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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瘋戾 有人,能比你更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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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盥室, 溫硯心中的驚悸尤在。他的臉色變得又白又寒,望著跟出來的人,眸中帶著濃重的警惕。溫硯打量著他的神情, 卻絲毫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緒。不過幾息之間, 他便能確定,此人較裴歲白心思更深重難測。

溫硯眸色漸深:“你和裴歲白是什麽關系?”

他心中隱隱浮現出一個猜測,因為此人的臉色看不出一絲一毫易容的痕跡。普天之下, 若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那麽只有一個原因......見人閉口不言,溫硯輕嗤一聲, 又道:“謀害大昭三公主和朝廷重臣, 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不是沒有想過此人害了曦兒然後又殺了裴歲白, 意在取而代之。可不知怎麽地, 溫硯心中卻覺得,曦兒之事應該不是他所為。而溫硯故意以此一問,便是故意試探他。

果然, 裴歲寒低低一笑, “裴歲白毒害公主,自是死有餘辜。陛下只需派人查證一番, 便可知曉微臣所言並非編造。”

“呵。”溫硯冷笑, 睥著眼前的人,“那麽你呢?你是想借此機會頂替裴歲白大理寺卿的身份?”

堂而皇之, 狼子野心展露無遺, 真是猖狂至極。

聞言,裴歲寒並不否認,他只將話鋒一轉,直截了當地開口:“如今禁軍不在, 陛下難道不需要一個人為您將前朝蠢蠢欲動的勢力壓制住?”

“你敢威脅朕?”溫硯心口一凜,沒料到他竟將局勢牢牢看透。

“微臣不敢。”裴歲寒微微頷首,沈聲:“在禁軍未歸位前,臣可為陛下分憂,不讓前朝之事叨擾陛下分毫。”

頓了頓,他擡起眼睛,桃花眼裏仿佛噙著一簇星光,“這便是臣的誠意。”

——他在暗中蟄伏多年,才終於等到此種天時地利人和的時機。

良久,溫硯都沒有開口。他只是堪堪走到榻邊,凝望著妹妹的遺容,任由悲慟席卷全身。直到外頭的風聲漸起,才拉回他的思緒,溫硯壓下心中的洶湧情緒,掩去眼中的猩紅,才轉身道:“以昌宜公主的喪儀安葬曦兒。”

昌宜公主,是作為大昭公主最高的封號。

他長嘆一聲,似是允了眼前人的提議:“好好操辦,裴卿。”

此人沒有在宮城空虛時站在他的對立面,確實是誠意滿滿。眼下的局勢,與他合作,這樣是最有利的安排。

至於旁的,還得等局勢安定下來再做考量。

裴歲寒鄭重拱手,“是。”

待到溫硯離開好一會兒,裴歲寒都怔怔站在寢屋的窗牖邊,神色不明。不一會兒,直到一名仆從進屋,試探問:“大人?”

裴歲寒偏過頭,眸中的情緒早已被藏起來,他說:“好好準備公主喪儀要用的東西。”

仆從點點頭,目光卻忽然頓了下,“那、那盥室裏......”

寒涼的眸子毫無波瀾,裴歲寒望著眼前自小跟隨著他和裴歲白的書童,不動聲色地將衣袖中的一個暗青瓷瓶拿出來,“處理得幹凈些。”

“是!”

然後,裴歲寒繼續偏過頭擡眸望天。思緒紛擾間,裴歲白臨死前赤紅著眼朝他歇斯底裏喊得那些話猶又響起——

“裴歲寒,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你敢弒父弒兄,你會不得好死,你會遭天譴的!”

天上厚密的雲被風吹開,陰霾漸漸消散。裴歲寒勾唇淺笑,桃花眼裏眸色沈沈。

天譴麽?

又何妨。

範晞和方墨澄領著蠱醫走進寢屋時,望見裏頭的人,差點驚得站不穩。若非是謝屹辭的臉色依舊慘白如雪,見他整裝冷肅的模樣,他們怕是會以為他已經痊愈了......

“大哥,”範晞瞬間喜上眉梢。“你醒啦!”

謝屹辭沒說話,一雙冷然的眸子朝後望了望,確定沒有人再跟著進來,早已沈下的心幾乎掉到了谷底。

——她不在。

方墨澄自然看得出來謝屹辭這回醒來不過是硬撐著,這種狀態保不齊下一刻就要昏過去。他忙上前道:“將軍,蠱醫已到,您快躺下讓他替您解蠱。”

謝屹辭睥了眼跟在範晞身後的身著異服的老者,心中了然。所以,她是用與他和離的條件到雲琛那兒換了蠱醫來麽?

不、不對。

先不論雲琛不會做這樣虧本的買賣,若只是與他和離,她不會忍得住不來親眼看著蠱醫為他解蠱。

她不在這裏,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她來不了......

“除了範晞,都出去。”

雖知此時耽誤不得,但方墨澄了解謝屹辭的脾氣,於是便帶著蠱醫靜靜退了出去。待屋門關上後,範晞立刻垮下臉半跪於地,哽著聲將所有事都托盤而出。

他豈會看不出來大哥眼下最想知道的不是旁的,而是公主的去向。

“......大哥,既然你醒了,那便快些將蠱毒解了罷。”範晞眼中赤色一片,“我先帶一支隊伍追過去,我保證將公主平安接回來。”

“不必。”

謝屹辭丟下兩個字,便朝外走去。方墨澄在外心神不寧的,見到謝屹辭出來,便上前阻攔,他知道謝屹辭一刻也等不了,可他體內的蠱毒何以能等?

“將軍,只要一日,蠱醫便可解去你體內的蠱毒。”方墨澄皺著眉,再度重覆,“只要一日便可以!”

一日?

謝屹辭連一個時辰都等不了。

狹長的狐貍眼裏泛起瘋戾的異色,他繞過面前的人,往謝氏祠堂的方向走去。見狀,範晞知道再難讓大哥回頭了,他面色凝重地嘆息一聲,隨即轉身朝外去調兵等候。

祠堂裏,佛香縈繞。

謝屹辭疾步入內,和每次出征前一樣,跪於謝氏祖先的牌位前。只是今次,他的心情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墨色清澈的瞳仁中印出父母的牌位,謝屹辭眼眸微微有些灼意,心口更是湧現深切的愧疚。

不多時,他開口,聲音低而沈,卻是十分的堅定——

“謝氏祖訓,屹辭牢記於心,二十二年來從未有過片刻遺忘。只今次,請列祖列宗原諒。”

作為謝氏後人,從來不能只為自己而活。作為大昭戰神,他只能為大昭、為百姓而戰,他是大昭最堅實的屏障。

可是,他畢竟也是人。

一個有著七情六欲的人,一個有了軟肋的人。

“對不起。”說出這三個字後,謝屹辭起身朝外,眼底一片肅然。

謝府外,神嵬軍亦是齊齊等候,範晞正色立於馬邊。他的神情還算平靜,直到謝屹辭走出來,望見他懸於身側的刀,淩厲銀光令他的眸色猛然一動。

——逆魂刀。

這些年來,跟隨大哥征戰疆場,此刀不過也就出現過僅一次。

逆魂驚魄,不死不休。

謝屹辭的目光掃過齊整的神嵬軍,將他們臉上的堅毅神色盡數印在腦海裏。然後,他沈聲道:“諸位將士,聽我號令,守在都城,不可擅動。”

聞言,眾人面色一變,尤其是範晞,眼中盡是不解:“大哥,你在說什麽!”

謝屹辭上前,朝範晞低聲道:“若我明日未歸,神嵬軍便交給你了。”

“範晞,守住神嵬軍,護好大昭每一個人。”

說完,還未等範晞有所反應,謝屹辭快速縱身上馬,提韁欲奔。然而還未等馬蹄擡起,身後的將士已然傾身,全部都執拗地想要跟隨。

謝屹辭唇線緊抿,只微微偏頭,一字一頓道:“方才的話,是軍令。”

此話一出,眾人再不敢動。他們只能眼睜睜望著紅鬃馬遠去,硬朗的將士們齊齊半跪於地,齊聲:“吾等靜候將軍歸來!”

淺淺的微風將他們的聲音帶的很遠,謝屹辭唇角微勾,輕輕笑了笑。紅鬃馬很快奔出城門,如疾風般追趕而去。

暗衛來報時,雲琛坐在馬車裏,神色淡淡並不意外。他早料到除非謝屹辭未醒,只要他一醒來,必然會追來。只是,永樂公主在他這裏,只有堪堪兩支護衛軍跟隨。此局,謝屹辭必輸無疑。

他倒是很期待,謝屹辭究竟會如何?

帶著神嵬軍來麽?堂堂戰神,若是真的如此色令智昏,不就正好讓他布在都城外的步兵一舉攻下大昭都城。

若真是那樣,可謂是見意外之喜了,他真的賺大了。

“去探,謝屹辭帶了多少人?”雲琛沈聲吩咐。

不多時,探子駕馬而來,神色覆雜地在馬車外低聲稟話:“回二皇子,謝將軍是......是一人一騎而來的。”

聞言,波瀾不驚的眸中終於浮出些許情緒,雲琛用長指挑起車簾,冷聲問:“你可確定,他是一人獨自而來?”

“是。”探子篤定道。

車簾垂下,雲琛臉色微凝,不知在想些什麽。原本靜坐於一旁的雲覓,在聽見探子的話後,反倒笑了。自當日在懸崖下撿到謝屹辭和溫若時,她早就看出來了,對溫若,那位戰神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雲琛,”雲覓搖了搖頭,淡淡嗤笑:“你以為就你一人瘋嗎?”

有人,能比你更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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