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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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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怎麽弄的?誰打的你?還是你爸爸?”

許願拉住戚野,離得近了,看著男孩臉上正在流血的那道傷口,又害怕又生氣,“走,我帶你去報警!”

許願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這樣,遇到任何暴力行為,應該第一時間求助警察叔叔。

上次除夕夜沒來得及,天色黑,她又沒看清戚野身上的傷。今天既然瞧見了,無論如何不可能不管。

戚野沒吭聲。

右頰那一下挨得太狠,戚從峰揮著衣架虎虎生風落下的瞬間,他整個人都輕飄飄地暈眩,什麽也感受不到。過了好久暈完了,才遲緩察覺到蔓延了大半張臉的疼痛。

疼得太厲害,出來後被冷風一吹,並不像想象中的木然,而是密密麻麻針紮一般難受。

所以他現在完全不想說話。

但總共只見過兩面的女孩格外執拗,依舊抓著他的手不松開,然後自己否定了自己:“不不不……還是先去醫院……我們先去醫院,給你包紮好了再報警!”

許願是真心覺得戚野該先去醫院。

陶淑君雖然刻薄愛發脾氣,從小到大也沒和許願動過手,而周圍其他同學的家裏一向和睦,根本沒遇上過直接打人的父母。

打到這麽慘更是聞所未聞。

許願為了戚野著想,臉上還在流血的男孩絲毫不領情:“不。”

格外言簡意賅的一個字。

“先報警也行,前面就是派出所。”許願都不太敢仔細看戚野頭臉上的那些傷,“報完警我們……”

“我說不用。”

許願話還沒說完,被粗暴地打斷。

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麽,盡管男孩說話時死死皺著眉,眉心還是不可抑制地跳了兩下,“不用報警,也不用去醫院。”

近乎冷漠地說完這兩句,他直接用力,想要把自己的手從她手中抽出來。

戚野手上也帶著傷,許願不敢太使勁兒,怕碰到傷口,只能先松開他。

兩人僵持的功夫,信號燈由綠轉紅。

過不了馬路,戚野只能繼續站在路口,不看許願,目光漠然直視前方。

天陰了下來,北風呼呼地吹,不斷掀起男孩額前淩亂的發絲。

那雙漆黑的眼卻如同冰封的湖,任憑風聲再凜冽肅殺,也吹不出任何波瀾。

“你……”

許願原本想再勸幾句,想起上午見到的那個碎掉的手機,又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只惴惴不安看他。

她沒說話,戚野更懶得開口。

風凜冽一分,臉上的疼痛就加深一寸,忍著越來越分明的痛楚,他繼續等待綠燈。

衣袖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拽了一下。

“你不想去醫院也行……”

許願抿著唇,擡起頭,小心翼翼和他商量,“你不準備去醫院的話,能不能給我練下手?”

戚野坐在綠化帶旁的木椅上。

一言不發,他看著許願放下書包,從裏面掏出印著紅十字的小藥箱。打開來,露出裏面滿滿當當的各色常見急救用品和藥品,才明白她說的“練手”是什麽意思。

“我以前有給小貓小狗包紮過。”一邊往外拿東西,許願一邊說,“不過都是偶然遇到的流浪貓和流浪狗,也不知道後面恢覆的怎麽樣。”

說到這裏,許願頓了頓,有些尷尬地擺手:“我不是拿你和它們做比較……”

實在是身邊沒什麽需要她幫忙的人。

唯一一個體弱多病的就是陳諾,但他的情況太覆雜,許願只能幫倒忙。

戚野耷著眼皮:“嗯。”

他原本並不想跟著這個異想天開的小姑娘一起胡來,但臉上的傷實在太疼了。

或許是因為覺得在債主面前丟了面子,戚從峰今天打他時格外用力。

說起來那些鐵衣架的確非常結實,他感覺自己隨時都會被抽得背過氣去,然而抽完了,鐵衣架還是完好無損。

就像不論戚從峰怎麽打人,他仍舊是他唯一的法定監護人一樣。

許願取出一次性醫用手套給自己戴好,又拿出酒精和棉簽:“酒精碰到傷口可能會疼,要是疼得太厲害就告訴我。”

戚野這回沒應聲。

疼肯定是疼的,棉簽蘸著酒精按在傷口上,蟄得半邊臉都跟著一起抽動。

但這種疼比被鐵衣架抽在臉上的痛楚要好得多,一向對疼痛不敏感,戚野只是咬著牙,垂眼沈默盯著地上的雪花。

男孩臉上流血的傷口不太淺,血結成冰茬糊在上面,許願處理起來都有點兒害怕。

但她還是屏住呼吸,盡量不手抖。

小心翼翼清理過創面,塗上藥膏,最後用紗布蓋住。

處理時間用的並不長,總共不到十分鐘。

如今是冬天,零下的溫度裏,許願還是緊張到額上一層薄薄的汗:“好了,現在可以了。”

她摘下手套,從書包裏翻出一個小袋子,把沒用完的藥膏和紗布都裝進去,遞給戚野:“回去你自己上藥就行,用紗布包好,一天塗一次。”

戚野沒有伸手去接。

他擡眼看她:“我沒錢給你。”

戚野說這話的時候很直接,絲毫不遮掩,坦坦蕩蕩的。

沒錢就是沒錢,所以他壓根就沒打算去醫院。而他也不傻,不管是不是所謂的“練手”,她想幫他的忙是事實。

他接受這份好意,但其他就不必了。

男孩說的太直白太自然,許願反而不自在起來,接連擺手:“不,不是,我不要你的錢。”

戚野坐在長椅上,看見女孩的臉倏忽漲紅了些,手無意識扣著小藥箱的提手,比上午她看見他手機時還要局促不安。

“我一直挺想當醫生……”她低下頭,聲音輕得近乎自言自語,“想幫助那些生病受傷的人,讓他們快點好起來,但是……”

女孩越說越輕,後面的話,戚野聽不見了。

不過從嘴型來看,她也確實沒有繼續往下說。

“你就拿著吧。”許願搖搖頭,“我只想讓你的傷早點好,沒有其他意思。”

眼神閃躲,她臉還有些紅,這幾句卻說得格外流利,一點兒不磕絆。

就像已經在心裏練習過無數次一般。

戚野沈默片刻,最後伸手,接過那個裝著紗布和藥膏的小袋子。

見他接過了藥,許願放下心來:“我們現在去派出所?”她還惦記著報警的事。

聞言,戚野沒說話。

只是垂下眼,盯著地面,一聲不吭又態度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男孩格外執拗,許願沒有辦法。

兩個人只見過幾面,完全不熟,此刻坐在一張長椅上,根本找不到任何話題來講。

一同沈默著,氣氛格外凝固,只能聽見北風的呼呼聲。

過了一會兒,許願有些待不住:“那……我先走了?”

她起身,小聲說了句再見,背上書包離開。

“餵。”

還沒走出幾步,身後,他突然叫住了她,“你等一下。”

把紗布和藥膏給了戚野,兩人分別後,許願又在自家小區樓下的藥店裏,重新補齊了小藥箱中缺少的東西。

藥店阿姨和她很熟,收款時笑著打趣,“又來買藥啊,看來以後咱們這要多個小醫生了。”

許願沖阿姨笑笑,付過款,拿好東西離開。

她算著時間,在小區的涼亭裏徘徊一段時間,直到接近陶淑君下班的點兒,才磨蹭著上樓去。

意外的是,當她回家時,陶淑君已經在家裏了。

許願對大人的情緒很敏感。

盡管大部分時間,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陶淑君才會生氣。但只要陶淑君眼睛一瞥,嘴巴一抿,她就立刻能察覺到對方的不悅。

就像現在,許願一進門,陶淑君便看過來:“洗手吃飯。”

普普通通的四個字,讓人心裏一沈。

許願應了聲好,飛快換過拖鞋,放下書包,洗手後出來幫忙擺碗筷。

許建達不在家的時候,許願和陶淑君相對而坐,現在他回來了,椅子添在陶淑君那一側。

兩個大人對一個小孩。

壓迫感極重,許願一點兒聲音也不敢出,默默夾著離自己最近的菜。

“啪!”

剛夾起一筷子清炒口蘑,手上一痛。

“你拿筷子的姿勢和誰學的?”坐在她對面的陶淑君皺眉,“有你這麽拿筷子的嗎?出去吃飯被別人看見了也不嫌丟人!”

許願手背驟然挨了一筷子,又驚又疼,完全不明白陶淑君為什麽會突然發難。

明明從學會用筷子開始,她都是這麽拿的啊?

但許願知道現在不是為自己反駁的時機。

她沒說什麽,也沒繼續去夾那道清炒口蘑,更不敢揉有些泛紅的手。

低下頭,用勺子喝起了面前的粥。

許建達依舊和除夕那天一樣,無動於衷,自顧自夾菜吃。

過了好一會兒,當許願忖度著陶淑君的臉色,小心翼翼伸筷時,他才開口:“公司那邊定下了,讓我後天就回去。”比起原定的假期,要早離開半個多月。

“啪!”話音剛落,許願手上又挨了一下。

這回比上一次更重,陶淑君幾乎咬牙切齒:“許願!我剛才難道沒告訴你,你拿筷子的姿勢不對?”

烏木筷結實,打在手上很痛。

許願死死抿住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兒,不敢當著陶淑君的面直接哭出來。

“你這是什麽表情?”許願不出聲,不代表陶淑君就不發火,“學習學不好,考那麽點分數回來,現在連筷子都不會用!你以為自己還是三歲小孩,爸爸媽媽都要寵著你?”

許願沒有為自己辯解。

她的沈默並未換來陶淑君的偃旗息鼓,反而招來更多的攻擊:“又不讓你做飯,天天張嘴等著吃就行了。飯都不會吃,你是有多廢物!”

許建達就像沒看見也沒聽見:“現場情況急,不能改,走肯定是要走的。”

陶淑君更加生氣:“你沒嘴嗎?家長跟你說話你不知道?裝啞巴是什麽意思!”

如果說許願進門時不明白陶淑君生氣的原因,現在也懂了。

她只是想不通。

既然許建達就坐在旁邊,陶淑君為什麽不和他有話直說,反而要沖她發脾氣?

一頓晚飯就這樣沒滋沒味地吃完了。

不想在陶淑君面前多待一秒,許願洗完碗,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今天在樓下買了藥,她借著這個機會,重新整理了一下小藥箱。把新買的藥膏和紗布放進去,又檢查過其餘藥品的日期。

許願坐在桌前,慢慢擺弄著各色醫療用品和藥品,心裏那種委屈而驚恐的情緒稍稍褪去一點。

還沒完全平靜下來,門從外面被打開。

許願的房間原本有鎖,後來被陶淑君以“害怕她在屋子裏一個人亂來不好好學習”的理由找人拆掉。

毫無阻攔,誰都可以直接進她的臥室。

“你還以為你真的能當醫生?看看你那個見不得人的成績吧!”陶淑君看見許願桌上的藥品,直接大發雷霆,“說了多少次你配嗎!你就是以後考不上大學去掃大街的命!別妄想了!”

在飯桌上,許願一直強忍著沒哭。

此刻被陶淑君這麽一罵,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砸下來,落在小藥箱上。

“哭什麽哭!”陶淑君猶嫌不足,“考那點分數還好意思學別人當醫生!都不怕人笑話!”

後面陶淑君又說了什麽,許願聽不清了。

她只是死死咬著唇,捂住自己的眼睛,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免得陶淑君愈發暴躁。

尖酸刻薄的挖苦聲裏,她突然想到下午,被戚野叫住的時候:“你等一下。”

北風裏,他的聲音輕到一吹就會散。

許願一怔,回過頭去。

坐在長椅上,男孩還是那幅冷冷淡淡,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漠然模樣。

臉上貼著紗布,他黑眸盯著她,片刻後,很勉強的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根本算不上笑容的表情。

“謝謝你。”

他說,“你以後一定會是個好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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