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山高路遠近情怯

趙煥新婚第二天帶老婆回娘家。

又是一天的歡天喜地。

他送的四個護衛，得到了林家人的熱情招待。林父馬上吩咐人去準備護衛要住的地方，生活起居，薪水待遇，弄得這四個人受寵若驚又欣喜萬分。

折騰一天回府後，林南接著折騰她的嫁妝，和府裏的管事婆子交接日常的事務，趙煥卻悶聲不語的跑到大哥院兒裏。

趙宜下學後收拾完了，來母親院裏，看到爹爹和二叔坐在廊下喝茶，就跟趙煥抱怨著“宜兒想今天休息一天，陪您和二嬸回娘家瞧瞧，我娘我爹不許，真是的……”

趙煊風淡雲清的喝著茶，不出聲。老二從人家娘家回來，就驢個臉，是要幹嘛？

趙煥說“下次回去，帶你。”拿給趙宜一點從林家順回來的零食。

轉頭看了看大哥，又看了看宜兒，把他要做的事說了出來“阿城幾個，我要一個。把他們叫來，讓你二嬸選。”

“二叔，您要他們幹嘛？”

“給二叔二嬸管產業。”

“二叔，他們幾個，才學了不到三年，您和二嬸那些產業，他們還管不起來吧？”這哪是鬧著玩的，打打下手倒也罷了，真要是管，那還差得遠呢。

“讓林家的陳管家帶一帶就行了。二叔沒功夫做這些。”

“阿黑和阿雲，跟著張嬤嬤回西北了。怎麽也得五個月才回來。”

“其餘四個，先讓你二嬸看！”他不容置疑。

“那好吧，二叔，他們年紀小，經驗不多，心性也不穩，真要帶些年才行。而且，您也不能一開始就說讓他們管那麽重的產業，到時他們該激進浮燥了。實在不行，您就要兩個吧，一起培養，分開擔責……”

趙煊說“宜兒，你可真大方！培養好幾年的得力手下，一送就送二個出去。”

趙煥白眼他哥“還送出去？我是外人嗎？！你是看不得宜兒對我好是吧？”

趙煊冤枉，我說什麽了？

趙煥氣哼哼的悶了一會兒，看了一眼趙宜，對哥哥說“我想殺了那個胡狗。”

趙宜嚇一跳“他幹什麽了？”趙煊一挑眉毛……

趙煥說“我看這林家，日子過得實在是沒心沒肺。要不是遇到咱們，這一家人，肯定讓胡狗吃的骨頭都不剩。雖說囡囡進了咱們家，那事兒算是過去了。但胡狗這麽多年沒吃過虧，他心裏肯定過不去。不敢惹咱們，又動不著囡囡，還動不到她父兄嗎？那對父子，文弱又單純，萬一出什麽事，再收拾胡狗又有什麽用？我在京城還好點，要是我去了南方呢？沒有千年防賊的。”

趙煊暗自點頭，弟弟還算是成熟了，想的全面了。殺了就殺了吧，一勞永逸。

趙宜卻說“二叔，殺他容易。但您不是打聽來，他原來謀財害命過嗎？他要是死了，他一家人還享受別人的財產，那可不公平。咱們做事，不是為私利，而是為了正義！不如把原來的案子翻出來，讓皇上把他爵奪了，沒收財產，那才是正途。”

趙煊和趙煥聽了，呵呵的笑起來。

趙煊說“宜兒說的對。殺他容易，死他一個，他兒孫照樣榮華富貴。他老婆害了那麽多人，照樣在貴婦中間炫耀。還想辦法連鍋端的好。”

趙煥一聽高興了“那就這麽辦！大哥，有什麽事讓我做，要銀子，要人手，你就說話。”起身摸摸趙宜的頭，咧著嘴走了。

趙煊“回來！這是我的事兒嗎？”

他頭也不回。

————離京五個月後，張嬤嬤好本事的帶著一行眾人回來府裏。

進了府，已經傍晚時分，大家都累壞了。

管家在門口接，看到眾人都沒了精神，陳清娘一天沒吃東西還有些吐。

就讓人去稟告陳鳳若。

陳鳳若知道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居然還有陳清和他娘，高興的坐立不安，恨不得立馬見面好說話。

聽到眾人的情況，趙宜勸母親“路上勞累，風塵仆仆的。現在見，他們還要打起精神說話，我叔祖母還有些不舒服，人都來了，您著什麽急呢？不如讓他們梳洗一番，吃點簡單的，好好睡一覺。明天換好了衣裳，精精神神的進來。省得衣衫不整灰頭土臉的，讓府裏下人看到，說些閑話。”

陳鳳若“對哦！那趕緊吩咐他們，做點小菜，煮點稀粥，備好熱水，讓他們洗完簡單吃些，睡一覺，明天一早再見。”

趙三管家知道了夫人的意思，就轉臉對陳家人說“陳太太，表小姐，還有幾位公子，夫人說，今天你們實在是累了，就先不見面了。準備了熱水，先梳洗，再簡單吃些，好好休息一晚。明兒早飯後再去見夫人。所有帶的東西都不用收拾，昨天安排好往的地方，有伺候的人，讓她們來做，就快得多。表小姐，你以後住的地方，就在我們大小姐的院子旁邊，丫頭婆子也都備好的。今晚，就先不進內院兒，您跟陳太太湊合一晚，明天再住進去，您看這樣成嗎？”

大家紛紛表示沒問題。

趙三又叫了一個“這個李勝和李勝家的，是這個院子的管事。這王婆子和秋紅，是先安排伺候陳家太太的，今天晚上有什麽需要就跟他們說。有身上不舒服的，一定要說，千萬不要客氣，真有病就趕緊看，要是耽誤了，這些下人可要挨罵了，呵呵！”

大家又一陣的回應。

趙三又囑咐幾句，才走了。

陳清娘和趙宜表姐陳之華，也被安排到客房裏梳洗。秋紅早就給她們倆備好了換好衣服，鞋子，從裏到外齊全。

兩個人洗好換完衣裳。才發現鞋子衣裳，都是那麽合身。

陳清娘是寡婦，藏藍色絲綢裙衫，沒有花紋。

表小姐陳之華，是綠色碎花襦裙。

有丫頭幫她們把頭發絞幹，梳好。

兩個人的精神就好了許多。

秋紅引她們倆來到備好的院子，最前面最大的一間房，一側放著張圓桌，上面擺著粥和幾樣精美的小菜，還有二大屜包子。

幾個小夥子已經洗好了，現在正熱火朝天的說著話。

李勝和李勝家的很是客氣“陳家太太，小姐，各位少爺，我們世子夫人說，晚上先吃點容易克化的，所以只有簡單的清粥小菜，還有些包子，您們要是還想要什麽，吩咐小的，廚房人都備著呢，馬上就好。”

幾個人連聲稱謝，陳清娘說“勞煩管事了，這些就很好。”

李勝說“那小的就在門口侯著，有事兒您喊一聲兒。”

點頭哈腰的出去了。

小夥子們可不管克不克化，一手拿著包子，一手喝著粥，呼嚕呼嚕的吃的這叫一個香。

陳之華和陳清娘，只吃了點青菜，喝了點粥。

陳清吃了個包子，喝了粥。

看看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陳清笑著說“這一路，張嬤嬤也跟我們講了不少京城大家裏的規矩。今兒晚上，是咱們最後一次想怎麽吃就怎麽吃了，以後啊，都得註意點。尤其是小興，吃飯不要著急，到了這兒，沒人跟你搶，也盡夠吃的。要慢慢吃，小口，嚼東西時閉著嘴，別說話。喝粥喝湯時，也不能出聲。只吃眼前的菜，不要往遠處夠，想吃什麽，讓邊上伺候的人給夾。實在是不方便，以後吃的機會很多，千萬不要著急。不能因為咱們不懂規矩，到時讓人家笑話世子夫人。”

小興不好意思的笑了“張嬤嬤在身邊的時候啊，我一看到她，就能想起來，這她一不在，我就忘了。”說完摸摸頭。

“明天，搞不好咱們就要跟世子爺一起吃飯，那就更要註意了。尤其是見著侯爺和侯夫人，你們也知道，侯夫人是世子爺的繼母，這區別我就不多說了，咱們在老家還見得少了？到時候，說話做事，都得註意。你們也別害怕，以後，說不定咱們就要留在京城了，這樣的日子，就是以後咱們要過的，真越快適應，就越好。”

那小哥幾個紛紛點頭。

陳清娘有些納悶的看著兒子。

自從上了路，她感覺這個兒子，一天一個樣。

以前那麽靦腆，都不敢正眼看人，整天不說一句話。可這些日子，他氣度沈下來，眼睛有了一種說不清的神采，整個人，很有幾分他爹當年的風采了……

陳清娘有些走神。

張嬤嬤講的事情，道理，他聽一遍就再也不忘，還能舉一反三勸說那幾個。

一路上都認真聽張嬤嬤和阿黑阿雲講外頭的事和侯府裏的事。不知道什麽時候他還買了本千字文，一天能認一百個字，知道意思又會寫，還不會錯，不會忘……阿黑阿雲都有些暈，沒多久，就教不了他了。

她都有些想哭，這麽好資質的孩子，爹死得早，娘沒本事，埋沒了啊！

出來就對了！！

你要在天有靈，要好好保佑你的兒子！

她微笑著看著幾個男孩子，自從丈夫死後，第一次露出這麽真心的笑容。

陳之華，在路上，張嬤嬤教得最多，規矩已經有模有樣了，這個時候也是抿著嘴，笑著看著大家。

大家吃完，要動手收拾，李勝趕緊跑進來攔“這些哪用公子位做呢。小的來，旁邊就是少年們的屋子，一人一間。要是累了，就趕緊歇著。”

李勝家的和秋紅，笑瞇瞇的引導著陳清娘和陳之華往旁邊院子走。

陳清有些不放心，跟了幾步，秋紅回頭一看，一個穿著藍衣，頭發披在腦後的公子，站在那排竹子下，頭發衣襟，隨風微動，靜默翩翩，就跟畫中人似的。

心就是一跳，剛才都沒註意，這位公子雖然長相不是平常說的美，怎麽這樣一站，這個勁兒……說不出的好看呢？

秋紅臉都有些紅了，笑著說“陳公子，您放心，陳太太就在隔壁的院，都安排好了，奴婢會在身邊伺候。”

陳清有些不好意思“謝謝這位姐姐。”

秋紅心想，這位公子說話的聲音也好聽。

陳清娘在這個院的邊上，小院子，有三間正房，三間廂房……

進到屋裏，中間的這個是廳房，八仙桌，椅子，洗手架，墻上還掛著畫，條桌上有花瓶，連桌上的茶壺茶碗都又精致又好看，陳之華拿起來細細看了半晌，又小心的放在桌子上。連做活用的針線筐都有。

往臥房看了看，帳子，床，衣櫃，箱子，床上被褥都是嶄新的。

屋裏還有淡淡香味。

秋紅說“太太，小姐，你們坐著歇會兒，奴婢去拿喝的熱水。”一挑門簾出去了。

陳之華笑著說“叔祖母，這裏真的不錯，您以後，就住在這裏了。小院獨立，又離我清叔叔近。安排的真周到。”

陳清娘說“嗯，咱們一下子來這麽多人，還能安排成這樣，這侯府，真是……另外，也說明你姑姑日子過的好，府裏看重。你父親母親要是知道，也會安慰許多。平日裏，你父親雖說嘴上不說，但心裏肯定也不放心的。畢竟咱們這樣的人家嫁到京城高門大戶。”

陳之華忐忑的跟叔祖母說說，“剛我聽著，還給您和我安排婆子和丫頭了呢。”

叔祖母也有些不安，剛想說話。門外腳步聲“陳家太太。小姐，奴婢給您送熱水來了。“

兩個一聽對視一眼，趕緊說“快請進來。”

秋紅拎著銅壺進來，把壺放桌上。“太太，小姐，奴婢叫秋紅，是世子夫人派來伺候陳家太太的，奴婢和王婆子，就住您旁邊的小廂房裏，有事您就叫奴婢。這是開水，您要是怕晚上睡不好，就喝點白水。要是不怕，就沏茶喝……”秋紅長得並不出挑，但一笑兩酒窩，挺甜美。

“秋紅姑娘，謝謝你了，我在老家啊，這些事兒都是自己做，自己來就成。”

秋紅笑瞇瞇的“陳家太太，您是我們世子夫人的娘家人，哪能讓您自己動手呢。依奴婢看，您就踏實的歇著，以後怎麽著，等明天見著世子夫人，就都知道了。我們這些個下人，就是來伺候您的。今兒啊，奴婢先把您和小姐安置好了。這被褥都是新的，您兩位一路勞頓，就好好休息，明兒不用太早起。早飯還是和昨天一樣，跟那幾個少爺一起吃。奴婢就在旁邊兒屋裏，需要什麽，您就叫，千萬別客套。否則伺候您不周到，夫人該罰奴婢了。明兒一早奴婢給您送水梳洗。您要是想方便，就在旁邊的屋裏，有恭桶。地上的桶裏有水，洗手漱口都使得。”秋紅說完銀鈴一樣的笑。

她也很高興，這一來，她就由二等丫頭升到一等丫頭了，月例也多了，熱門人物跟前，她擠不上去，在這裏好歹多拿點，也輕省，也沒人較戲兒，客居的太太，肯定不會虐待自己，所以殷勤又周到。

秋紅進去，把被褥鋪好，就退下去了。

陳清娘和陳之華，喝了點水，又漱了口，躺在床上。

陳之華說“叔祖母，我們來了京城呢，我要見姑姑了，還有表妹表弟。”

姑姑什麽樣？家裏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姑父會高興嗎？侯爺呢？侯夫人呢？我要住在表妹旁邊了，表妹什麽樣？好相處嗎？還有四個姑姑，我可不能惹她們不高興，不能給姑姑添麻煩……

陳清娘看著帳頂，輕聲的說“叔祖母沒想到啊，今生，還能走這麽遠。來京城，一直是你叔祖父最大的心願。他要是身子好，肯定能來京城，要來考進士呢……”她眼圈都紅了，眼前想起那人，清俊風流，就算跟他只過年幾年，沒享什麽福，還要照顧他的病，但，她不悔！

陳之華半起身，看著陳清娘“您把我叔祖父的牌位拿來了，也就是帶著他來看了。他要知道我清叔叔能來京城，心裏也會很歡喜。”

“是，希望你清叔叔能好好的用功學習，盡快幫到你姑姑。”

“嗯。”

燭光搖搖，慢慢熄滅，她倆睡去之前，還依稀聽得那院的笑聲……

陳清進到自己的房間，很簡單，小床，幹凈整潔的被褥，白色紗帳。衣櫃箱籠，洗臉架。靠窗有個桌子，桌上筆墨紙硯齊全，旁邊是書架，上面零星幾本書。房間出去是走廊，旁邊住著其它幾個同伴，舒適，安全，自己與他們一樣。

他心裏安穩踏實。

明天將要見的侯府的人，堂姐，世子姐夫，甚至是侯爺，侯夫人……

他應該緊張的。

從沒走過這麽遠路，從沒進過深深侯府，從沒見過那麽高的官員。身無分文，投奔親戚，他應該緊張的。

可是，他卻感覺安穩踏實……這麽多年，從沒有過的踏實。

嘴角噙著一曦笑容，沈沈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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