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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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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野冷冰冰說完這一句, 又補充:“她的練習冊昨晚被撕了,今天早上才來學校補的。”

他其實不知道上一本練習冊究竟怎麽了。

但家長威脅小孩兒,無非就是那麽些手段。作業被撕碎或者丟掉都一樣, 總歸最後, 原來的練習冊不見了。

戚野說得直接。

許願臉色瞬間又慘白幾分。

“我……”臉上還帶著淚, 她恐懼地捏緊衣擺。力道太重, 指甲隔著校服, 深深陷在掌心裏,“沒……沒有!”

這一聲反駁得十分微弱, 也不知道是在反駁什麽。赫拉

至少陶老師像是沒明白,連聲追問許願:“戚野說的是真的?是這麽一回事?”

許願呆呆站在門邊,聽著陶老師的聲音,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完了, 她想。

今天過去,所有老師都會知道她是個不聽話的壞小孩。

小孩子的想法有時很奇怪。

或許是因為他們的世界太小,接觸的人太少。長到這麽大,父母和老師是小小世界裏說話最有分量、做事最有權威的人。

他們無條件相信父母說的一切,就像小時候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時,信任的把手交給大人一樣。

許願並不總是覺得自己做錯了。

可陶淑君發火的次數越多, 她便忍不住懷疑。

是不是因為她真的做錯了什麽, 才會惹媽媽這麽不高興?

如果她和陳諾一樣門門功課學得好, 回回考試都在前三名, 陶淑君是不是就不會在除夕夜把只穿睡衣的她趕出門,不會在飯桌上開那些奇奇怪怪的玩笑,不會直接撕碎她辛辛苦苦做好的練習冊?

所以許願很害怕陶淑君給老師打電話,不管是何老師,陶老師, 甚至錢主任。

或者隨便其他什麽老師。

她不想讓老師們知道她是個在家不聽話、和父母頂嘴,只會惹家長不高興的壞孩子。

不然陶淑君為什麽會撕掉她的練習冊?

完全不敢想象,今天過後,學校的老師會怎麽看自己。

許願連哭都哭不出來,楞楞站在門口,看著陶老師難掩怒意的拿起手機:“許願媽媽,是這樣嗎?你真的撕了許願的練習冊?”

陶老師工作年齡長,說話比年輕的何老師更有底氣。

陶淑君在許願面前頤指氣使,對上陶老師,有些囁喏:“老師……是她先頂嘴……”

“許願媽媽,咱們都是大人,別繞彎子。”盡管是本家,陶老師說話一點兒不客氣,“孩子如果做錯了事,該教育教育。但咱們大人得給他們做榜樣。既然你撕了許願的練習冊,為什麽還要說簽名的事?您把孩子的練習冊撕了,讓孩子大早上找誰簽名去?學生要有學生的樣兒,家長也應該有家長的責任吧?”

到底是數學老師,陶老師問得十分犀利。

字字句句都在點子上。

陶淑君在家只知道發脾氣,仗著許願不會回嘴,天天發洩情緒。

對上一句廢話不多說的陶老師,半天回答不上來。

知道自己沒理,她吭哧吭哧半天,最後竟然把電話直接掛了。

陶老師餵了幾聲,見對面沒人答應,放下手機:“別哭了,來來,到老師這來。”

“哭什麽呢?你又沒做錯事。”她拿面巾紙給許願擦眼淚,“昨天和媽媽說了什麽,她生你的氣了?”

陶老師性格偏嚴肅,和錢主任是同一個類型,不太會安慰人。

然而許願聽到那句“你又沒做錯事”,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掉:“她……她讓我做第二單元的題,我、我不會……”其實是會的,一緊張起來,就什麽都不會了。

陶老師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這……”這是什麽家長!

“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錯。”是真的不會安慰人,她往許願手裏又塞了一張紙巾,沖戚野招手,“你也過來。”

戚野面無表情走上前去。

以為陶老師要說他替許願簽名的事,結果陶老師從抽屜裏摸出一本新練習冊:“喏,剛好你來了。這個給你。以後還要訂教輔資料,我讓陳諾直接把你的名字記上,其他科目也一樣啊。”

戚野一楞:“老師……”

“陶老師!陶老師!”他話還未說完,江潮人沒進來,嗓門先到一步,“別罵許願!別罵許願!要罵罵我!我的作業也是讓戚野給我簽的名!而且我還不是自己做的!我是昨天晚上連夜抄的答案!怕你發現,我還故意抄錯好幾套題!你想罵人就罵我吧!”

許願本來還在拿紙巾擦眼淚。

聽見江潮這麽說,直接被嗆到,開始拼命咳嗽。

陶老師就楞了。

一邊給許願拍背,她一邊問江潮:“你爸爸也撕了你的練習冊?”

江潮納悶:“我爸又沒病,幹嘛吃飽撐著撕我練習冊?”撕練習冊哪有直接上腳踹省勁兒,何況家裏還常備他老爹最愛的雞毛撣子。

陶老師:“……”這下不問也得問了。

她把練習冊塞到戚野手裏,沈下臉:“戚野,這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給江潮簽了字?”

陶老師雖然沒有錢主任那麽嚴肅,但和平易近人的何老師也完全不一樣。

她這麽板起臉一問,許願嚇得都止住了眼淚。

手裏捏著皺成一團的紙巾,紅著眼,怯怯看向戚野。

被一大一小兩道目光盯著,一向冷淡的男孩明顯有些不自然,下意識偏了偏頭。

然而老師問話,不好不回答。

只能垂下眼,看著地面,語速飛快地說了句話。

說完,即使沒擡頭,他也能感受到女孩驟然明亮起來的眼神。

一點兒不遮掩,帶著還沒幹的眼淚,又驚又喜地看著他。

陶老師沒聽清:“你說什麽呢?大點聲。”

戚野深吸一口氣。

“我說……”

從來沒說過這種話,再重覆的時候,他一開始還有點兒磕絆,很不熟練。

後來倒是索性破罐子破摔,慢慢流暢起來。

“因為他們是我朋友。”

男孩板著一張臉,嘴角繃得很緊,“所以我幫他們簽字了。”

陶老師是個獎罰分明的人。

許願這回受了無妄之災,她特意到食堂給她買了小蛋糕。

而江潮和戚野就沒有這麽幸運。

“你說我這張嘴!怎麽就這麽賤啊!”下午放學後,江潮一邊拖著數學辦公室的地,一邊和戚野抱怨,“但凡我進來先看看情況呢?這下倒好,許願沒事兒,我完蛋了!晚上回家我老爹還不揍死我!”

戚野擦著辦公室窗臺,面無表情聽著。

把三個窗臺都擦得幹幹凈凈,他去水房洗抹布,順道拎走了江潮洗拖布的水桶。

陶老師也沒重罰,只是讓他們把數學辦公室打掃幹凈。

初二沒有晚自習,一放學,教學樓裏的人基本走光了。

水房在一樓的另一端,他把桶放在水槽裏接水,在旁邊的水龍頭洗抹布。

還沒洗完,背後傳來一連串格外輕快的腳步聲。

“除夕夜也是因為你媽媽?”

許願還沒來得及開口,背對她的男孩像是背後長了眼睛。

語氣平淡又精準地發問。

她想說的話被瞬間堵在嘴裏。

戚野從來沒問過那天晚上的事,如今他突然問起,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半晌後輕輕應了聲:“嗯。”

“她一直都那樣,我,我也……”許願站在水房門邊,有一下沒一下摳著手,“……習慣了。”

其實很難說習慣還是麻木。

畢竟沒有誰樂意天天挨罵,但如果不習慣,她還能怎麽樣?

戚野沒吭聲。

用力把抹布擰幹時,他想起在北南打工的第一天,女孩前面還高高興興和他說話,後面抹著眼淚沖出包廂門。

以及陶淑君在飯桌上毫不顧忌、刻薄尖酸的嘲諷。

“以後長點腦子。”

他關掉水龍頭,“你錯了就是錯了,沒錯就是沒錯。”

要不是他今天幫她解釋了一句,還不知道陶淑君要胡攪蠻纏到什麽時候。

戚野這話說得挺不客氣,語調冷冰冰的,有點像是在訓人。

許願下意識縮了縮肩膀:“哦,知道了。”

從前她也是會為自己辯解的。

只是陶淑君根本不聽,越是解釋,就越火上澆油。

今天許願沒想到陶老師會毫不猶豫相信她,一點兒都不懷疑,甚至幫她和陶淑君在電話裏吵架。

這讓許願覺得特別神奇。

在她的觀念裏,老師明明應該和家長站在一邊才對。

“那什麽……”

男孩洗過抹布,拎起裝滿水的水桶,朝辦公室方向走去。許願追上他:“戚野,你中午在辦公室說的話還算不算數呀?”

中午在數學辦公室待得久,一回班就上課,許願沒來得及問。

而戚野一改在平時抓緊時間寫作業的習慣,一連好幾個課間,一下課便趴在桌上補眠。

許願不太敢把人直接叫起來。

可上午也沒見他這麽困啊……

小姑娘一點兒不懂什麽叫迂回婉轉,問得特別直接。

戚野腳步一頓,僵著臉繼續往前走:“你該回家了。”

陳諾回家一向特別準點,放學後。輕聲安慰他和江潮幾句,便匆匆離開。

石小果則毫不客氣嘲笑過江潮,又大力拍了戚野的肩,拍得他左肩到現在都隱隱作痛:“好樣的!算我沒看錯人!”

然後被家長接去上每周三次的散打班。

他倆把辦公室打掃得七七八八,眼下時間已經不早,天隱約有些擦黑。

再過一會兒,就要完全黑下來了。

戚野回應得特別冷淡,和往日生人勿近的模樣沒有任何區別。

完全看不出來,中午曾經說過“我們是朋友”這五個字。

許願有點兒不甘心,想說些什麽,又怕說多了招人煩。最後只能揪了揪自己的書包帶子:“好吧。”

已經走到樓門口,戚野繼續朝數學辦公室走去,頭也不回,甚至還走得比之前更快。

她不得不停下腳步,盯著他瘦削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嘆口氣,轉身往樓門外走去。

沒走兩步:“許願。”

男孩嗓音冷冷淡淡。

不知道因為什麽,莫名有些發啞。

許願微微一楞,回過頭去。

和中午一樣,頭一回做這種事,他明顯很不自然。

站在原地,把左手那塊抹布塞去右手,手指動了動,又覺得哪裏不對。把右手拎著的水桶放下,抹布扔進桶裏。

然後在校服上蹭了蹭自己的手。

戚野回憶著從前女孩放學後的模樣,按著她的動作,有些僵硬、非常緩慢地半舉起右手。

停在空中幾秒。

完全不熟練地揮了揮。

幅度特別小,如果沒仔細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許願。”

與此同時,他很勉強地扯起嘴角,“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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