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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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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上班初日的爭執,溫月伶竟反常的沒被夏行森的態度給嚇退,這點連孫念恩都很意外,畢竟以溫小姐高傲的自尊,有人鬥膽這樣冒犯她,下場絕不會太好。

可沒想到溫月伶竟然忍下來了,甚至真的在公司喊孫念恩為「孫小姐」,盡管每每喊出那三個字時都讓她咬牙切齒,但她還是忍耐了。

只不過,讓溫月伶來工作這件事,無疑是一場災難。

她幾乎只負責破壞,別說需要動腦的工作,就連打字、列印都可以花掉她大半天時間。

夏行森反正一開始就不奢望她有任何貢獻,因此也不對她有要求,只是溫月伶幾乎把握了每個機會對他跟前跟後,對他的狂熱讓他深感頭痛。

若非溫爺特別要求孫念恩必須陪同在溫月伶身邊,他為了和孫念恩相處才勉強忍耐,否則大概早就能躲多遠躲多遠。

這日,夏行森洗完澡回到電腦前,螢幕上亮起要求通話的對話方塊,他戴上耳機、按下接受,螢幕彼端出現了一個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年輕男人。

「老大,Call你好久捏。」年輕男人一手夾著煙,一手拿著酒杯碎碎念。

「你是怎麼樣阿四?我不在就當賊王啦?」夏行森挑起眉。

被喚作阿四的男人連忙一邊揮手、一邊歉笑熄掉手上的煙。

「查得怎麼樣了?」

「哇,老大,你這個真的很難查。我跟你講,那個管家啊,從年輕就是溫鴻泰的朋友,一輩子都跟著溫鴻泰做事,死忠得要命。這種人口風最緊,跟活死人一樣,連老婆都像臨時演員沒什麼感情,身邊到死都沒半個朋友,這種要查最難查,沒人知道底細……」阿四天花亂墜地說著。

「你鋪梗鋪得有點長了。」夏行森微笑淡淡說了一句,打斷彼端的自High。

幾年前,他自己創業開了一家征信社,Case從一般外遇抓奸做到企業調查,業績蒸蒸日上,阿四這個精通電腦的一流駭客也功不可沒。

「呵呵,是嗎?懸疑嘛,」阿四呵呵笑兩聲,尷尬地抓抓頭。「小說都嘛這樣寫。」

「小說沒有這樣寫,我認識字。」夏行森三言兩語打發他的瞎扯。「你直接切入重點,查到什麼了?」

「管家那邊沒線索,我就從只好從領養紀錄跟戶政事務所的資料去查,因為孫念恩要去念書,一定要報戶口嘛,」阿四不忘解釋自己的小聰明。「所以我查到孫念恩是在陶可萍失蹤的同一年年底,被管家夫婦收養。」

「跟誰收養?」夏行森問。

自從那日在溫月伶口中聽到孫念恩可能曾被人口販子抓去賣淫,他心裏就累積著一股極力壓抑的怒火。

「一家私人育幼院。」阿四一邊回答,一邊將檔案傳送給夏行森。「你可以稍微看一下這家育幼院的資料,然後你就會發現一件大秘密--這家育幼院跟溫鴻泰很有淵源,從創辦以來,溫鴻泰就長年捐款給他們。」

「惡魔的善意嗎?」夏行森冷笑。

「我也覺得沒那麼簡單……」阿四還想補充些什麼,夏行森門外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

「我不多說了,你先把鴻泰董事的資料寄給我,孫念恩這部分有情況再回報我。」他匆匆交代完,謹慎地將帳號註銷,才慢條斯理地走到門邊開門。

門一打開,一陣玫瑰香撲鼻而來,只見溫月伶披著粉色絲質睡袍,站在門口笑盈盈地看著他。

「行森。」

「怎麼了伶伶?這麼晚了有事嗎?」下了班回到溫宅,夏行森恢覆了私下昵稱,他看著眼前的活色生香,依舊露出悠哉迷人的笑容。

「我心情不好,可以陪我喝杯酒嗎?」她舉起手上的紅酒,蹙眉說著。

「不好意思,我有點累了,明天再聊可以嗎?」就算不是男人也可以感受出她釋放著強大的女性費洛蒙,企圖誘捕獵物,夏行森卻無動於哀。

「行森,你陪陪我嘛。」溫月伶踏前一步,嬌美的臉蛋更加布滿愁容。「我真的心情很差耶。不然,不要喝酒……我們進去聊聊好不好?」

「抱歉伶伶。」夏行森堅決不讓步,只是保持著微笑。「我真的需要休息了。」

溫月伶眨著無辜大眼看著他,半晌發現他不為所動,有些惱怒了。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這幾天她為了他,難道改得還不夠多嗎?她甚至願意放下身段去面對孫念恩……這是她第一次為男人付出這麼多,這樣還不夠嗎?

「怎麼會呢?伶伶。」他露出笑容,態度卻敷衍,對於一整天的糾纏,他委實也疲倦了。

只是他不願再多些是非,溫爺是個多疑的人,在溫家總有眼線盯著,他不想為了溫月伶讓計畫生變。

「別多想了,先去休息吧,我們明天早上還有會議要開。晚安。」夏行森簡單回絕便關上房門,留下一臉愕然的溫月伶。

她居然……被拒絕了?

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受到這種屈辱,向來只有她拒絕別人的份,怎麼有人能當著她的面給她閉門羹?

一股火氣無處發洩,溫月伶旋風似地回房更換衣物,拎著跑車鑰匙就往外沖。

此舉驚動了正在客廳看文件的孫念恩,她連忙跟上。「小姐,你要去哪?」

「走開!不要管我。」

溫月伶沖出溫宅,孫念恩只好也抓著車鑰匙跟著往外沖。

唉,顯然又是個不平靜的夜。

時間已經是晚上一點半。

夏行森仍在房裏看阿四傳來的董事資料,心裏莫名有些不安,他放下平板電腦起身活動了下,認真思考著自己今晚為何隱隱感到不對勁。

他看了眼時鐘,才恍然驚覺已經半夜一點多,難怪覺得怪怪的。

溫月伶今晚太安靜了。

除了剛剛跑來鬧著喝酒外,她一個晚上都沒再來敲他房門,這也算稀奇了。平日她幾乎每半個小時就會藉口來敲一次門,不管是什麼無聊小事,就連房間可能有蟑螂都能勞駕她大小姐跑下一層樓來找他。

然而今天卻意外安靜。

難道,是他剛才的拒絕真的奏效了嗎?夏行森心裏才想著,門外就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又急又響,簡直像是想把門給拆了。

「夏行森出來!」溫月伶在外頭大聲嚷嚷,「你出來!」

那聲音聽來含糊遲緩,帶著醉意……他嘆了口氣,該來的果然還是會來。

他懶得回應,反正都一點多了,裝作睡著了也合理。

「夏行森!你給我出來!」不過對方顯然一點也不死心,用力拍起門板。「你這王八蛋快出來!我有話要問你……出來……你不出來我就……我就把全家都吵醒!」

溫月伶果然越喊越大聲,逼得夏行森不得不出去面對。

他真是受夠了這個大小姐。

「有事嗎?」開了門,他冷冷地問著眼前一身酒氣的女人。

「夏行森!你這王八蛋!」溫月伶看來已經醉了,只能步履不穩地靠在門邊,一只手指用力戳著他的胸膛。「我喜歡你……我喜歡你耶!我哪裏不好……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拒絕我?你一定是說謊的……你是不是怕我爸爸……我可以、我可以跟他講……」

「你喝醉了,先回房好嗎?有事明天再講。」夏行森難得連偽裝的禮貌都消失,沈著俊臉一手準備關上門。

「我不要!我不要明天講!」溫月伶硬是伸手抓住門框,看準了他不敢關門。「我現在就要……講清楚。」

「夜深了,請溫小姐回房睡吧。」

夏行森不費力地拔開她抓著門框的手,轉身就要甩門回房,溫月伶卻猛地從身後抱住他,雙手緊緊扣住不讓他走。

「夏行森,你不要走!」

「溫小姐!」夏行森不悅地低頭,正想拉開她纏人的手臂,卻不意看見上頭的鮮血,皺眉回頭問她,「你衣服怎麼有血?你受傷了?」

「你還是關心我的對吧……行森?」溫月伶吃吃地笑了。「你、你不用擔心……那不是我的血……是、是孫念恩的。」

話一出口,夏行森的臉色沈下。

「你說什麼?」他的嗓音緊繃嚴厲,抓住她的手腕質問。「發生什麼事情?她人呢?」

就是這種眼神!

溫月伶雖然醉了,卻還是能認出那種男人真心在意著、緊張著一個女人的眼神。

難道他會看上孫念恩?怎麼可能?

「你那麼關心那個醜八怪幹麼?」嫉妒讓溫月伶失去了理智,她甩開他吼著,「她又不會死……」

「死」字像把銳利的箭穿透了夏行森的心,過往友伴一個個離他而去的殘酷記憶瞬間湧上,讓他心口一窒。

「溫月伶,她人呢?」他陰森地冷凝著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吐出,周身散發的危險氣勢讓她不自覺怯懦地瑟縮了下。

「你為什麼、為什麼兇我……」溫月伶聲音弱下,卻還是嘴硬。「她受傷當然在、在醫院啊,不會死……她命那麼硬……」

夏行森冷冷地問︰「說清楚,她發生什麼事?」

「誰教、誰教隔壁那個男人講話那麼……那麼大聲……我只是拿、拿酒瓶砸他的頭……像電視那樣……好好笑。」溫月伶顛顛倒倒的敘述,講到可笑之處,她差點露出笑容。「結果他們居然、居然說要打我……笑死人,我、我溫月伶是誰?他們搞不清楚……白癡!」

「所以你讓念恩替你出頭?」夏行森狠狠地瞅著她。

「她、她本來就是我的保鏢……替我、替我出頭有什麼問題?」為什麼夏行森要那麼生氣?自尊心一再被踐踏,卻敗給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醜女,她說什麼也不甘心。「你不會真的以為她是、是我的朋友吧?她只是我爸找來保護我的……受傷又沒什麼大不了……又不是沒有過……」

「她在哪家醫院?」他緊握拳頭,提醒自己別忘了不對女人動粗的原則,咬牙切齒地問。

「我、我哪知道……難道我、我還要陪她去嗎……」溫月伶不屑地輕嗤。

此刻夏行森已心急如焚,懶得和她瞎扯,一把將她推出門外,反手甩上門。

溫月伶被這麼一推,差點跌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夏行森!」她沖到門邊用力地拍門。「出來!你居然敢甩我門!夏行森!你--」

房門突然猛地被拉開,夏行森表情冷若冰霜,只是冷瞪她一眼,連話都不想跟她說就快步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溫月伶知道自己徹底輸了。

可是為什麼?她為什麼會輸?

而且,為什麼是輸給那個女人?

夏行森一面開車,一面持續撥打著孫念恩的手機,打了好幾通,才終於有人接聽。

「餵。」孫念恩虛弱的聲音從彼端傳來。

「你在哪裏?」他掩飾不住聲音中的緊張。

「有事嗎?」她疲倦地開口。

「你在哪?我過去接你。」

「不用了。」

簡單三個字,她還是倔強的將他拒於門外。

「孫念恩,你要我打到警察局問嗎?」他堅定地沈下嗓音警告。

彼端沈默半晌,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報了個醫院名字。

「我可以自己回去,我叫了計程車。」她說。

「我再十分鐘到醫院,如果沒看到你,溫月伶會比現在更難過。」知道威脅她大概沒什麼用,他索性放狠話。

掛上電話後,夏行森幾乎是以飄車的速度往醫院沖,盡管聽到她的聲音,確認了她沒有生命危險,但在沒看到她人之前,他一顆心依舊懸在半空中,無法放下。

夜裏的醫院十分安靜,除了急診室還亮著燈光,整棟醫院大樓都熄燈了。

夏行森快步走進醫院,終於在長廊上的等候椅看見那抹纖弱身影。

「你傷到哪了?」他快速走到她面前,來不及細細打量,直接問了。

「手臂。」孫念恩坐在椅子上屈著身子,聽見聲音擡起頭,輕聲回答。

那張俊朗容顏上的焦急神情映入眼底,竟讓她有種親密的錯覺,仿佛他一直是她最親最信賴的那個人,從未改變。

「怎麼受傷的?傷口多大?」看見她受傷的右臂已經包紮妥當,夏行森一雙劍眉緊緊擰了起來。

「還好,不是太嚴重。」反正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嚴重的一次。

孫念恩坐直身子,準備起身。

他這才看見她整件衣服幾乎都被鮮血染紅,心臟緊緊抽了一下。

「你怎麼流這麼多血……」他眉頭幾乎打結了,「你為什麼那麼傻,要替溫月伶出頭?」

「這是我的工作。」她沈默了下才開口。他口氣裏的心疼和關心太明顯,令她一時有些無措。

已經很久很久沒人這樣在意她了,久到她幾乎要忘記曾擁有過同樣的溫暖。

「你的工作?包括幫別人賣命嗎?他們付你多少錢?我給你雙倍、三倍!」夏行森一思及自己再次保護不了她,不禁動了火氣。「這樣你是不是就能學會愛惜自己?」

「不是錢的問題。」孫念恩有些意外他激動的反應。

「不是錢是什麼?溫月伶從來沒有把你當朋友看待,有什麼理由讓你為她這樣賣命?告訴我?」

她看著他,想了想才開口,「因為我答應了溫爺要保護她。因為答應了,所以我就會做到,不會讓溫小姐受到任何傷害。」

盡管她的話語平鋪直敘,並無弦外之音,但他卻為之震撼。

他和阿年曾一起給過陶可萍同樣的承諾,卻沒有做到……是因為這樣,所以現在的孫念恩才會把同樣的承諾看得這麼重要,甚至為此受傷也在所不惜嗎?

她對溫月伶的包容、忍耐,難道也都是因為她將過去的自己投射在溫月伶身上,所以無論溫月伶的要求如何不合理、言詞如何刻薄,她都能不介意?

溫月伶說過,她父親之所以帶回孫念恩,只是因為女兒需要一個同齡、能一起上學的保鏢。

短短一瞬間,夏行森突然明白了他始終搞不懂的事。

在陶可萍失蹤的同一年,她從被保護者被迫轉換了角色,成為了溫月伶的保護者。而這個角色,讓她投射了一部分的他和阿年,也投射了過往的自己。

「希望你不要責怪小姐。」見他不說話,孫念恩輕輕說道。

看著她清澈的眼神,他只能點頭。

「走吧。」他伸手環住了她的肩膀,輕輕帶著她往外走。

那是純粹溫暖的、善意的舉動,因此即便是討厭和其他人有肢體接觸的孫念恩,也僅是遲疑地僵了下身子,並沒有抗拒。

或許今晚太累了,讓她難得渴望一點友善的溫暖。

夏行森不再多說什麼,安靜地驅車將她送回溫宅,臨入屋前,他突然喊住她。

「等一下!」

孫念恩困惑地回頭看著他。

月光下,那張俊美好看的臉龐流露出一股堅毅的神色。

「只是想讓你知道,」他定定地開口,「以後我會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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