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豐郡的左邊連著一座山脈，而雲豐郡的城門便是直接接在山體上。

任何一個有軍事常識的人都不會想到從山那邊繞行偷襲，因為那邊有兵把守，還有狼煙傳訊。主要是山體巨大，山中及易迷路。用時時間長，可能有去無回不說，甚至可能還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這等吃力不討好甚至還會損兵折將的方法幾乎不會有人用。

然而現在，宮九卿的師父段天恒卻用了。

利用和談，造成令孤墨淺他們放松的假象。然後破釜沈舟，出其不意的來個雙面夾擊。

可是出了什麽事情，讓這樣一個完美的計劃泡湯？

宮九卿騎著戰馬飛馳在他判定的路線上，那種急切的心越來越明顯，鞭策馬背的頻率也越來越快。

孤墨淺跟在身上，雙眉緊皺。不光是宮九卿的反常，還有便是越來越重的血腥味。

然而當宮九卿看到最終事情的真相以後，他卻楞住了，在那一刻他急切的心像是刮過平原的颶風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那平原，卻並沒有得到安寧，而是陷入了黑暗。

辛木飛聽見身後戰馬嘶鳴的聲音，有些僵硬的回頭。

他渾身是血，像是從血中沐浴出來的殺神。手中雙刃出現了殘缺，仿佛被染成了紅色。

而他的身下，幾百人的屍體堆積成為了高山，而他，便站在那高山之上。

他正前方的人畏懼的舉著戰矛對著辛木飛，可沒有人敢上前。上前的人，都死在了他腳下。

仿佛從一開始，辛木飛就站在那裏一步都沒有退後。像是鬼門關的守衛一樣屹立不倒，就連地上的血跡，都在他身後五米處戛然而止。哪怕他渾身傷口無數，哪怕他身上插了好幾只箭羽，哪怕他眼神中已經出現了疲憊。

但在看到宮九卿出現在他身後的時候，這個守衛倒下了。沒有轟然倒下，只是像是突然被人抽光了力氣，然後緩緩滑落。

“辛木飛……”

在宮九卿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孤墨淺已經踏馬而起，以疾風之勢飛掠到了辛木飛身前，為他擋住了偷襲他的飛箭。

隨後而來的明五和風破雲等人自然也不會落後到那裏去，飛身上前，拔出武器便對已經被嚇得魂飛魄散的赤夏士兵一頓亂殺。

芝若趁機上前，運起輕功飛上了屍體堆成的小山上方，將奄奄一息的辛木飛護了下來。

宮九卿連忙下馬，動作慌張得差點從馬上掉下來。

“辛木飛，辛木飛。”宮九卿幾乎是撲到辛木飛身邊，連忙拿出孤墨淺讓他隨身攜帶的煥生丹餵在辛木飛嘴裏。

辛木飛無力的笑了笑，道：“你可真吵。”

宮九卿現在可沒有心思和辛木飛開玩笑。

兩年的相處，生死相交，如今這般幾乎生離死別之際，估計也只有辛木飛這種人還能有說有笑的了吧。

“辛木飛，你找死是嗎？你以為你多神啊。”宮九卿撕下自己的衣角，開始熟練的給辛木飛包紮起來。

辛木飛笑道：“看來這包紮技巧還有待提高啊。”

“嘴欠。”宮九卿不滿的說了一句。但宮九卿知道，辛木飛不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給他減輕壓力罷了。

以前還是瞎子的時候，兩人四處奔波。除了煙雨樓的人，辛木飛在江湖上也惹了不少事情，所以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在逃命當中。

辛木飛那時候還不是是絕世高手，受點傷也是正常的。很多他自己處理不到的地方都是宮九卿給他處理。但那時候宮九卿看不見，處理起來經常弄痛他，為了這事，宮九卿沒少挨辛木飛的數落。

後來辛木飛無意當中說起了開雲秘圖，而正好宮九卿又會。辛木飛練了開雲秘圖以後，兩人的日子才好過一些。基本上便沒有讓宮九卿幫忙處理傷口了。

可是這半年多以來的戰事，宮九卿時不時的就會幫忙照顧傷員。包紮這種小事已經很熟練了。

辛木飛再次笑了起來，原本的絕望和煩躁隨著宮九卿的到來瞬間煙消雲散。

“還是不是男人？那愛哭？”辛木飛抱怨道。其實還是挺心疼的。只是現在他渾身都痛，反而有些感覺不到心痛了。

看著焦急得眼淚都出來的宮九卿，辛木飛艱難的擡起手，將他臉頰的淚水抹去。卻忘記了他的雙手滿是鮮血，此刻將宮九卿的臉上抹了片紅色。

記得以前的宮九卿還是瞎子的時候，總是半夜偷偷的哭，落下兩行血淚，倒是和現在差不多。

宮九卿也為了不擾亂辛木飛的心情，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就你話多，閉嘴。”

說完，繼續努力的包紮著，希望能夠減少他血量的流失。

“宮九卿。”辛木飛突然很認真的說道。

“不要說。”宮九卿幾乎是吼出來的，甚至帶著尖叫。

就連宮九卿自己都為自己的反應楞住了。

或許宮九卿潛意識就知道辛木飛傷得那重根本就沒有救，就算是煥生丹，也救不了現在的辛木飛。

害怕，宮九卿很害怕。他下意識的拒絕所有這種生離死別時候應該出現的場景。

辛木飛反應不大，只是抓住了宮九卿在他身上忙碌的手，道：“宮九卿。”

“別說話，別說話，別說話……”宮九卿的手不斷的顫抖著。

芝若扶起辛木飛，坐在他身後，立馬開始給他傳輸真氣，雖然她知道沒用，可終究還是能延長一刻他的性命。

這個人的生死原本與她無關，可卻和宮九卿有關。

辛木飛不管不顧，繼續說道：“宮九卿，你那麽聰明，你怎麽也猜不到，赤夏那個老狐貍，他想出這個法子偷襲吧。”

“不要說話，我叫你不要說話，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你的……”

“你這傻子，你見過身上那麽多孔的人還能救啊？也就爺，爺厲害。”

“是是是，你厲害，你是天下第一。”宮九卿說著。

辛木飛淡淡一笑，問道：“如果我是天下第一，比孤墨淺還厲害，你會喜歡我嗎？”

說出來了，終究還是說出來了。只是時間好像有點晚，辛木飛有些後悔了，要是早些說出來就好了。

宮九卿咬著唇，秉著呼吸。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忍住放聲痛哭的沖動，也能忍住心如刀絞的痛苦。

而辛木飛在說這句話時，孤墨淺等人也已經回來了。

赤夏的士兵們早就被辛木飛一個人殺怕了，見到又有人來，連忙丟盔棄甲的跑了。而孤墨淺也沒有和對方多做糾纏，轉身便回到了宮九卿身邊。

於是也聽到了這句話。

空氣就好像是凝固了一樣，只有辛木飛粗獷的呼吸聲和宮九卿努力忍住但還是洩露的抽噎聲。

“辛木飛……”宮九卿嗓子幹澀的開了口。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雖然只是瞬間，這個問題在他腦海中閃過了千百回，答案也閃過了千百回。

孤墨淺也等著宮九卿的答案，他不清楚此刻他想讓宮九卿回答是，還是不是，他甚至都沒有思考宮九卿回答以後自己會是如何的心情。

最後，宮九卿搖了搖頭。幹澀的回答道：“不會。”

辛木飛了然一笑，道：“到死都不肯騙我啊……”

宮九卿連忙道：“但是。”

宮九卿深呼吸一口氣，努力咽下喉嚨的劇痛，無比認真的回答道：“如果我先遇到的人是你，我會愛上你。”

這個答案，讓所有人都意外。卻又都不意外。

孤墨淺淡淡的笑了笑，並沒有太多情緒。風破雲握緊了拳頭，像是隱忍著什麽，但最終還是一臉釋然的表情。

辛木飛的嘴角微微上揚，然後裂開嘴，露出了一個他慣有的笑容。“好，下輩子，我一定等著你，我要比孤墨淺先遇到你。”

孤墨淺冷冷的插了一句：“你依然沒有機會。”

就連芝若都覺得汗顏……

辛木飛也笑了笑，道：“是啊，爺比你死那麽早，等你投胎的時候，爺肯定都妻兒成群了，等你不劃算。”

宮九卿忍著淚水，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也回答不上來。悲傷的情緒將他圍繞，拼命的刺激這他的心臟，使得他呼吸都無法做到。

“宮九卿，你說過，我死了，你會天天給我唱，送魂曲。真的有這首歌嗎？我……想聽……”

宮九卿嗚咽著，聲音沙啞，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開口，緩緩的吟唱道：“盼君魂歸兮 與我相依 盼君魂歸兮 與我再續

君去不返 留我獨徊 盼君魂歸 解我相思

君去不返 留我獨思 我思君兮 如明如月

君去不返 留我獨行 行至半生 回首皆妄

君之一去 生死兩茫 盼君長伴 亦盼君歸 歸入地府 輪回為人

君之一去 道阻且長 盼君順兮 盼君安兮 無牽無掛 無念無憂

盼君魂歸兮 盼君魂去兮 盼君魂安好 永世無憂愁

今世緣盡 來世共長生……”

“真難聽……不用天天唱了…免得嚇到爺…”

今世緣盡，來世共長生……

若真有來世，我定在黃泉路上等著你，就算你與孤墨淺攜手並肩而來，我也不會退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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