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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碧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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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的註意,當他再次拔出金色韶華,樹枝已經猶如失控的皮鞭一般朝他飛來。

景瀚宇遇險的時候,白嘯才剛把瀟然帶到密林口。借口必須回去坐鎮軍營,不靠譜的白某再次開溜了。

瀟然提了提背在肩頭的包裹,裏面裝著各色救治的藥草,解毒藥尤為多。因為白嘯出門的時候囑咐過她要多帶一些常用的解毒藥物,在中景看來東豐擅長用毒,在這方面上他們吃過不少虧。剛才救治的幾個傷員裏就有中毒的案例。

穿過這個密林就是東豐的營地,不知道瀚宇他怎麽樣了。來不及多想,瀟然繼續她前進的腳步。白嘯走後,這荒郊野外就好像全活了起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讓她有些緊張。不禁掏出白嘯在出發前給她的匕首,她右手緊握刀柄,左手握住刀鞘,步步謹慎。

而在密林深處,景瀚宇和被妖術控制的樹枝打得正酣。這樹枝真是奇怪,任他一次次砍斷它都會再生長出來,而且每長一次進攻的速度都會變快。

“你究竟是誰!”景瀚宇幾乎黔驢技窮,體力也在打鬥中消失。他確定在樹林的黑暗處有一個妖術的操控者,那種妖媚的感覺那麽強烈,那想要置他於死地的念頭也格外明顯。

一個閃神,韌性極好的細枝纏上他的腰,高高把他舉起。他用韶華砍斷,還沒落地,他又被迅速長成的新枝纏上。

就在這個時候,瀟然踏碎了落葉出現在景瀚宇面前。顯然她沒預計到這情形,有一瞬間的楞怔,她看見他看向她,她不禁害怕——不是對眼前張牙舞爪的樹枝害怕,而是害怕瀚宇會出意外。

“瀟然,快逃!”景瀚宇自顧不暇,還不忘關心地面上的瀟然。

她沒有想要聽從他的意思。也許是恐懼激發了她潛在的勇氣,她拔出匕首,匕首竟泛出瑩瑩的白光,匕身透明如水。她高舉起匕首往纏住瀚宇的樹枝跑去,猛力砍下去,被砍斷的樹枝變成了枯枝,發出刺耳的嚎叫聲。另一根樹枝像是同樣感受到了痛,迅速蜷縮了回去。

一霎那,一切的詭異都變得正常了。喘著粗氣的瀟然跪坐到地上,放下握著匕首的手,回頭去看瀚宇,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只有枯葉死寂一般地躺得滿地。

“景將軍……?”

身後沒有景瀚宇。

漆黑的樹林裏只有瀟然孤身一人。

崖邊,韶華劍泛著幽幽的金色光芒,瀟然撿起,小心翼翼地探頭往崖底下看去。漆黑黑的,什麽也看不見。

他不會掉下去了吧。努力回想剛才一瞬間的情形,楞是什麽也想不起來。就在此時,匕首和韶華劍竟產生了共鳴,左右手分別拿著它們的瀟然皺起眉頭看著手中的武器。抖動越來越厲害,她也越來越難握住它們了。還沒等瀟然回過神,她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被韶華和匕首的牽引力拉出了樹林,滾落到山脊。

意識在疼痛與驚變中渙散,瀟然沈沈睡去,而景瀚宇則在更深的崖底,同樣昏睡著。

東豐的軍隊在天亮後向中景的邊境發動了第二次進攻,一夜未歸的瀚宇和瀟然讓白嘯擔心不已。面對重新整裝再來的東豐,他命令自己壓下不安,高舉起武器嘶喊著帶領一眾士兵捍衛他們的邊疆。他不能失守,這是對瀚宇最好的歉意。

戰爭持續了一天一夜,這次中景把東豐徹底擊潰了,還抓了幾個俘虜回來,裏面竟然就有重幽。白嘯看著被捆著的重幽,雖不能確定他的身份可還是很小心地將他單獨關押。當下之急是找到失蹤了兩夜的景瀚宇和瀟然,白嘯欽點了幾個比較有能力的手下囑咐了搜索範圍,便讓他們出發了。

而在幾個時辰前醒來的瀟然在確認自己無恙之後也開始了搜找景瀚宇的工作。她把韶華和匕首分開收藏,以防再發生之前的共鳴事件。重新背上包裹,她一點點往崖底走去。良好的光線被茂密的樹葉和藤蔓遮擋到了山脊下所剩無幾,可是她依然可以借著這零碎的光點看見山崖低下躺著一個人。

應該就是景瀚宇了。

山壁陡峭,瀟然極其小心地走著。好幾次,她都被松散的石子泥土帶倒,滾落的速度比她的反應還要快。瀟然一邊命令自己鎮定,一邊從腰間抽出匕首,用力向泥土裏紮去。一次不行就再紮第二次。滑落的速度在她反覆的嘗試中減緩了,直至停下,她不禁大籲一口。好險,再滾下去就是懸崖了。簡單地把手臂和腳上的擦傷清洗了一下後,瀟然繼續路程。她沿著懸崖狹窄的小路走了好一陣才走到崖底。景瀚宇昏睡的面容立即呈現眼前。

“景將軍!”瀟然快步跑過去,扔下包裹,即刻開始搶救。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勻稱卻稍顯緩慢。仔細地替他檢查傷口,除了擦傷之外腿也折了。擡頭看看山頂上茂密的樹枝樹葉,想來應該是這些緩沖了他下落的速度。

環顧四周,唯一可以棲身的就只有一個破落的山洞。瀟然走近查看,幹凈倒算幹凈,也很幹燥,滿地的枯樹枝看來是以前路過的人鋪就的,雖然殘舊卻很整齊地排放著。把隨身帶的東西先放到山洞裏,瀟然找了幾根新鮮樹枝,撕掉寬大的袖口衣料拿來當做綁繩,一個能夠搬動病人的工具就完成了。

擦去額頭冒出來的汗水,她把它墊在景瀚宇的身下,用多餘的衣料作為纖繩,用力把他拉進山洞。短短幾步路瀟然卻拉了好久,昏迷的景瀚宇重得已經超出了她可以使出的力道的極限,可她還是不放棄地拉一會兒歇一會兒。眼看著山洞近在眼前,繩子卻斷了。她一屁股重重地坐倒在地上喘著粗氣。一身的泥濘讓她成了泥人,滿頭滿身的汗水濕了又幹,幹了又濕。

她緩和了呼吸,重新站起身,解下腰帶綁上木頭架子,再一次用力拉起來。終於把景瀚宇搬上了枯枝,瀟然累得一同躺倒在枯枝上,全身的疼痛感在這一刻侵襲向她,她才註意到自己的手臂,一條條血痕印出褐色的肌膚。可是她現在只想笑,傻笑著側頭看向昏迷的景瀚宇。

“會好的。”她輕柔地說,“白將軍一定會找到我們的。”

山頂密林裏的搜尋工作進行得很緩慢,既要防範不遠處東豐的營地可能的偷襲,又要盡可能不打擾敵方,不引起他們的註意。負責這次搜找的築謙來到景瀚宇掉落的山崖邊,茂密的樹枝遮擋了視野,時而滾落的碎石讓他退了回來。

“應該不會掉下去吧。否則還有命麽?”他喃喃自語,重又返回了密林裏。

山崖下,瀟然替景瀚宇清潔了傷口,服了藥。而他昏迷不醒的原因,如果她沒有診斷錯的話應該是中了毒了。只是不知道中的是何毒,她也無法對癥下藥,只能先治療他昏迷不醒的癥狀。解毒的事還是得回營地再說。

折騰完昏迷的景瀚宇,她也快昏睡過去了。看著黑漆漆的天和唯一能照亮溫暖他們的火堆,瀟然累得一頭倒在了幹樹枝堆裏。

火光瑩瑩,把景瀚宇的臉照得柔和。平日裏他總是嚴肅不茍言笑,最放松的時候也是和白嘯鬥嘴。也難怪了,面對最多的是生與死,剛剛還在一起奮力拼殺,下一刻便陰陽兩隔。這種殘酷的日子過久了,心的確是會麻木的。久而久之,也許也就忘了怎麽笑了吧。

想著,瀟然不自覺地揚起笑,淺淺的,卻不知為何很安心。

“謝謝你,讓我們擁有笑的理由。以後你也一定會擁有重新綻放笑容的理由。”

輕輕合上沈重的眼,瀟然漸漸睡去。

寂靜的崖底萬籟俱靜,可東豐的王宮裏卻是燈光輝煌,人聲鼎沸。宮人們正準備著各種嫁娶需要的東西,熒惑獨自一人坐在廂房裏。火紅的鳳冠霞帔已經穿戴完畢,大小正合適,不需要改動。

看著鏡子裏妝容精致的自己,她竟笑不出來。左手臂上傳來灼熱難耐的痛感,她無暇顧及,占據腦海的是東豐軍隊潰不成軍的情形。如果她可以抓住景瀚宇就好了,都是那突然冒出來的該死女子,那把匕首……想到這裏,右手覆上左手小臂,她可以透過衣服感覺到傷口的灼熱。體內,有一股與她相沖的力量在翻湧,壓得她難受。她紅顏微怒,小心地撩起袖子來看,一道血紅的疤痕赫然在目。沒有血絲,也沒有裂開,猶如刺青一般仿佛永恒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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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願 俘虜

疼痛與燥熱難忍讓熒惑的脾氣變得很差,才伺候她不久的小隱默默地守候在一旁,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聲。

“出去!”熒惑捏住手臂,擰眉吩咐。

小隱一凜,作揖後趕忙和其他侍婢一同退了出去。確認凡人們已經走遠,熒惑打算用靈力來緩解痛楚,卻被一只忽然出現的消瘦手背阻止了。

她心頭一驚,擡起紅瞳看去。又是他……

“那把匕首是他的。”一襲黑衣的懸壇的身形從無到有不過短短頃刻。

“他?”

“他!”

懸壇似乎沒有說明的意思。他擡起她的左手,只覺得手臂一冷,似要結冰了一般,待他松開,手臂竟沒有灼熱的感覺了。熒惑再撩起袖子來看,碧玉無暇的左臂上竟多了黑色的蓮花刺青,方才的疤痕消失了。

“這?”

“我沒有辦法對抗他的力量,只能暫時把這股靈力封印在黑色蓮花裏。不過總是個禍害,有機會你還是要想辦法把這股靈力逼出體內。”

熒惑放下袖子,施禮道謝。懸壇只露出微微笑顏便掩去了身影。廂房的門謔地被晁憲推開,嚇得熒惑來不及收斂起妖的習性。她稍稍閉了閉眼,待紅瞳變回黑眸。

晁憲見她不說話,心一橫,雙膝撲通跪地,行了好大一個君臣之禮。

“晁大人,您這是……”回過身的熒惑趕忙扶起他,他卻執意跪著。

“請恕臣無禮。原來熒妃娘娘竟有此等胸懷。臣誤會了。”

這會兒熒惑才明白過來,原來是為了早先反對霄暝冊封她為妃的事。熒惑再去扶起他,“晁大人言重了。大人也是為殿下著想。再說這事兒也只有您一位輔臣知道,實在不需要行此大禮。熒惑實在擔當不起。”

“娘娘寬仁。那臣先告退了。娘娘此行請分外當心。”

“一定。”

晁憲略彎腰,合上了熒惑的門。門才合上,那一臉恭敬的笑便消失殆盡了。身邊的家奴李順亦步亦趨地跟著主子,直到走出皇宮,他才開口問出自己的疑惑,“大人不是一直對這個熒惑很不待見麽,怎麽今個兒突然要去賠罪去了。”

“哼,本以為熒惑只是區區普通女子,封個妃足夠滿足她的虛榮心。沒想到,她不單單是要做妃子,她還想當東豐的皇後!”

“她不是要去中景了麽?怎麽能當皇後?”

“你懂什麽!”晁憲輕蔑地睨了李順一眼,嚇得李順不敢再多問。

李順不懂,他作為先王的大臣豈會不懂熒惑的心思。只是也要她能夠活著從中景回來了才能封後啊!想著,晁憲的嘴角不禁露出詭異的笑。東豐皇後這個位子只有他的女兒可以坐,其他女子若想沾染,休怪他心狠手毒!

中景的搜尋還在持續。

白嘯實在忍不住了,自己帶隊前往密林搜找。才到林子裏,他便命人下到崖底去找。密林早已被翻了個遍,既然沒有那必定是掉到山崖下面去了。聽築謙來報後,他狠狠地把他訓了一頓。什麽叫“這麽高摔下去的話恐怕命也不保了,所以應該不會在崖底!”差點沒把白嘯給氣死。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牙咬切齒的話語在看慣了他吊兒郎當的中景士兵聽來,實在不像是他說的啊。

好不容易下到山脊上,天已經快黑了。他命隨他前來的幾人在山脊這裏等,晚上的山路更險峻,他不能讓士兵冒險。不顧他們的阻止,白嘯一人繼續前進。

終於下到崖底,山洞的微微火光讓他終於展開了笑顏。他大步向前,卻在洞口剎住了腳步。

這兩人是在幹什麽?

他蹙著眉,瞇著眼,表情怪異。

背對洞口坐著的瀚宇怎麽赤*上身?

瀟然衣冠不整,兩只袖子還少了大半截。

難道瀚宇終於狼性大發了?

嗯?

“你不要動啊!”

“我不動你怎麽弄?”

“你的傷還沒好,這裏的藥又有限,你一動萬一又裂開了怎麽辦?我配合你啦!”

“餵!”白嘯再也看不下去了,跑進山洞裏,眨巴著一雙疑惑的眼睛看著他們,“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上藥啊!”瀟然壓根沒回頭看他,用手指黏上被碾碎的草藥,覆上景瀚宇背上的傷口。

“你怎麽才來?”剛蘇醒沒多久的瀚宇聽了瀟然的敘述後才記起發生了些什麽。這次要不是白嘯自說自話地騙了瀟然一起過來,恐怕他真的沒命了。

“知道你們小兩口這麽甜蜜,我應該再晚點來。”給等在山脊上的士兵打了信號,白嘯沒心沒肺地調侃。

“你——”

“傷病員給我休息!”瀟然站起身,厲聲道,“白將軍,景將軍腳骨傷了,你背他上去吧。”

“啊?!現在?”

“有勞白兄了。”瀚宇這次倒非常配合,熟悉的狡黠光芒點亮了他的黑眸。這不是白嘯常有的神采麽?這小子竟然學他!

白嘯看看瀟然憋笑的臉,又看看瀚宇,這兩人是故意聯合起來整他的。深深嘆了口氣,誰讓他多管閑事呢,認栽吧!

在瀚宇面前蹲下身子,瀟然扶著他,讓他靠上白嘯的背。山脊上的士兵接到暗號以後已經先行回營地去報信了。黑夜裏爬山/本就困難,現在背著個不能走的就難上加難。瀟然手中的火把照耀出的光芒微弱搖晃,白嘯極其小心地走著。就是這麽艱難的一步一步,他還不忘羅嗦。

“我們抓到重幽了。”

“是麽?將軍成了俘虜,應該可以讓東豐暫時退兵。”

“嗯。不過他的嘴一直很硬,被抓以後只說過一句話。被單獨關著,沒飯吃也不肯開口。”白嘯歇了一口氣,“他說他要見你。見到你,該說的自然會說。”

“我也想見見他。”

重新回到軍營的景瀚宇和瀟然讓跟隨多年的士兵松了一口氣,他們紛紛圍過來,看看他們的將軍是不是安然無恙。瀟然又替他檢查了一遍,除了體內不知名的毒,其他的一些小傷都沒有惡化。

景瀚宇的眼神有些閃躲,最後還是直視向近在咫尺的瀟然。這些天在崖底,她對他的悉心照料他都知道。雖然昏迷著,可是身邊總有一股暖暖的感覺在流動。她的鼓勵、她的細心,他都真切地感受到了。

瀟然轉開身,將手中的藥盒放好,完全沒感受到瀚宇的小心思。突然又想起什麽,她重又轉回身,“我可以去看看東豐幾個俘虜的傷勢麽?他們好像傷得不輕。”

“瀟大夫,他們是敵人!為什麽要給他們治啊!”還沒等景瀚宇表態,幾個脾氣比較急躁的士兵已經跳出來反對了。

“是啊!治好了他們,又會來把我們的人打傷!”

“就是呀!瀟大夫,他們不會感激你的。”

瀟然也不跟他們爭辯,只是將視線集中在瀚宇臉上。他的表情沈靜,可她卻覺得他能懂她的意思。

“讓築謙帶幾個士兵陪你去。我還有事情問白嘯。”簡單而不容反抗的命令,既然景將軍都這麽說了,士兵們也不好再嚷嚷什麽。

瀟然沖他露出感謝的笑,抱著草藥箱子,跟著築謙離開了。

“好了好了,你們也該幹嘛幹嘛去吧。讓景將軍好好休息。”白嘯開始趕人。

戰士們紛紛散去,景瀚宇的營帳內只剩下兩個好兄弟。

“帶他過來。”瀚宇稍稍松了精神,疲累立刻爬上了他的臉。

“你不先休息一下麽?聽瀟大夫說你中了樹妖的毒。”白嘯嘗試著建議。見他肯定地搖頭,他無奈地走出帳篷,不一會兒再回來,身後多了一個人影。

“景將軍可好?”雖然被擒了,雖然食不果腹,可是將領的氣質在重幽身上依然顯眼,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是與生俱來的,他應該不止是一個將領這麽簡單。

景瀚宇禮貌地回以禮節。

“我可以放了你。只要你答應不再犯我邊境。”打開天窗說亮話,對著重幽,他覺得他沒必要繞圈子。

“景將軍爽快。不瞞將軍,我對你早有耳聞,只是遲遲不得見面。奈何身份對立,這次鄙人才特意向殿下推薦了自己,希望可以帶領軍隊來這裏。只是打了兩次仗,竟一次都沒有和你交到手,讓我頗感失望。”

“聽你的意思,你是故意被抓的咯?”白嘯越聽越不對,不痛快地插播。

重幽只笑不答,仿佛這個答案心照不宣。他的態度惹惱了白嘯,拼命克制住想要和他幹一架的沖動,他賭氣地快步走出了帳篷,可也沒有走得很遠。畢竟瀚宇受了傷,萬一重幽要對他不利,他也能及時救他。

看著負氣離去的白嘯,景瀚宇收回深沈的黑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重幽。

“那麽你的目的呢?特意被抓只是為了看我一眼?還是要我還之前你放我一次的人情?”

“你中了毒是不是?”他答非所問,在他身邊坐下。

“操縱那樹枝的果然是你!”

“非也!我是凡人一個,何來妖法。救你的大夫的醫術也算高明了,雖一時解不了毒,卻能讓你擺脫昏迷。”

景瀚宇偷偷握起被褥裏的韶華,警惕地盯視著他,等他說下去。

“說實話,我也不是好戰分子。只是家父身為東豐的武將,我也無可奈何。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可以沒有戰爭,和心愛的女子一起。”說話間,重幽細長的眼眸泛出一絲黯然,仿佛想到了什麽。抽回神思,他不懂為何他會想到那抹紅色。“景將軍中的是狐妖的媚毒,名為‘奪命’。”

“可有法解?”瀚宇謹慎地問。

“無解。不過也不會讓你那麽快死。”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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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願 穎妃

看著景瀚宇泛青的臉,重幽笑著起身,自動結束了對話,讓白嘯把他送回牢房。路過其他東豐俘虜的牢房,他看見瀟然一一替他們清潔傷口,敷上藥膏。認真的背影吸引了重幽的註意,他喚了她一聲,瀟然莫名地直起身子看向他。

“你安分些!”白嘯在他身後警告他。重幽聽而不聞。

“你是大夫?叫什麽?”

“瀟然。”

白嘯扶住額頭,不用那麽乖吧?問什麽答什麽。

“那你想知道景將軍的毒怎麽解麽?”

“瀚宇中毒了?!”

“怎麽解?”

兩個不同的聲音,兩種不同的語氣,瀟然看向白嘯,白嘯看著瀟然。他忍不住腹誹,她是真的關心他!

“你跟我來,我就告訴你。”重幽朝自己獨立的牢籠走去,“他不準跟著。”他指向尾隨他的白嘯。

“這裏交給你!”瀟然聽話地把藥箱塞進白嘯的懷裏,快步跟上他。

白嘯看看藥箱,頓時語塞。他又不是醫生,交給他能如何?

“快說!這毒怎麽解?”

“你聽說過雙子湖麽?”重幽安安靜靜地坐在稻草上,笑得儒雅。只是這雅致裏藏著瀟然看不到的狡黠與詭計。

瀟然點頭。

笑更濃烈了,“找到南湖,就能救他。”

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會兒,瀟然還是吐出一個“謝”字。

之後的幾天,重幽代表東豐和景瀚宇達成了協議,暫不來犯。白嘯先帶一部分人回京覆命,景瀚宇和瀟然以及小部分士兵留下,等他腳傷好些了再走。

“替我跟陛下說一聲,說我想回家鄉休養一陣子。中毒的事,千萬不要對他說。”

白嘯沈著臉點頭。他看向瀟然,“我的好兄弟交給你了。”他沒有告訴瀚宇那天重幽對瀟然說的話,雖然是瀟然要求的,可他考慮再三之後原本也沒打算說。再怎麽說,重幽是東豐的人,在證實可行之前,他也不想給瀚宇空的希望。

揮別了白嘯,瀟然扶著景瀚宇回到床榻上。她好奇地問:“你的家鄉在哪裏?”

“楓葉村。是一個滿是楓樹林的地方。”

“楓葉村?是景山腳下的那個村莊麽?”她曾經聽說過那裏。因為遍地是五角楓樹而得名。初秋的時候,綠色、黃色、紅色交雜出現,美得就像一幅畫。而進入深秋,紅色便染遍了這個小小的村莊。這是一個四季色彩鮮明的地方。沒想到,他就出生在那裏。

“真想去看看。”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景瀚宇轉開眼睛,聲音都嵌在了嗓子眼裏。他不自在地擼擼鼻子,口齒含糊,“那就一起去吧。”

瀟然不是沒聽見他說的,暗暗高興在心裏。她取出碾好的草藥,替他上藥。匕首從包裹裏滑了出來,她拿起來,竟然忘記還給白嘯了。

“是白嘯的冽水。”景瀚宇接過。那天,她就是拿著冽水救了他。“謝謝你。”一直沒對她說過感謝的話,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了他。幸好白嘯堅持留下了她,幸好白嘯多管閑事地讓瀟然去找他,幸好她是堅韌的執著的。

“那……那等你好些了,就去你的家鄉看看。”

“嗯。”

四目對望中,瀟然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麽。火紅火紅的顏色侵染了她的眼睛,她仿佛看見誰在死亡邊緣掙紮,向她伸出了顫抖的手。他的臉始終模糊,可卻讓她心顫不已。

會發生什麽麽?

今天可以算是中景的大日子。白嘯為了回覆朝廷和東豐的臨時契約而特意加快了回京的腳步,日夜兼程,在東荒和中景聯姻的隊伍進入中景城之前把契書交到了景唯手裏。

“陛下,景將軍因擔心軍事而染上了風寒,加之之前病情未痊愈,所以想回家鄉休養一陣。”

“難為他了。”景唯的聲音中帶著長者的擔憂,“讓他多休養一陣子。”想來戰事也是到了稍事休息的階段。

“陛下,東荒和親的隊伍到城門口了。”侍衛報告。

“知道了。”整了整衣裝,景唯領著白嘯去迎接東荒的隊伍。

東荒雖不如中景富餘,可是該有的排場還是有的。幾十人的長隊蜿蜿蜒蜒,紅色幔帳的花轎便在靠前的隊伍裏。這天風和日麗,微風拂過輕柔的幔帳,坐在轎內的女子若隱若現。雖然對這樁迎娶並沒有多大興趣,可是出於禮節,景唯還得充場面地站一下。

禮貌地接受了使節的參拜,收下和親書,景唯示意讓新娘子先進後殿休息,他卻往勤政殿走去。直到三更,他才想起被自己冷落了大半天的東荒新娘子。

雖然並不想過去,可是該完成的儀式還得完成。司禮已經戰戰兢兢地來催過他很多次了,奏折也真的是多,再加上興趣缺缺,就拖到了大半夜。

在燭光搖曳的新房前駐足,景唯不知為何竟有一種莫名的緊張。幽幽的清香從微啟的窗戶裏飄逸出來,他隱隱地有些心動。

定了定神,他推開門,新娘子還正襟坐在床沿上,一旁的宮女按照儀式的順序排列著,靜靜恭候他。景唯按照習俗一一完成,最後看向系著紅繩的稱,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拿了起來,挑開紅色的綢緞。

熒惑慢慢擡起頭,妙目中流露著疲憊,也流轉著欣喜。

“拜見陛下。”她好奇地偷偷擡頭,卻在睇見景唯微怔的眼神後連忙垂眸。這是一位能夠做她父親的君王,他已不再年輕,卻從容睿智。

泠然悅耳的聲音繞梁不散,可是讓景唯更加吃驚的是她的相貌。塵封的記憶好似找到了開啟往昔畫面的鑰匙,一幕幕一幅幅將他淹沒。眼前的女子根本就是另一個他已逝的愛妃。

“你叫什麽?”屏退了宮女和侍衛,景唯在她身邊坐下,柔聲詢問。

“熒惑。”熒惑害羞地低下頭,她的側臉竟和她更像。景唯驚愕地註視她。

“封你做穎妃可好?”

“謝陛下恩典。”熒惑起身,跪拜謝恩。

景唯連忙扶起她,他真有些後悔了,該早些過來的,“今天是我怠慢穎妃了。嗯……罰我同穎妃一起用宵夜。”

“這哪裏是懲罰呀。”

熒惑盈盈一笑,景唯的心墻瞬間就塌了。眼前的所有和當年的畫面重疊在一起,他覺得自己仿佛瞬間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就算為她送了性命又如何,神靈總算聽見他日夜對過世穎妃的牽念,又送了一位新的穎妃給他。

足矣了。

“那穎妃說如何呢?”他握住她細嫩的手,放在掌心摩挲。

“替我抄一遍《千秋歲》。”她微垂眼瞼,露出淡淡的憂傷。

“大婚之夜,為何想起這首悲傷的詞來?”

“熒惑遠離家鄉,只為求得東荒和中景和平。以後即便思念家人,也無法回去看看。娘親最喜歡的就是《千秋歲》,如果是陛下親手謄寫,睹物思人,即可思鄉又能想到陛下,豈不是兩全其美。”

“穎妃好心思。那我現在就寫。”

“嗯。臣妾幫陛下磨墨。”

“不稱自己為熒惑了麽?”聽她改換了對自己的稱呼,景唯心裏自然是很開心的。

“陛下別笑臣妾了。”

景唯就愛看她笑的樣子,眉眼間本就有些像穎妃,笑起來就更像了。微微嘆息,他拿起筆,沾上厚度適中的磨,熒惑替他鋪好宣紙,景唯認真地用楷體書寫。她安靜地在一旁看著默念著:

“葉紅秋露,凝碧湖心舞。

光照影,浮雲入。

千山承暮雪,幽徑留人步。

朝夜盡,舊門巷裏君如故。

愛怨因緣阻,生死何常術。

驚夢魘,三生苦。

轉頭愁悵惘,遍染清風宿。

香返魄,鏡花水月空無處。”

“陛下的字真好看。”她欣喜地拿起宣紙,左看右看,楞是不舍得放下。第一次讀到這首詞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了。雖不知是誰寫的,可是從詞裏透出的點滴憂戚與無奈和她很像。不自覺地又想到了霄暝,不知道他現在可好。

“明天命人幫你裱起來。”

景唯蒼老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沈思,她重又綻開笑顏,竟看得景唯有些感嘆。如果能早些遇見她,如果他可以年輕幾許……

春宵良辰,燭火在景唯的思緒中熄滅。

寂靜的中景城,除了侍衛巡邏的步伐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熒惑久久睡不著,可疲累的她卻思想渙散。

淺淺的夢境裏有鮮艷的顏色。

紅的。

好一大片的紅色,那麽惹人註目。不是血的顏色,濃郁得平靜而優雅,卻又如同火焰般熱情躍動。

很漂亮……

夢中的熒惑走近了些,才發覺那是一整篇連綿的楓樹林。遙望無際,除了漫天的紅色外只有零星從樹葉縫隙裏透出的金色光芒。

她沐浴在這暖陽裏,感覺整個人都溫暖了。耳邊是潺潺溪水流動的聲音,那麽輕快悅耳,仿如天泉奏出的樂音,讓人怡心。不遠處的嬉笑聲引起了她的註意,她偷偷躲在樹幹後看著他們。男的高大威武,挺拔的身體隨著手中金色的劍舞動,竟沒有一絲笨拙的感覺。行雲流水的劍法配合著女子清幽的古箏聲,相得益彰。

女子時而低頭查看指法,更多的時候是癡癡地凝望著男子,仿佛這麽看著他便是永恒。兩襲白色的紗衣在紅色中飄動著,如同兩只隨風而動的蝴蝶,追逐著,嬉戲著。

夢境在熒惑看見霄暝的臉的那刻終止,她瞪大了惺忪的眼,突然輕笑出聲。這笑聲有些淒涼,有些無奈,心裏放心不下的那個人不知道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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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願 悸動的感覺

偷摸著爬下床,景唯已經熟睡,熒惑偷偷朝後花園走去。夜幕下的皇宮萬籟寂靜,她翻開細白的雙手,銀紅色的光芒在她手中聚集成信鴿的模樣,稍一動胳膊,光組成的信鴿四散,只留下如星光一般璀璨,而後消弭。

“你在這裏幹什麽?”身後傳來白嘯警惕的質問聲。

“向家鄉的人報平安。”熒惑心底暗暗一驚,她承認她疏忽了。沒想到這深宮內,那麽晚了還會有除了侍衛之外的人自由進出。

“是麽?”白嘯半信半疑地靠近她,從她的身前繞到身後。妖媚的眼在這黑夜中更顯鬼魅,眉間忽隱忽現的紅色梅花讓她看上去與眾不同。“你好像和早上不一樣了。”他不確定地說。

“白將軍恐是看錯了吧。熒惑還是熒惑。”她紅唇微翹,笑容明明是淺淡的,可蠱惑的味道卻是那麽濃烈。她記起眼前的男子便是白天裏陪著景唯來迎親的將領。

白嘯皺起了眉頭,有一霎時的出神。他趕忙遠離她,甩甩頭讓意識更清醒些。

“別說我沒警告過你!你是東荒派來和親的,別試圖挑起中景和東荒的戰爭!我不允許,陛下更不會想見。”

“白將軍真會說笑。小小女子,豈有這本事。”向白嘯行了禮,熒惑裊裊移步回了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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