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江玖所想,自那一日起，淩九和舒筱便過上了日夜顛倒的生活。

在臨莞城,大家都是暫居在縣衙裏的，可江玖卻只是偶爾能在早上和晚上兩個時間段看到淩九和舒筱。晚上的時候,她們倆神采奕奕的出去,然後又在早上的時候滿臉疲憊的回來。如此作息，若不是知道她們倆是去騷擾燕國人了，只怕是個人都得想歪。

這些天戰爭仍在持續。燕國人大概是真的快要耗盡糧草了，急於南下劫掠,所以這些天攻打臨莞城的勢頭很猛，每日從早間開戰，不打到天黑根本不會收兵。偶爾來了興趣，大半夜還要鬧騰一翻，害的楚韶只能把大把的時間耗在了城樓上。

相較而言，小江大人就顯得閑適了許多。她這些天基本上還是在縣衙的書房裏耗時間，再沒在打仗時上過城樓不說，平日裏也很少出來晃悠。

不過偶爾肚子餓了去廚房找吃的時，不經意間她倒也聽到了些八卦消息。比如說燕軍近日來日日在城門口叫罵，說楚軍膽小如鼠、卑鄙無恥等等。再比如說這兩天燕軍攻城的勢頭突然間不那麽猛了，而且那些向來彪悍兇殘的燕國人不知怎的，好像突然間變得萎靡不振了。

江玖聽到這消息時，抿著唇偷偷的笑彎了眼睛，然後也沒驚動那兩個說閑話的親兵，自顧自的端著自己剛找到的包子就回去了書房。

這天傍晚的時候，楚韶回來了。她那一身黑色的盔甲軍衣上雖然看不出什麽，但隔著老遠，江玖便能聞見那隱約的血腥味兒，想來今天的戰況應當還算激烈吧。

江玖聽到楚韶回來的消息後，第一時間就從書房裏出來了。她擡頭看了看天色，不過申末酉初而已，雖然冬天這個時間夜幕已經開始降臨，但按照燕國人這些天來的習慣，可不會這麽早就收了兵，放公主殿下回來的。

“今天怎的這麽早就回來了？”人未到，聲先至，江玖的腳還沒來得及踏進大廳，便急急的開口問道。

彼時楚韶正端著杯茶準備喝，剛抿了一口，便聽到了江玖的話。於是放下茶杯笑了：“估計是燕國人終於要撐不住了吧。舒筱的人果然有些手段，今天攻城時，我都看見一個爬上來的燕兵眼下都有黑眼圈兒了。”

舒筱手下那些江湖人都不是省油的燈，除了其中幾個是她父親派來保護她的之外，其他人都是聽聞了北方戰事之後，自發跟來的。而他們跟來的目的，自然是幫助邊關大軍禦敵。

要說起來楚燕兩國間的恩怨也是由來已久，在楚國人眼裏，燕國人已是十惡不赦的代表。如今戰事再起，對於那些正義感爆棚的江湖人來說，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他們在舒筱的帶領下聽從了公主殿下的命令，每天風風火火的跑去燕*營搗亂。

於是，燕國人就此倒了黴。今天被燒了營帳，明天被下了毒藥瀉藥各種藥，後天又被人燒了馬棚，趕走了戰馬……相較之下，睡到一半兒被人扔鞭炮進營帳嚇醒、半夜起夜被人扒了褲子吊在帥旗下什麽的，真的就算是手段溫和了，起碼這些不會要了他們的命不是？

一天兩天、三天五天，就算是再精銳的部隊，被人這樣折騰也受不住不是？燕軍的軍營已經封營收索了不知多少遍了，可軍中沒有武林高手，楞是連那些人的影子都沒抓到，舒筱他們純粹就是把燕軍的軍營當成自家的後花園逛了。

舒筱的人憑著高超的輕功可謂是來無影去無蹤，就算燕軍從此枕戈待旦，將警覺心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結果這些“靈異事件”仍舊會在每晚發生。時間一長，一些人已經習慣，自覺的忽略了這些半夜發生的鬧劇，而另一些人卻差點兒被弄得神經崩潰。

江玖聽了楚韶的話之後，大約也可以想見燕軍被折騰的夠嗆的場景。她不禁一笑，然後一臉興趣盎然的問道：“那公主接下來打算如何？”

楚韶食中二指輕輕的叩擊著桌面，輕笑道：“我估計著，燕軍那邊已經被鬧騰得差不多了。舒筱他們已經連續折騰了七八天了，燕國人應該都已經習慣了，今晚姑且還是讓舒筱她們再去鬧騰最後一次吧。”

江玖聞言挑眉：“最後一次？那公主你是想……”

楚韶瞥了她一眼，倒也不瞞她。紅唇輕啟，突出兩個字來：“突襲。”

她這打算倒沒有出乎江玖的意料，不過江玖聽到這話時的確是眼前一亮。然後她也沒說什麽，轉身就跑了，只看得楚韶一臉莫名其妙。

片刻後，江玖拿著一個大大的布袋出現了。同樣沒給楚韶更多詢問的機會，她就把那個布袋直接塞進了楚韶的懷裏，然後笑道：“正好，突襲時公主讓人把這個也帶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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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連著多日晴朗無雪，再加上連日來燕國鐵騎的踐踏，臨莞城外原本及腰深的積雪已經全部化成雪水，融進了城墻外那黑色的土地中。此時再站在城樓上放眼望去，那便是一片黑土枯木的景象，再無當日的銀裝素裹。

這一天的破曉前，封閉了一個來月的臨莞城城門被偷偷地打開了。城門開得不大，只是個僅容一騎通過的縫隙，可這也是極其難得的。要知道，就算是前些日子天天往燕軍軍營裏跑的那個夜襲小分隊，因著輕功好，也是直接拉著條繩子在城樓上直上直下的，從未開啟過城門。

此時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候，也不知今晚的月亮是不是也去躲懶了，這臨莞城除了城樓上火把照射下的微光之外，城裏城外幾乎黑成一片。

有“噠噠”的馬蹄聲突然傳來，只是那馬兒的蹄子似乎被什麽東西包裹住了，聲音並不明顯。也就是因著此時夜深人靜，再加上距離近了，這聲音方才顯現出來。

馬蹄聲傳來後不久，一個個穿著楚軍軍服的士兵便騎著馬從那城門開啟的縫隙中魚貫而出了。他們的速度很快，也很安靜，一個個默默的出了城，然後便向著燕*營所在的方向駕馬而去。待到城門再次關閉時，出城的五千輕騎已經消失在了城外茫茫的黑夜中。

在淩九和舒筱帶著人鬧騰了幾天之後，楚韶特地選了這個時候派出了真正夜襲的隊伍。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最為濃重的，借以掩飾這五千人馬的行蹤最好不過。除此之外，黎明時分也同樣是人們最為困倦和松懈的時候，尤其是經過了舒筱她們這幾天的鬧騰，而黎明前又正是他們慣常撤離的時間，燕國人習慣了這樣的規律，只怕到時候會更加松懈。

此時的臨莞城城頭上還站著兩個人，她們目送著這五千士兵遠去，卻久久沒有離開。

江玖站在楚韶身邊擡頭看了看天空，遠方的天際已經漸漸地開始泛出了一絲魚肚白。一眼看過，她忍不住偷偷的打了個哈欠。不習慣這麽早起床的她顯然精神不太好，這一個哈欠打下來，連眼淚都不禁冒了出來。於是楚韶回頭時，對上的正是一雙眼淚汪汪的眼睛。

“好了，人也走了。如果還沒睡醒的話，就回去睡覺吧。”楚韶看著江玖的眼神有些無奈，但更多的卻還是縱容。

江玖聞言卻堅決的搖了搖頭，嘴硬道：“沒事，我不瞌睡。”說完頓了頓，見楚韶一副壓根懶得搭理她的模樣，於是又道：“既然已經派了人馬去突襲，那燕軍今天應當是自顧不暇，沒時間來攻城的了。公主，要不你就和我一起回縣衙休息吧，昨晚你也沒睡多大一會兒。”

楚韶瞥了江玖一眼，雖什麽也沒說，但江玖的那點兒小心思她顯然已經看透了。

江玖來臨莞城也有些日子了，雖然大多數時候過著足不出戶的日子，但到底不是和人沒接觸的。比如說楚韶手下管著軍隊錢糧的曹參軍，在這些日子裏便和她混得比較熟了。

曹參軍今年已過不惑，在這北地邊關足足待了二十年。當年楚韶隨先帝打仗時，他便是跟在身邊，如今已算得上是楚韶身邊的老人了，更可稱心腹。

兩人聊天時，曹參軍曾經說過，別看楚韶是個女子，卻是個真正驍勇善戰的將軍。退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進可領兵作戰，奮勇殺敵。當年跟隨先帝對陣燕軍時，很多時候她便是親自上了戰場殺敵，每每都能斬獲敵軍悍將，因此也得了個“殺神”之名。

聽了這話，江玖當時心裏是各種佩服公主殿下的，甚至有些與有榮焉。不過隨即，她便想起了朱醫官曾經說過的，楚韶中箭受傷的事兒，於是心疼的情緒頓時就壓過了那點兒佩服和虛榮。

所以在昨天傍晚聽到楚韶說要去突襲燕軍時，江玖腦海裏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公主殿下不會是打算親自領兵過去吧？然後緊接著第二個想法又冒了出來：不行！萬一公主殿下再次受傷了怎麽辦？不能讓她去！

於是從那一刻開始，江玖就纏定了楚韶，目的只是不讓她有機會拋開她，獨自去領兵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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