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在家被我爹拘著繡花呢，他編竹籃手藝挺好，繡花那是沒眼看！”雖然是自己弟弟，但是周百金談論起自家弟弟來，也沒把李明夏和趙初當外人。

“男子個個要繡花那麽好做什麽？”李明夏有些不解。

“做嫁衣呀！男子出嫁的嫁衣都是要自己繡的。”周百金道。

“嫁衣？”方青玉一楞。

“對，繡嫁衣，雖然嫁衣大多都是男子自己繡，但有些公子的繡活欠佳，他們會提前找旁人幫著繡，最後自己補兩針只當是自己繡的。你也知道，有些能給富貴女子做夫郎的人，也不會缺錢。所以給的價格也不低，一件嫁衣你大概能拿兩三百文，多一點的四五百文也是有的，只是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可願意接？”

徐微這樣問，是因為很少有未婚繡郎願意替別人繡嫁衣。一來寓意不好，二來也怕傳出去對自己名聲不好。可多數找繡郎繡嫁衣的男子又大多希望未婚繡郎來繡。

“可以。”方青玉點頭，只要能讓他快點掙到錢就行。

“那行，你在這等一等，我剛好手頭上有一件嫁衣擱置了好幾天，你放心，這種事情都是保密的。”

徐微去了另一個房間拿衣服，隔間裏只剩方青玉一個人，他坐在椅子上，擡眼時，卻看見隔間的桌櫃上放著兩個他十分眼熟的竹筒，那上面的標記他再熟悉不過，與放在家中那個被他摩挲好多遍的竹筒上的一模一樣。

他不由自主站起身想湊近些看仔細，卻聽到身後傳來徐微的聲音：“來，方繡郎，你看看，就是這件了，這嫁衣已經做好了，你只需在領口袖口衣擺處繡一些吉祥紋樣就行，不需要太過覆雜。”

方青玉接過嫁衣，心不在焉地點頭，看著那豆粉竹筒，還是忍不住問道：“掌櫃的，那豆粉你也買了嗎？”

徐微順著方青玉的視線看到昨天自己沒來得及收拾的竹筒，“啊，你說這個啊，不是，這是一筆生意呢，我正想著找誰來做才好，實在不行要交給我夫郎來做了、”

“生意？”方青玉心跳得很快——是明夏姐姐的生意。

“是啊，西街那個賣豆粉的李老板想找我給她做裝豆粉的布袋子，上面還要繡五谷，布袋已經加工好了，就差繡花了……”

“我，我可以做的。”方青玉聽到李老板這幾個字，大腦已經停止思考了，他只知道他要接下這個活。

“你？”徐微驚訝，她將豆粉筒拿來，道：“方繡郎，我也不瞞你，我為了和那李老板做長期生意，這布袋價格給得低，勻攤到繡郎身上，每個不過三四文錢，你不是急需錢嗎，這布袋子給你來做實在有些大材小用。”

方青玉面巾下的喉結滾動一下，鎮定開口：“沒關系，您也說了，要與她是長期做生意，那這第一回 當然要繡得好看才有下回。她生意做得好，與她做生意肯定能長久。”

這是方青玉第一次與旁人說起李明夏。雖然說得隱晦，可他心臟跳得厲害，指尖藏在袖子裏摩挲裏衣，他要說服徐掌櫃，他要拿下這個活。

方青玉真是說到徐微心坎上了，她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也在思考找哪個繡郎更加穩妥些，本以為方青玉不會看上這幾文的活計，如今他既然願意接，那再好不過。

在徐微思考的時候，方青玉不由得心中有些慌亂，為什麽掌櫃的還不答應？她還有什麽疑慮嗎？自己不拿錢也可以的！

他正要開口說自己可以不拿錢來做這個活，就聽徐微高興笑道：“本還以為你會不願意，你願意接自然是最好的，可這一個布袋我最多只能予你四文。”

“好。”方青玉松了一口氣，能接下這個活就行。

“那我把布料先給你一些，你繡活快，嫁衣先放兩天，先把這個繡出來，她要加急先做五個出來，兩天後辰時她要來拿。所以你最好能在那之前帶來給我，再和你說一下李老板的要求，”徐微與方青玉交代了李明夏的想法，並且把李明夏的稿紙和空竹筒都給了方青玉，“這些你帶回去參考一下，我這次的生意能不能做成可全看你了。”

方青玉提著竹籃走出綢緞莊時，心緒仍有些起伏，竹籃裏的竹筒和李明夏畫的畫都掩在布料之下。他接下了明夏姐姐的活，他繡的東西會被李明夏看到，想到這，他手指有些顫抖。

一定要把這個活做好，他深呼吸兩口氣，想著剛才在綢緞莊耽誤的時間有點久，怕許儀等著急了，他四下看了一下，知道鎮上有一些能抄近的小道。於是就近從鎮上的一條小路穿過去。

路過一個偏僻的巷角時，他聽見男子的哭鬧聲和旁人勸慰聲，心知非禮勿聽，他疾行兩步想要快點離開。

那對話卻不可避免的傳入他的耳中——

“阿林！你別哭了，哭有什麽用，你就算哭死過去，那女人也不會知道！”

“嗚嗚嗚，可我就是難過，葉姐姐她為什麽不喜歡我？嗚嗚嗚——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阿林，你可別想不開，”勸慰阿林的男子嘆口氣道，“你若真喜歡她，你就別在這哭了，想辦法讓她喜歡你不就行了嗎！”

“那我要怎麽讓她喜歡我呢？”

方青玉聽到這，步伐忍不住變慢下來……

“我想想，我聽我爹他們說的，女人都喜歡楚楚可憐的，還要乖巧聽話的，然後時不時要出現在她們面前，去觀察那些女人喜歡什麽，就去做什麽……有個詞叫什麽，額……我想起來了，投其所好！要投其所好！”

“總是出現在葉姐姐面前？那多羞人！”那個叫阿林的男子語氣裏有些害羞。

“你不去，有大把的人去，到時候你喜歡的女人娶了別人你再尋死覓活可就遲了！”

“不行！我去我去！”阿林頓時急了，接著他又道，“好哥哥，還有什麽法子嗎，你一並教了我吧！”

“我想想……要柔弱一點，女人一般不都喜歡嬌弱的男子嘛，還得學會示弱……”

“對了對了還要學會打扮自己……”

“還有……讓我再想想……”

……

“青玉你來了！”許儀在首飾店裏看到走來的方青玉，他快步走過去，卻見方青玉神思不屬。

他不解地看著方青玉：“青玉，你怎麽心不在焉的？我表姐說什麽了嗎？”

“沒，沒有，我就是在想繡花的樣子。”方青玉咬唇壓下剛才的想法，他真是瘋了！他不自在的轉移話題道：“你簪子挑好了嗎？”

“挑好啦！你看看這個好不好看！”許儀手上拿著剛買好的白玉簪子給方青玉看。

方青玉點點頭，“這個顏色好看，襯你。”

“是吧，我也覺得呢！店鋪夥計和我說只剩這最後一支了，我就買了。”許儀說著話瞥見方青玉手上籃子裏的布料與往日不太一樣，“青玉，我表姐是不是拿錯布料了啊，你往日拿的都是絲緞料子，今日怎麽拿的棉布料子？”

方青玉提著竹籃的手緊了緊，“沒拿錯，徐掌櫃的接了一筆生意，用的就是棉布料子。”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快些回去繡花吧！我那帕子還剩五條呢，再交不上去，我那表姐該和我娘告狀了！”見許儀沒有多問，方青玉才松了口氣。

回到家中時，月月倒騰著小短腿跑過來，蹭蹭方青玉的衣擺。

月月是李明夏上次送給方青玉的狗，比前幾天大了些，能跑會跳，見到陌生人也會嗷嗷汪汪地大叫，方父總笑著說，別看月月長得小，模樣兇悍著哩。

方父拄著拐杖從屋裏走出來，“月月那麽高興，我就猜到你回來了，今天還順利嗎？”

“嗯，欠徐掌櫃的錢已經還清了，這是我買的米糧雞蛋和油鹽，還剩下一百文，爹，你收好。”方青玉從袖袋裏拿出錢給方父。

方父把銀錢放在方青玉手裏，“你自己存著，你也這麽大了，要不是我沒用……”他看著自己的腿，想著才十七歲的方青玉，家裏沒有丁點積蓄，日後青玉嫁人該如何是好！

方青玉打斷方父的話：“爹！與你有什麽關系，我覺得我們現在很好了。”

“好好好，是啊，我們過得也很好了。”方父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到布袋裏的許多雞蛋，嗔怪道：“你這孩子怎麽買這麽多雞蛋，家中雞蛋還沒吃完呢！”

“所以爹爹你別省，我能掙錢，我們以後還能有更多雞蛋吃。”方青玉知道他爹愛省，特地又買了雞蛋，現在氣溫高，雞蛋不吃就會壞掉，只能用這種法子讓爹爹多吃些雞蛋。

恍然望著懂事的方青玉，方父自責又欣慰，“好好好，不省，今日晚上我們就一人吃一個。”

方父拿著菜進了廚房，方父這幾日腿傷好轉，堅持要自己來做飯。

月月跟在方青玉腳邊快樂的搖尾巴，黑白相間的毛蹭著方青玉的衣擺。

方青玉蹲下身，將月月抱在懷裏，低聲呢喃：“投其所好……月月，你知道她喜歡什麽嗎？”

月月聽不懂方青玉的話，只一個勁的在方青玉懷裏蹭，邊蹭邊搖尾巴。

方青玉看著月月傻乎乎的樣子，自嘲道：“你怎麽會知道呢！”

深夜。

方青玉瞥見隔壁房間的爹爹已經熟睡，他把床頭的繡花藍拿至窗邊，點燃了一盞小小油燈，在昏黃的燈光下他異常仔細的擇色穿針……

不知過了多久，遠方隱隱傳來雞鳴，方青玉斜倚在窗邊睡得昏沈。直到熟悉的車輪滾地面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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