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默無奈的苦笑了一番，道：“以前在山裏的時候，僅僅就是那一方天地和讀不完的書，還有便是長輩們施加在我們身上的仇恨。我們總是幻想著有一天能夠出了那山，然後給先祖們報仇，這就是我們活下來的意義和使命。但當我們下山以後，或許是山下的繁華，或許是山下的人情冷暖，讓我們的心對我們的背負的使命產生了質疑。

就如同你說的，已經過去百年，為什麽還要抓住這樣的仇恨不放。苦了村裏的孩子，也苦了這五國無辜的百姓。”

宮九卿也點頭道：“如今五國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縱然逝去的族人無辜，可天下百姓，亦是無辜。以前師父總對我說，世間最難算的，是人心，而山下人的欲望尤為恐怖。然而，師父的欲望，又何曾不恐怖。”

許默欣慰一笑，又感嘆般的說道：“以前，你總是我們當中最出色，但也是最膽小的一個。其他幾個人啊總是欺負你，你總是給我和你哥告狀。每次都說得此仇不報枉為人的樣子，但每次要報仇的時候，你總是會替他們開脫。你總是說人生，除了生死之外，什麽都是小事，既然是小事，又何必在意，又何來報仇之說。”

一邊的辛木飛嘲笑道：“若是真就血海深仇，恐怕就不會說得這般輕巧了吧。”

宮九卿微微低下頭，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也不知道如何解釋。現在的他，就好像一個失憶的人一樣，聽著別人給他講他的故事。這種感覺很別扭，也很陌生。

許默道：“你說的不錯，師父總是教育我們，我們出生的唯一目的便是覆仇，我們學習的唯一目的便是覆仇。我們將這個當做我們的目標和動力，可仇恨會蒙蔽人的雙眼。現在，仇恨也蒙蔽了師父的雙眼。或許我們的前半生一直活在這所謂的責任當中，但師父，卻一生都活在這噩夢中。”

這時，宮九卿卻搖了搖頭，道：“我現在腦袋很亂，我甚至不敢確定我的那些記憶是真的。但是師父告訴我，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時固定的，沒有永恒的和平，和平久了，定然會發生戰爭。”

許默也點頭道：“沒錯，但我卻覺得，若是有能力，那麽就因為盡自己的力量讓戰爭早一天結束，或者晚一天到來。而不是明明知道會發生什麽，卻無動於衷。”

宮九卿看著許默，他現在真的很模糊。只是短短的時間中，他突然多出來一個哥哥，突然多出來那麽的族人。甚至已經死了的師父都突然還活著。

太多的信息灌入他的腦袋，就算他很聰明，現在心中也是一團亂麻。

他甚至有些覺得這一切一定是夢，說不定自己在掉下山的時候就死了，說不定自己還在山崖上看著日出美景。

但那都是僥幸，事實上他清楚的知道這一切都是正在發生的事情。

許默沒有著急，他也靜靜的看著宮九卿。眼中一片光明和坦然，讓宮九卿看不出任何雜質。

其實他知道許默要對他說什麽，或許許默答應將真相說出來，並且要等倉努安醒來以後才說。顯然不會是因為方便一起解釋，而是為了讓宮九卿幫助倉努安。

宮九卿當然聽出了許默的意思，或許前面的話是在述說真相，但是後面，便是在告訴宮九卿不能置身事外。

若是昨天之前，宮九卿定然會反對。但今日之後，他本就有了要加入戰爭的準備。更不要說聽到了如此驚世駭俗的秘密。

“你想讓我幫助彤倉爭奪天下？”宮九卿淡淡的開口問道，聽不出什麽情緒。

許默搖頭道：“彤倉現在沒有力氣爭奪天下，但是我相信，若是你，有辦法幫他拿回彤倉。”

倉努安此刻依舊毫無力氣，可還是微微的怔了怔。

他將恭子墨當做知己，習慣了陰謀詭計的他毫無保留的相信恭子墨。但當恭子墨背叛他的時候，他們之間便再也沒有那種信任。哪怕恭子墨救了他，哪怕護了他那麽久的安危。

背叛了，還是背叛了。

但是現在……

倉努安冷笑道：“孤，不需要任何人幫忙，也能拿回孤失去的一切。”

這是倉努安的驕傲，帝王的驕傲。容不下任何人的同情和施舍。

許默無奈一笑，道：“你這個人啊……就是那麽倔。”

“好。”宮九卿起身，道：“我答應你。”

這個答案讓所有人都出出乎意外，這太不符合宮九卿的個性了。

宮九卿帶著奇怪的眼神掃視了周圍人看他的表情，問道：“天將大任，我難道是那種躲閑偷懶之人？”

許默看著宮九卿，一種久違的親情油然而生。猛然間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在他記憶中那個天真的少年如今已經長大成人。

不知為什麽，還有一種……自己辛苦呵護的白菜被豬拱了的異樣感覺。

“孤說過，孤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倉努安再次發聲道。

現在的他有種很不安的感覺，他如今的身體狀況，如今天下的形式。還有……不管是許默還是宮九卿，都是他最不想接受他們幫助的人。

宮九卿轉身，雙手負在身後，像是一個年輕有為的教書先生一般。昂首挺胸的說道：“彤倉陛下，在下並非是要幫您，而是這天下的百姓。”

許默也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如今五國紛爭，已經不是誰人和誰人的權利陰謀。彤倉百姓更是在水深火熱當中，作為陛下的您，實在不應該任性。至於我……待天下太平以後，我只會……以死謝罪就算了，但我會盡力彌補我的錯過。”

宮九卿聲音低沈的說道：“對，還有整個天機族的過錯。”

“小九……”

“我以前叫你什麽？”宮九卿突然問許默。

許默想了想，道：“那時候你還小，都叫我許默哥。”

“好，許默哥。我可不可以和你單獨說說話。”

許默微微一楞，然後點了點頭，道：“好。”

“餵餵餵，你們要說什麽啊？”辛木飛連忙站起來，拉住宮九卿。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很煩躁。他不想宮九卿去摻合什麽五國戰爭。他甚至希望宮九卿就是那個瞎子，什麽都做不了。

至少這樣，宮九卿不會違背他的本性，去摻合這些陰謀詭計。

宮九卿白眼道：“我和我親戚說話，要你管啊。去去去，一邊玩泥巴去。”

辛木飛沒想到宮九卿居然敢那麽懟他，揚起手就想打下去。但宮九卿根本就不怕，甚至還伸過臉去給他打。就料定了他不敢打。

果然，辛木飛那只手擡了放，放了擡，就是沒打下去。

“行，宮九卿，算你狠。爺不和你們這幫窮酸讀書人一般見識。”

宮九卿仿佛早就知道辛木飛要說這樣的話，連忙將辛木飛推開，道：“是是是，那麽您老能不能去山裏打點東西吃？我都餓死了。”

風破雲這才反應過來，起身道：“你還沒吃東西吧。”

“我能吃什麽？”

“恩，知道了。”風破雲沒有多說話，越過辛木飛便朝外面走去。

而辛木飛滿臉的不樂意，甚至憤怒，咬著牙，嘴唇不停的對著宮九卿咒罵著。但腳步還是往外而去，應該是和風破雲與給他找吃的去了。

許默也朝著倉努安拱手躬身道：“陛下，臣先行告退。”

宮九卿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也退出了房間。

倉努安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雙眸顯得有些失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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