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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但是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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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口齒清楚、咬字明晰, 每一個音節都說得十分完整。

許願沒有聽懂。

“啊……”她楞了下,“你是說你昨天原本有奧數課,後來取消了, 我媽不知道是嗎?”

極其不確定, 小姑娘語氣很是猶疑, 陳諾笑得更加溫和:“不是。”

“不是取消。”他重覆一遍, “就是逃課, 直接沒去上奧數課。”

許願沈默了。

兩個人正在下樓,她沒說話, 一直等到連下兩層,才猛地扭頭看他:“哥!我是你妹妹!你別誆我行不行!”

怎麽可能!

非要說的話,他們五個人裏,其他四個人都有逃課的概率。哪怕許願自己向來懂事聽話, 也不敢斷定將來不存在逃課的極端情況。

但這種事怎麽會發生在陳諾身上。

陳諾又不是他們。

陳諾是陳諾。

從小到大,從幼兒園到初中,他都是永遠的年級第一。是老師眼裏的好學生,家長嘴裏的好榜樣,更是逢年過節把同齡人氣個半死、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的別人家小孩兒。

她是瘋了才相信他會逃課!

不明白陳諾怎麽突然開這種玩笑,許願有些無語。

見她不信, 陳諾無奈:“我沒必要誆你。”

“昨天你不是問我包裏裝的什麽?”他快走兩步, 和她並排, “我包裏裝的是奧數書, 當時想著和你解釋太麻煩了就沒說。不然你想想看,一套夏裝能塞那麽滿?”

夏季衣料輕薄,放在背包裏根本看不出來。

比磚頭還厚的奧數書則正好相反。

陳諾這麽一解釋。

許願更懵了。

“不、不是……”太過震驚,她停下腳步,難以置信擡頭看他, “哥!你真逃課了?就……為為為什麽啊!”

許願完全不能理解。

陳諾明明一向自律到可怕,即使平時生病請假,也會拜托她把作業帶回來。

連病中都能認真完成功課,他為什麽毫無預兆逃學?

陳諾很淡定:“因為要去游樂園。”

“其實認真說的話,也不算逃課。”他示意許願接著走,“我給老師打電話請過假,就是沒跟我媽說,所以她和舅媽不知道,才害得你挨罵。”

許願:“…………”

救命!

這比單純逃課還嚇人好不好!

根本沒想到事情會是這個走向,驚嚇到說不出話,她瞪大眼睛看他。

“我本來是想告訴我媽,但是我奧數老師太嚴格,平時遲到兩分鐘都要訓人。”對上女孩匪夷所思、不敢相信的眼神,陳諾輕笑,“要是和他直接說我打算出來玩,他肯定不會準假,所以——”

他沖她眨了眨眼:“所以要拜托我妹替我保密了。”

一改往日沈穩溫和的模樣,說到這裏,少年語氣有幾分俏皮。

許願懵懵張嘴:“可……可是……”

陳諾看她:“你總不能讓你哥挨罵吧?”

他平時很少提哥哥的身份,這麽一說,許願連忙搖頭:“沒有!不是!我沒那麽想!”

“我就是……就是……”有些回不過神,她伸手掐了把自己的臉,“感覺好……神奇。”

是的,神奇。

在許願十幾年的記憶中,陳諾一直是完美小孩的範本。學習好脾氣好性格好,方方面面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許願從前也聽過一些嫉妒的言論。

無非是說陳諾只知道死學習,估計除了成績,沒有什麽其他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但兩家走得近,從小一起長大,她看著在他一丁點大的時候,便坐在琴凳上彈琴,走路走不穩先學會畫畫。

年年硬筆書法都拿市裏金獎。

要不是身體太差,許建麗心疼兒子,不肯讓他多學。陳諾現在會的才藝肯定更多。

陳諾失笑:“我也是人好不好。”

“還是說——”他故意逗她,“你覺得我偶爾逃一次課,就不能當你哥了?”

許願趕緊再次搖頭:“沒有沒有!”

“我會替你保密的!”她又重重點頭,“放心吧哥,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雖然許建麗肯定不會像陶淑君罵她那樣,劈頭蓋臉訓斥陳諾,但逃課畢竟不是可以大大方方拿出來說的事。

還是不要被其他人知道比較好。

這麽想著,許願忍不住抿唇,偷偷笑起來。

被陳諾眼尖看見:“你笑什麽?”

“沒什麽。”許願把手裏的英語卷子拿好,故意說,“就是覺得你也有小秘密了。”

兄妹感情好,平時他倆無話不說。要不是這一次她跟他訴苦,還不知道竟然有這麽一回事兒。

許願其實覺得蠻新奇。

在她眼裏,陳諾從來不會做這麽出格的舉動。

“不然呢。“聞言,陳諾難得板起臉,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頭:“誰還沒有幾個秘密了。”

見許願吃痛,捂著頭後退,他又笑:“行了,走吧,何老師還在等咱們。”

這個學期,西川市所有初中的期末考試時間,統一定在七月一號開始。

六月中旬,絕大部分學校結束副課,開始給主課讓位覆習。

西川一中一直沒有停止副課。

直到期末考試的前一周,大家還在上美術課。

美術考試上周已經考完,這節課,老師讓同學們自由發揮。

所謂自由發揮,就是愛幹嘛幹嘛。想畫畫畫畫,想剪紙剪紙。如果看其他主課的書,老師也不會管你。

下周要考試,許願還是有點擔心。

期中的好成績並沒有讓她放松,而是愈發緊張——萬一這一回沒有考好,再退回到原來的水平,以陶淑君的脾氣,肯定要大發雷霆。

她一點兒也不想挨罵。

於是拿出物理練習冊和訂正本,覆習之前的錯題。

做著做著,有一道題目怎麽也算不出答案。

算過三四遍,算出五個不同數字,最後不得不放棄。

正準備問一下戚野,一擡頭,許願“咦”了一聲:“你在幹嘛?”

並沒有在畫畫,也沒有在剪紙,更沒有在寫作業。

仿佛回到他們頭一天做同桌的上午,男孩面前攤著一沓掛歷紙,旁邊放著把折疊小刀。

此刻,他正拿著鉛筆和文具盒,在掛歷紙上塗塗改改。

畫得仔細又入迷,他甚至沒有聽見許願的話。

低著頭不吭聲。

她只能拿著訂正本,悄悄湊過去,又問了一遍:“你在畫什麽呀?”

湊得近了,許願才看清,戚野正在把文具盒當尺子用。

他手裏的文具盒看起來很有年頭。

不是大家現在慣用的筆袋,或者印著電鍍塗層的筆盒。戚野平時用的這個鐵質筆盒,因為年代太過久遠,上面的塗層早就掉得七七八八。

但還是能從殘印裏隱約分辨出,“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幾個字。

看上去像是小學時會發的獎品。

實際上,許願不知道的是,這確實是戚野小學得到的獎勵。

具體什麽時間已經忘了,要麽是二年級,要麽是三年級。總之,這個筆盒是那一學期三好學生的獎品。

他記得很清楚。

鐵質筆盒皮實耐用,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上面的花紋圖案被磨了個幹凈,光禿禿的。還能繼續拿來裝筆。

所以戚野一直沒舍得丟。

一邊挪動筆盒,一邊畫出長長短短的直線。

直到身旁的小姑娘問了第三遍:“餵!戚野!你在幹嘛呢!”,他才筆尖一頓,終於回過神:“沒幹嘛。”

許願不相信:“你都聽不見人說話了。”

“這些是什麽呀?”她好奇盯著掛歷紙上的線,“你又要包書皮?”她記得包書皮好像不需要畫這麽多道道。

戚野搖頭:“沒有。”

“等我畫好再告訴你。”又迅速低下頭,回憶著昨晚擺攤時,在商業街大屏上看到的內容,繼續完成剩下的部分。

這一個月,戚從峰仍舊沒有回家。

而在南哥找過人之後,戚野也沒在家門口再遇見過小混混。

醉鬼不在家,生命安全得到保障,沒人時刻盯著他的錢。六月裏,戚野過的比較輕松。

沒有經濟壓力,心情愉快,他不像以前一樣悶頭擺攤,一站就是一個晚上。

偶爾也會停下來喝口水,歇一歇,和賣氣球的阿姨們一起坐在路邊,看會兒大屏上的節目和廣告。

他現在畫的東西,就是昨天某個娛樂欄目裏特邀嘉賓展示的。

戚野按著記憶中的圖紙,一點一點覆原。

終於在美術課下課鈴敲響時,畫完最後一筆。拿起掛歷紙端詳片刻,不自覺長出一口氣。

“現在可以說了吧!”許願好奇了小半節課,“這到底是什麽?”

戚野把折疊小刀收起來:“折痕圖。”①

“就是把折紙拆掉後的痕跡圖。”想了想,覺得她大概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又補充,“和折紙圖示有點像,可以拿來做折紙。”

有一說一,許願其實沒怎麽聽懂。

但最後一句她聽明白了,看了眼他手上的折痕圖,瞪大了眼睛:“這真的可以?”

許願覺得夠嗆。

小時候,陳諾帶她做過折紙。手工書上的折紙直線虛線印得非常整齊,旁邊還配著詳細的步驟說明。

而戚野手裏這張掛歷紙就不知道是什麽了。

雖然他說是所謂的折痕圖,在她眼裏,更像是在紙上畫滿了各種直線——這也是事實,男孩用了整整一節美術課的功夫,在掛歷紙上畫出密密麻麻、長短不一的線條。

比起什麽折紙圖示,看上去更像是覆雜的迷宮。

許願問得疑惑,戚野毫不猶豫:“可以,最後可以折成一匹馬。”

昨天的節目裏,那個特邀嘉賓就是拿著這麽一張紙,反覆折來折去,最後將一張白紙折成了一匹身姿靈活、形態俊逸的奔馬。

許願頓時來了興趣:“那你快試試看!”

她只折過最簡單的折紙,總共不需要折疊幾次,就能疊出來一朵小花或者一只青蛙。

青蛙還會跳,折得好的話,按著尾部一跳能跳好高。

許願好奇得要命,放下手裏的訂正本。小心湊過來,一動不動盯著折痕圖,眼睛都不敢多眨。

生怕哪一個不註意,稍不留神,錯過他把這張圖變成一匹馬的全過程。

許願還在盯著折痕圖,聽見男孩冷冷淡淡的嗓音。

“那就不用了。”

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他理直氣壯地說,“別人可以,但是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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