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殺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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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飯吃到夜闌人靜，再過一個時辰，客棧開始要打烊。
王梓之註意到從長廊上走過來的兩個人。前面那個人身著藍袍，腳步很輕，輕到一般人是聽不見的。後面那個人的腳步很重，重到能夠感覺到他的緊張和興奮。
後面那個人說：“今天的暗殺失敗，兄弟們收入估計入不敷出，這次是拿不到尾金了......”
前面那個人藍袍劍客打斷了他的話：“三番兩次都失敗，還有臉提尾金？“
王梓之知道魔教有魔教的規矩，這殺人也分兩個檔次，一類是個人囑托，比如王梓之在的那一檔，另一類是組織囑托，比如眼前這兩個人。
生意人講究的是利益，單殺求前者，打包則托後者。這二位之言，莫不是在搞一個大買賣。王梓之是個好奇的人，還未曾見過組織類殺人做打包買命的事情，尋得此時機，自然更是細細偷聽這二人對白。
他只奇怪一點，這個三番兩次逃脫的人，到底是誰？也是不簡單，他細細抿了口酒，嘴唇邊微有笑意。
後面那個人因為被人打斷話，好像有了一點尷尬，幹笑了兩聲，又接著說：“但這生意得做下去啊......”
藍袍劍客冷笑了一聲，道：“一個小姑娘都搞不定，還敢說生意。”
這話頓時引發了王梓之的無限聯想，如果說開始是來自一個獨行的殺人對於殺手團體行事的好奇，那麽這個三番兩次能夠逃脫的姑娘更是吸引了他的註意力。
王梓之覺得這一切又太不可思議，更是吸足了他的註意力。
後者臉都漲得像豬血，憋了半天，又道：“再給次機會吧。”
這次他的話不僅沒有被打斷，反而讓藍袍劍客停下了腳步，沈聲問道：“你配嗎？”
王梓之淡淡一笑，在大堂端坐如舊，應聲道：“不配。”
走廊和大廳還有一個轉角，這兩人聽到有人接話，疾步地走了進來。
藍袍劍客盯著王梓之，一個人走上來道：“我不認識你。”手裏已經提起劍，有股天然的危機敏銳感，促使他不自覺做出了這個動作。
王梓之道：“我也不認識你，但我就想接這個話。”
藍袍劍客一楞道：“你是誰？敢這樣說話。”
王梓之道：”我姓王。“
藍袍劍客臉色一變，忽又眨了眨眼，道：“隔壁老王的王？”
王梓之道：“王侯將相的王。”
藍袍劍客的臉色變得鐵青，忽然又笑道：“你這是來找死。“
王梓之道：“我知道，但是我就想這麽做。”
藍袍劍客顯得有些詫異，皺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眼前這個年輕人莫不真是傳說中的第一殺手王梓之。
王梓之道：”那個被你們三番兩次追殺的姑娘是誰？“
藍袍劍客一楞，方知剛才兩人密語已被他悉數聽去，冷冷道：“若你死了就不必知道了。”
然而藍袍劍客才剛提起劍，對方劍鞘已入胸口，“你……”還未多說一詞，就依然斃命。
留下那個還在對話的人，在一旁瑟瑟發抖，說著莫殺我求饒的話，趁王梓之不註意時，想翻身逃走。
王梓之一劍橫欄於他的脖子旁，衣襟垂斜，潑墨的青絲些許淩亂，放曠不羈，“繼續剛才那個問題，那個姑娘是誰？”
“是杜知倩那個掃把星，折了我無數兄弟……”未曾說完，睜眼望去，已經沒有劍對著自己。
如果不是藍袍劍客還未涼去，他兀自不敢相信天下第一殺手來過這裏。
杜知倩是誰？
杜知倩為何引來殺手團的人追殺？
杜知倩這個人莫非武藝高強，所以次次逃脫追殺？
……
無數的疑問在王梓之心中徘徊，因為杜知倩這個名字實在太不知名了！
第二日，天微有風。
賈韌倚是李澄舟舊識，性情熟悉，自然也不會為難於她，只是這宴多半是她不相識的人，這點比較棘手。
李澄舟行到小道上，見池塘旁一片荻花，煞是好看，才驚覺已是初秋時節，秋景初盛。
無論怎樣，他不能這般放著杜知倩不管。
一條人影翩如驚鴻，緩緩自外而來，落於地面，正當賈韌倚正前不遠。
賈韌倚正在屋內看一大疊信件，旁邊的硯臺應是端硯，紋理綺麗，質剛而柔。名下客棧涉及產業大，自然擔子也不輕，端硯磨損的著實有些厲害。
一襲青衫，這人含著笑臉，往前邁進一步時，賈韌倚終於認出了他，“是澄舟麽？”
“是的。”
“澄舟行蹤飄忽不定，讓老哥我一頓好找啊。”賈韌倚連讓侍女為他擺座添茶。
“賈掌櫃這麽忙，還掛心我，消受不起。”李澄舟拱手回禮道。
兩人自然一陣寒暄。
不知怎麽，賈韌倚就將話題轉到杜知倩身上來，李澄舟卻是期盼這點已久。
“說來也巧，那日我在某個客棧查賬時候，竟是碰見一個別開生面，極有趣的姑娘。”說完，別有意味的望了一眼李澄舟。
賈韌倚做消息風口這行太久，也有些江湖月報上記載花邊趣聞的好奇心。
李澄舟這人啊，就啥東西刺激到他，還好前些時日碰著那個叫杜知倩的人。
李澄舟自然猜到對方在說誰，單刀直入，“思來想去，那姑娘被你註意是由於那個劍穗吧，我本意是想讓懂此物者對她稍有招待，真沒想到第一個招待她的人竟是你。”
“澄舟這意，是在責怪？”
“那倒沒有，只是些緣分來的太巧而已，不過你還是離她遠點比較好。”說著說著，言辭竟正經起來，不像是聊天，是在威脅。
“如果我說不呢？”
“你這是在為難我。”李澄舟堅持道，這次見面頗不快樂。
全然沒有以往兩人對酒當歌的舒坦。
賈韌倚不以為然道，“澄舟所想，我亦所想。澄舟，你還是別把我這個大哥當傻子為好。”
字字句句切入李澄舟心中。
澄舟所想，我亦所想。
那麽，他是發現什麽了嗎？
稍一思索，卻聽到賈韌倚笑，“澄舟，是開不得玩笑嗎？”
“你？”
“雖然為兄我很奇怪，你怎麽對杜知倩有所執念，不過我可從不奪人所好，你大可寬心。”洋洋灑灑幾句話，當是給李澄舟餵了定心丸。
兩人敘舊照舊，恍然如夢。
☆、賈某擺宴01
悅來客棧作為江湖第一客棧，這次客棧掌櫃設宴，這宴會自然與其他不同，錢財與人脈俱與之密切相關。
此間殘雲吹散暑氣，前幾日下過的雨已讓蘭花谷籠罩著嵐煙。杜若苑已經設席，宴請一些人來此。
喬松、秀柏、奇石、名葩、池沼一方，花亭幾座，中間有一高軒，朱欄繡房甚是闊暢。此乃宴客之所，左右俱有回廊。
但見該苑周圍的樹木上纏繞著嫣紅絲綢，大廳外橫梁上每隔一段就掛著一盞燈籠，萬盞燈籠的光輝將杜若苑照得喜氣洋洋。
層層帷帳的後面，賈韌倚安然端坐在軟榻上，他的睫毛纖長竟透出一股俊逸出塵之氣，全然沒有普通商人那股酒肉感。
侍女玲玉跪坐一旁，為他酙上一杯酒，他起身，舉杯酬過天地，才望著堂下數人開口道，“諸位，今日能給我面子來此一聚，是給我賈某人面子，我先飲一杯。”
“且慢！”左下首位的青年站起來身來，竟是直接拂了他的面子，場面靜了一下。
杜知倩與李澄舟分別坐於右三右四，兩人默契互視，看戲中。李澄舟衣衫華麗，旁人猜其出身，自應不差。
一旁的杜知倩一身淡妝，如月下梨花端坐一旁。
這賈韌倚財大氣粗，甚而特擺迎涼草盆栽於庭，清風徐來。草色碧，枝幹類苦竹，葉細如杉。
賈韌倚被人拂顏面，也是不知會如何收場。
卻見賈韌倚聆聽之下，並無怪罪，淡淡一笑道：“不知許老弟有何見教？”
言辭舒緩，頗有耐心。
此人忙即欠身施禮道：“今日賈大哥將諸位請來，無功不受祿，這酒，我可喝不下去。”
那位被稱之為許老弟的人，莫不是這蘭花谷谷主許白樺之子許瀧？杜知倩一番推測下來，瞬間猜到了此人身份。
此人面相冷絕、清秀，雖一身錦繡卻無紈絝感，桌子旁還有一柄長劍，劍身比常人長了一倍，而劍鋒似乎如海天一線，鋒利到幾乎看不見。
當下若幹人等也一陣騷動，肥馬輕裘，紫蟹黃雞的少谷主尚且如此，吾等人豈有不從之理，紛紛表示無功不受祿，喝酒也得有由頭。
這竟是聚眾喝酒也怕師出無名？自然也有些不滿意這些話語反駁，兩方各執一詞。
賈韌倚微微一笑，眼角帶出了隱隱皺紋，淡淡地說道：“諸位靜一靜，今日我做東道主請各位來，不過一敘舊情，饋謝大家一路扶持，擇日不如撞日，難得大家至此，在大賽之前，抽空一聚，不正是時機？”
“未能體會大哥心思，是我不足。”似有愧色，言卻是冷冷的。
一連串話語下來，他人對此也無多的話語，相安喝酒吃肉才是正道，自然口裏稱頌道這是個不醉不歸的宴會。
杜知倩自然也隨聲附和，心理想的卻這是個有意思的聚會，兩人雖互稱兄弟，言語並不契合。
這時幾只飛蛾在桌案燈前繞來繞去，杜知倩信手拿起一支燈簽，隨便點了幾點，俱已墜落地上，手法之快速利落，大非尋常。
這場景竟被幾個眼尖的人看去，內心一陣湧動，這個女子來歷不可考，到底是誰？
李澄舟見得一些人詫異眼光，抿著笑，與杜知倩說道。
談天說地，歡樂此時。
悅來客棧有陳年的好酒，有上好的招牌菜——風幹的雞、陳年的火腿，別處難得一回的野味，此處的宴會豈會少這些，堂下人皆是吃喝盡興。
賈韌倚見其餘人如此捧場，又緩緩道，“江湖來往講究的是個義字，我靠著各位扶持，能得這般家業，自然也想各位能盡興才好。”
說罷，言語間已然有些自得，然後擺手間，蘭樂聲隨起，即有人和著樂聲，娓娓唱來，蜿蜒燈光裏，一群歌姬舞女前來彈琴唱歌。
這些歌舞，對舞者有五人，身上衣著長袖緩帶，這些飾物繞身若環，紛紛摩擦在地上摩地，身姿曼妙旋轉，整個骨子弱如是芍藥。
整個宴會熱鬧了不少。杯觥交錯，大家在臺下勸酒狂歡，一面相互攀交情，一面以堂中美人為談資。
杜知倩對著眼前的菜糯米蒸雞很有興趣。這糯米雞乃一方名菜，將雞分斬數塊置以瓦碗，外置以糯米佐料，放籠火蒸，食時用筷夾食，米雞混淆，味美異常。
不禁叫李澄舟也來嘗嘗菜。李澄舟自然細細咬了口，想嘗得其中滋味。
“這道菜還不錯，雞肉油而不膩，糯米吸油極好，不沾牙而有雞香味。”李澄舟一邊吃，一邊點評道。
“澄舟吃菜可得仔細點才好呢。”杜知倩提醒謝微道。
惹的許瀧將視線也轉將過來，這兩關系極好的人，一個是青山派弟子李澄舟，那另一個是誰？
許瀧心思一轉，面色依舊，卻是止不住的往這裏多看幾眼。
杜知倩依然與李澄舟兩人吃菜吃的歡。
“話說堂上那個侍女玲玉說的悅來客棧一事到底是怎麽回事？”澄舟見得堂上玲玉，忽的一想，故有此問。
杜知倩笑著說道，“其實也沒什麽，那日我在客棧遇見賈掌櫃，掌櫃有事所問，所以請我喝茶，泡茶的姑娘正是玲玉。”
“想必她泡茶手藝極佳，所以你是有些印象的。”
“不僅是泡茶好，人也美，誰沒有個愛美之心呢？”
然而杜知倩為人幾時是這般以貌取人者，澄舟自然是不信這言辭的。
杜知倩繼續說道，“其實賈掌櫃說到底就是生意人，哪有心思顧及泡茶這等風雅事。”
“所以，你是說……”李澄舟驚的猜出了什麽，又嘆道“這不可能吧。”
“什麽不可能？”杜知倩也有所悟，“玲玉也非尋常女子，這樣一個心思玲瓏剔透的人，也是在守著一份絕望吧。”
怔怔的望向朝堂者，各種得意，身旁的女子為他斟酒夾菜，說不出的風流寫意。
哪是什麽癡情兒女的做派。
“知倩，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李澄舟竟有些糊塗了，說來這樣猜想驚世駭俗，其中推理橋段全然模糊。
“江湖月報上寫的故事映射啊。”
“映射什麽的太不可能吧，這可是賈掌櫃掌控的產業。”李澄舟大失所望。
“看你太悶，所以編來給你解悶的。”杜知倩對這個故事還挺滿意的。
“你……”被捉弄的李澄舟覺得還是食物討她歡喜，繼續嘗糯米蒸雞去了。
沒有誰會特地來吃白食，更何況是天下第一客棧的白食，宴上許多人自然會掂量自己輕重，又細細揣測這宴上其他人來歷。
雖然江湖月報上會對江湖上新出的俊才俠女留有版塊，將其事跡或讚或諷，一番大寫特寫，然而不是那麽轟動的事跡，又有幾人對其留有印象？
賈韌倚本人也非第一次設宴邀人，算下來十餘年間也是數十次，所以賈掌櫃的宴不稀奇，但也不可錯過。
掌握著武林一線情報的人，其心思莫測，種種舉動，也在無形中影響著武林的輿論。他設宴常以老人帶舊人混搭風，來搞一次宴會。
是以，這宴也是新人宴。
杜知倩飲下一杯斟好的葡萄美酒，酒好舞美，今日不亦樂在，私下自然也在細細註意周圍的動靜。
類似玲玉這種一旁侍奉侍女不算，除卻東道主一共有十個人，分左右比鄰而坐，男七女三。
自己與李澄舟兩人不說，左三坐的那個女俠，一直頗有正門風氣的端坐，其衣著是蘭花谷人士衣飾，那麽蘭花谷人無疑，很有可能會參與到這次比試中。
至於其他人無從判斷，不過武林白道是青山紅蓮蘭花雪山，這其中應該也是有的。杜知倩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猜想中，冷不防的看見自己右邊一個少年，正看她思考已是良久。
“這位姑娘好面生，看樣子是未曾江湖走動吧？不知可否告知大名，我是雪山派人士張似海。”未待少年做聲，對面已有人對她問道，此人年紀輕輕，比杜知倩也未大幾歲樣子。
“在下杜知倩，沒有門派，靠著自學，勉強懂點輕功，不幸親人被害，適才想入這中原江湖，求得一個真相。”
杜知倩語氣懇切，故事又比較淒涼，自然博得對方一絲感嘆。
“那不知你尋得情況如何？”
“還未有結果”杜知倩搖搖頭。
那問好的少俠不免一絲擔憂嘆道，“當今人對自己利益算的者常有，對自己親人出頭，義氣自足實在難得。”
又頓了頓，接著說道，“適才見你手法熟稔，武藝不低，所以才冒昧開口想與你結交，問道你私事，實在無意。”
“無妨。”
堪堪坐了，那少俠竟似乎有失悔之意，又大喝了幾杯。
這些話自然是落入賈掌櫃眼中，賈掌櫃無動聲色，也讓周圍其他人看去，不免多了一些鄙夷。
江湖是一個穩定而又內在秩序的地方，一個有秩序的地方，自然以種種名義委以考核，若是不夠“達標”，自然會被人劃出圈子。
原想賈掌櫃這樣人物，怎會請不入流人來赴會，可還是真有了此情況，一個連名門身份都沒有的人也竟這般磊落大方，從容不迫，不知道誰給她面子。
就算是剛才對他饒有興趣的少年，此刻聽到她身份的自爆，對她也收回目光，與他人閑聊。
這場面悉數看在玲玉眼裏，心出一計，附在賈掌櫃耳旁說道。
☆、賈某擺宴02
“玲玉心思細膩，竟能想出這樣想法，不愧是我的解語花。”賈掌櫃對其聰慧是讚不絕口。
玲玉只是眼角含笑，已將視線轉到堂下。
賈韌倚待歌舞散盡，又止了堂下喧嘩，說道“大家本是江湖中人，聚在一起，也要拿點看家本事。”
眾人一陣喧嘩，需知拳腳無眼，刀劍利器，怎麽拿出看家本事？
賈掌櫃解釋道，“知道自己有所憂慮，所以此次比試輕功即可。”這話一出，堂下人都躍躍勇試，沸騰起來。
玲玉出來安撫道，“我家主人說，江湖貴在和氣，今天宜點到即止，比試三場，兩兩相約同意即可。”
規矩一出，這比試是免不了的，杜知倩興致缺缺，無意引來他人註意，自然一如之前，與謝微兩人飲酒吃菜中。
雪山派張似海怎麽會放過這個出類拔萃的好機會，橫目一掃堂下若幹人，竟不自覺將目光投向杜知倩。
他暗想：“杜知倩性情溫和，個性也與世無爭，這樣的人對其武學應該沒多大追求，我不如就先找她比一陣輕功。”想著不由看了她一眼，立即站起來，對周圍人躬身道：“在下雪山派張似海，想向杜姑娘指教！”
杜知倩大吃一驚，想不到自己竟是第一個被挑中的人：“不知張少俠，你要比什麽？”
一旁的李澄舟為她捏了一把汗，杜知倩背後有舊傷。草宿露眠實在傷身，現下痊愈沒多久，怕是要覆發傷口。
張似海走出大堂，來到庭院中，指著那一池水，說道“”我想與你在這一池水在比試。”
這話一出，其餘人等都是一楞，輕功水上漂需借助速度才行，這一方池水如何有施展輕功的空間呢。
這比試，出的怪！
既然張似海敢這般開下海口，那麽就是有備而來，只是，這杜姑娘，能否敢接？
有些人有點坐不住了，“張似海，你一個大男人比試開口就找一個弱女子！你心中不愧疚嗎？”
“是啊，這輕功比的怪，完全是欺負人家，雪山派的人怎麽這麽仗勢欺人！”
……
總之，這群人因著第一人起哄，指責張似海不地道，後續話語更加離譜而有戾氣。
張似海不為所動，只想等杜知倩是否敢接他的挑戰。
杜知倩莞爾一笑，“可以。”身姿站起來翩然入畫，言語又是一轉，朗聲道“只是諸位需明白，天下招式比較只有弱與強之別，未有男女之別，剛才那些話語實在是有違武林同道之義。”
此話一出，滿堂震驚。
少年好自命不凡，這少女也敢說武功無男女之別的傻話！
初生牛犢不怕虎！
初入江湖的姑娘，心思也不同尋常，平白糟蹋眾人的好意！
……
杜知倩放眼向那波清池一望，只見那池面約有七丈見方，環池有喬松，秀柏以及迎涼草。她不由低頭想了想，暗忖要想出一種怎樣的比試方法，才能盡我所長？
猛一偏頭，看見池邊的植物，不由心中一動，不假思索地向前走了幾步，來至迎涼草邊，順手摘下一把葉子。
雪山派張似海駿眉微皺，這杜姑娘莫不是真想與她一較高低？自己勤練多年輕功，又儀仗門派地理優勢，輕功絕對是江湖一流，怎會輸給眼前人。
正不知杜知倩此舉為何手抓葉子，見杜知倩已向池邊走去，猛然右掌揚起，掌中迎涼草就像十數支竹箭，一齊飛向了半天，刷刷一陣細響，皆落向了池面。
此草怪異，於苦寒之地未曾見過，來中原許久也是未見過，想來應是稀有植物，張似海一時未能理解其精妙之處。
杜知倩接著轉身向張似海一笑道：“張少俠提議於池塘上比試輕功，方才我鋪迎涼草於水面上，兩人一同一路踏葉而過，誰先沾水誰輸，若是都未沾水，誰最晚過池塘誰輸，這個法子可好？”
“樂意之至。”
這下眾人更是倒吸一口涼氣，輕功浮水面本已罕見，又苛刻到沾水即輸，未有這葉子可微點。
此女來歷不明，規則又這般奇葩，怕是有備而來。
本想看一出弱女子逆襲打臉的好戲，瞬間場面又變成該措措這個女子銳氣才是！
張似海也察覺到周圍氣氛一變再變，宴會東道主賈韌倚不免向他投來的期待目光，當然也有杜姑娘身旁姑娘的憎惡眼光。
然而成名對於他是極度可求的，所以他是第一個發出挑戰的人。
他怎麽輸，這是不可能的！
此時杜知倩已立於池邊，對張似海說道：“少俠不知準備的如何？”
張似海點點頭，接過杜知倩遞來的迎涼草葉。
此刻，眾人只見杜知倩手速極快，袖手一揮，已施出暗器打法，把掌中的迎涼草葉數灑上了半天。
張似海心慧神通，已知曉她的用意，故用內力一振，水面波動，本來迎涼草相互依附，加以內功輔助，池面已呈結網之狀，淩波微步穩贏比賽，這下這結網零落，杜知倩算盤算是失策。
眾人自是紛紛叫好，李澄舟卻是一臉焦慮，無論這戰成或敗，必定會損耗杜知倩體力，甚而引發舊傷。
若不是自己輕功勉強可看，這下真想替她應戰。
杜知倩見得此等場景臉色已是微變，又看到張似海上肩絲毫未動，運用內力向下疏散內力，此刻全身就像是一片為狂風所吹起的鵝毛一樣，輕飄飄地已躍向池面，身，足尖向下，竟是要直直的越過池面，直達對岸。
杜知倩此時整個身子就像一支箭似地陡然拔起，用小腿後勁踏地在空中猛的翻轉，整個身子竟成平面往水面上倒了下來。
驚的眾人一楞，其中李澄舟險些要沖過來接住杜知倩身子，賈韌倚放下剛喝的酒杯，若幹人等以為這是要投湖，然有的人已察覺出這怕是兵行險招。
誰知就在旁觀者俱自驚心之際，杜知倩偌大的身子竟然面朝下地落下了水面。她這種手法更是奇妙，兩手兩腳各以四肢之尖，一齊點在了水面葉子之上。那四片負重的葉子，只微微向下沈了一下，可是杜知倩已借著雙手一彈之力，整個身子筆直地反立了起來。
然後杜知倩也疾速奔於池面上，此時池面雖不是聯接的池面，不過方才張似海內力震動，是未能擊碎每一處，所以湖面是成塊式聯接。
不懂者會以為張似海內力無用，或是杜知倩招式炫技，實在是這些人未曾理解到人初入湖面會有極強的後勁，單一足尖實在難以維持，此番杜知倩是恰到好處。
而且此時杜知倩速度前進比張似海要快的多不覺間竟已超過張似海。
張似海側目斜視，已看清了杜知倩的套路，他猛然身形向左一倒，可是他整個身子不待倒下，左足猛然一踏身下那片葉子，全身已側竄了五六尺許。
他身形一疾竄過來，已夠上了步位，二話不說，並有手中食二指，照準杜知倩穴道點去。
眾人見得此等場面，一陣嘩然。
規則起的太匆匆，太過簡陋，並未提到禁用武力阻止對方過湖面，竟給他想出了這麽個法子來！
此時杜知倩猛覺後背涼風襲背，不由暗道了聲：“不好！”於是彎腰如水蛇擺動，剛好回避張似海的攻擊。
女子慣有的身體韌性竟在此處發揮了優勢，旁觀者心中也隨之落下石頭來。
張似海豈會就此罷休，正待又聶布而上，杜知倩已先發制人，一揮掌擊在張似海身上，張似海應聲落水，杜知倩趁力上了岸邊。
“杜姑娘幹的漂亮！”
“杜姑娘伸手不錯，那個雪山派的人也太弱了吧。”
“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
……
總之，此刻旁觀的人算是大飽眼福，看了場好戲，甚而覺得該下場賭註更解此景。
玲玉看的此景，已招呼人下去備姜茶拿新衣來。
張似海顏面盡失，游至岸邊，正欲攀岸上來，杜知倩向他伸出手來。
炫耀？
和解？
還是示弱？
張似海一陣煩躁，反將杜知倩拉入湖水中，自己上了岸。
杜知倩水性極好，反而又迅速奔至張似海前，“張少俠，你這可是惱羞成怒，就這般輸不起？”
說罷，眉角輕揚，已隨玲玉派來的丫鬟入後堂喝口姜茶換衣再出來。
賈掌櫃也站起來說道“今天這比試，杜姑娘獲得勝利，只是大家講究點到即止，終究還是沾水，現下還是不必再比試為好。”
眾人自然無不同意，左一的蘭花谷的少谷主，也站起來說道，“大哥今日到我這蘭花谷聚會，我也來一盡地主之誼，特地為大家帶來我蘭花谷的絕舞，倚蘭操。
賈韌倚點頭，也在期待，其餘人更是好奇中，唯有李澄舟張望著脖子，想她快點過來。
據史書記載孔子見蘭花，感嘆蘭花香是花中王者，今日與眾花伍為舞，有點辱沒，所以彈琴作《倚蘭操》。
蘭花谷絕舞《猗蘭操》，其意境之美，難以言說，其詞也是借用古人詞作。
不一會兒就見六個美人魚貫而出，衣著烈烈生風，全身素色，自得其步伐，實在出乎意料，吸引眼球。
然這就是這舞的精妙嗎？果不其然，又一極美貌女子緩緩踏歌而來，舞兮美夕，冰肌玉骨。
歌詞當是《猗蘭操》詞，眾人無不沈醉其中。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於蘭何傷。
今天之旋，其曷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貿貿，薺麥之茂。子如不傷，我不爾覯。
薺麥之茂，薺麥有之。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杜知倩此時換衣回堂，也是在細看這一曲《猗蘭操》，一眼看穿這美艷女子，眉頭微皺，似有累累心事，心裏頗為詫異。
作者有話要說： 迎涼草出自《夜航船》
☆、賈某擺宴03
因著有些乏累，所以用右手不斷揉左太陽穴，看似在冥想，實則是想撐著休憩。
《猗蘭操》詞是孔子懷才不遇，托物喻已而作，與蘭花谷濟世救人的醫谷氣氛，都有蘭花這一意向。
除了這些美貌的舞者，還有五個女子早早在旁邊從容的伴奏，五人彈得真是聲清韻雅，山虛水深，兼之五琴齊奏，彩雲欲停。
杜知倩不經意譬到許瀧的手正一搭沒一搭的敲在案上，似乎在聽曲，內心感慨，原來他也懂曲。
堂下者多覺得驚鴻照影，長袖臨風，頗有些淩雲欲仙之意，不禁感嘆都道：“從未聽過五琴合彈，倒也有趣，不愧是猗蘭操。”
杜知倩見眾人如此光景，自忖道：“蘭花谷果然是臥虎藏龍，連舞姬都這樣出彩。”此時已看到那領舞女子似是有意無意看向許瀧來。
許瀧只顧與周遭人攀談，對此事毫無知覺。杜知倩看這人生百態，不免覺得有些有趣。
李澄舟見她回來，自然想問她傷勢如何，杜知倩只是笑笑，說著不礙事。
然而她手掌似有疤痕，卻被李澄舟看在眼裏。
李澄舟不免有些不滿，“剛才那一戰，你不接就行，何必要為難自己？”
杜知倩一楞，哪有什麽為難。不過剛才比試前吃過的糯米蒸雞，味道是不必多誇，此刻已有些積食，所以不免又想酌飲幾杯。
剛自顧傾杯，冷不防的那領舞女子竟在舞盡後，向賈掌櫃進言道，“適才我進來獻舞前，聽聞杜姑娘輕功智勝張少俠，小女想為杜姑娘倒酒一杯，不知可否一試？”
言語從容，斯人入畫，其餘人等不滿腹誹，若是自己贏了，可得此女酌酒不亦是樁幸事。
賈掌櫃頗是豪氣，微笑道，“這個你得問杜姑娘才是，我請她是客，哪有為難客的道理。”
瞬間目光聚集於杜知倩一身，有艷羨的，也有不滿的。
“那就請這位美人來我傾杯助興吧。”杜知倩答的隨意。
於是這個在眾人前舞盡猗蘭操的女子，在杜知倩前款款傾杯。
世人多是拘泥於美人配俠客，所以美人給俠客傾杯多是正常，然美人就不能為俠女傾杯嗎？
前者看的是郎情妾意，風華正茂，後者不正是此刻場景，也別有一番風情。
杜知倩覺得此酒恰解口膩，也解心躁。只是此女剛剛多次偷看於她的主人許瀧，也有故意給許瀧找事的感覺，不過自己雖是這被挑中的人，心理依然是舒暢的。
但不解風情者又豈會少，許瀧自然是不滿自己招來的舞女，給一個小姑娘倒酒去了，臉色自然詭異的很，堂中人也有識臉色者，自然不免將他嘲笑一番。
不過一宴會，個中關系覆雜，杜知倩也難得多想，仍自顧的吃菜去了。
須臾，這處接著曼舞猗蘭操，大堂上的燈火似乎被人撩撥，竟有明滅之意，賈韌倚暗淡的眸光多了一絲警惕，杜知倩不由得將袖子擺動，掩著手裏的暗器，大堂氣氛還兀自沈浸在歌舞中。
穿堂風過，大堂外也有些異動，一個騎紅鬃駿馬上的少年己下了馬背，只手牽著轡頭，在馬的身旁緩步行走。
來到蘭花谷谷前，他住了腳，一身青衣帶著極不起眼的鬥笠，擋住了他的面容。他靜靜站立，不發一言，身旁的神駿亦是如他主人一般安靜，好不乖張。
這邊歌舞已是停歇，賈韌倚開了口，“這歌舞妙絕，蘭花谷絕舞明不虛傳，許老弟有心了。”
未待眾人反應，賈韌倚微微沈吟，又道，“想必諸位早已期待這蘭花谷中秋節一場比試大會，大會自然需東道主在場，因著我與蘭花谷谷主，青山派掌門是舊識，所以我是這次大會見證者。”
按江湖慣例，一般比試大會的見證者是不會提前公諸於眾。
話一落，堂下十人神色各異，杜知倩只覺得自己無端牽涉到了爭端。
李澄舟還未反應過來，將頭側過來低耳問道，“這賈掌櫃是什麽意思？邀了我們幾個說這種事情。”
“你仔細想想……這是拉我們做同謀吧。”
話語雖輕，聽得李澄舟瞬間反應過來，這是在商議……不對，在欽定這大會最終勝者了。
杜知倩仍是溫潤的笑，“無妨，宴會可不止我們兩個。”
賈韌倚不奇怪堂下人反應，又緩緩而道，“青山派與蘭花谷兩派間切磋習俗由來已久，只是青山派日益龐大步步緊逼，而蘭花谷卻名氣大不如前，武林白道重在和睦，免得被魔教人挑撥而離間，誤了這滄桑正道”。
眾人聽得這話，細細琢磨，也聽出幾分意思。白道四股力量當是緊固於一體，若是一家獨大，怕是又起紛擾，牽涉多少無辜者。
這蘭花谷雖是醫谷，然而谷內人也是精習武藝，比另外三大門派更得人愛戴，名望日勝。
杜知倩神色如舊，笑意未減，竟自顧傾杯酌飲起來。剛才那番話，怕才是藏著禍心惹事吧。
酒入杯盞，色現淺綠，確為好酒。
“賈掌櫃，你這話意思？還莫不是指這比試大會要挫一下青山派銳氣？”雪山派張似海說道。
此人臉上一直現著沈郁，眉頭緊皺著，聆聽之下，言語竟是冷笑。
其餘人聽到張似海這番言語，不免對他側目。先前戰敗弱女子，如今又第一個質問賈掌櫃。
“是也，不是也。”賈韌倚沒有直面答這句話，反而對眾人道：“諸位，可是一番俠肝義膽一腔熱血的人？”
杜知倩微微一怔，這賈掌櫃是認真了。
俠義精神向來為武林推崇，若不自持自己為俠義中人，又如何顏面與其他人共處一室。想到這裏，眾人已是心內雪然。目光略一交換，彼此又是一驚。
這話反問的太突兀，未待眾人反應。
賈韌倚又發話，“如此我們設身處地一想，同為白道，我們當同心協力禦敵，若有人挑起門派相爭，我們定是不饒的。”
“掌櫃說的極是，我們這些人一腔熱血，無一不是想替天行道。”
“人人自保，何以家為？”這番話語不斷疊出，整個場面熱血沸騰著。
“那到時大會順利進行，就仰仗大家了，賈某我先飲為敬。”賈韌倚臉色好很多，一連竟是吃了三杯酒。
未待整個氣氛熱起來，賈韌倚話題一轉“大家需謹身慎行，千萬別被什麽預言類話語誆騙去。”
堂下無人接話，俱是冷靜一片，唯有燈花依舊明滅不定。
風，好像大了點。
良久，少谷主許瀧問道，“不知賈大哥有什麽指教？”
“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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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梓之註意到從長廊上走過來的兩個人。前面那個人身著藍袍，腳步很輕，輕到一般人是聽不見的。後面那個人的腳步很重，重到能夠感覺到他的緊張和興奮。
後面那個人說：“今天的暗殺失敗，兄弟們收入估計入不敷出，這次是拿不到尾金了......”
前面那個人藍袍劍客打斷了他的話：“三番兩次都失敗，還有臉提尾金？“
王梓之知道魔教有魔教的規矩，這殺人也分兩個檔次，一類是個人囑托，比如王梓之在的那一檔，另一類是組織囑托，比如眼前這兩個人。
生意人講究的是利益，單殺求前者，打包則托後者。這二位之言，莫不是在搞一個大買賣。王梓之是個好奇的人，還未曾見過組織類殺人做打包買命的事情，尋得此時機，自然更是細細偷聽這二人對白。
他只奇怪一點，這個三番兩次逃脫的人，到底是誰？也是不簡單，他細細抿了口酒，嘴唇邊微有笑意。
後面那個人因為被人打斷話，好像有了一點尷尬，幹笑了兩聲，又接著說：“但這生意得做下去啊......”
藍袍劍客冷笑了一聲，道：“一個小姑娘都搞不定，還敢說生意。”
這話頓時引發了王梓之的無限聯想，如果說開始是來自一個獨行的殺人對於殺手團體行事的好奇，那麽這個三番兩次能夠逃脫的姑娘更是吸引了他的註意力。
王梓之覺得這一切又太不可思議，更是吸足了他的註意力。
後者臉都漲得像豬血，憋了半天，又道：“再給次機會吧。”
這次他的話不僅沒有被打斷，反而讓藍袍劍客停下了腳步，沈聲問道：“你配嗎？”
王梓之淡淡一笑，在大堂端坐如舊，應聲道：“不配。”
走廊和大廳還有一個轉角，這兩人聽到有人接話，疾步地走了進來。
藍袍劍客盯著王梓之，一個人走上來道：“我不認識你。”手裏已經提起劍，有股天然的危機敏銳感，促使他不自覺做出了這個動作。
王梓之道：“我也不認識你，但我就想接這個話。”
藍袍劍客一楞道：“你是誰？敢這樣說話。”
王梓之道：”我姓王。“
藍袍劍客臉色一變，忽又眨了眨眼，道：“隔壁老王的王？”
王梓之道：“王侯將相的王。”
藍袍劍客的臉色變得鐵青，忽然又笑道：“你這是來找死。“
王梓之道：“我知道，但是我就想這麽做。”
藍袍劍客顯得有些詫異，皺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眼前這個年輕人莫不真是傳說中的第一殺手王梓之。
王梓之道：”那個被你們三番兩次追殺的姑娘是誰？“
藍袍劍客一楞，方知剛才兩人密語已被他悉數聽去，冷冷道：“若你死了就不必知道了。”
然而藍袍劍客才剛提起劍，對方劍鞘已入胸口，“你……”還未多說一詞，就依然斃命。
留下那個還在對話的人，在一旁瑟瑟發抖，說著莫殺我求饒的話，趁王梓之不註意時，想翻身逃走。
王梓之一劍橫欄於他的脖子旁，衣襟垂斜，潑墨的青絲些許淩亂，放曠不羈，“繼續剛才那個問題，那個姑娘是誰？”
“是杜知倩那個掃把星，折了我無數兄弟……”未曾說完，睜眼望去，已經沒有劍對著自己。
如果不是藍袍劍客還未涼去，他兀自不敢相信天下第一殺手來過這裏。
杜知倩是誰？
杜知倩為何引來殺手團的人追殺？
杜知倩這個人莫非武藝高強，所以次次逃脫追殺？
……
無數的疑問在王梓之心中徘徊，因為杜知倩這個名字實在太不知名了！
第二日，天微有風。
賈韌倚是李澄舟舊識，性情熟悉，自然也不會為難於她，只是這宴多半是她不相識的人，這點比較棘手。
李澄舟行到小道上，見池塘旁一片荻花，煞是好看，才驚覺已是初秋時節，秋景初盛。
無論怎樣，他不能這般放著杜知倩不管。
一條人影翩如驚鴻，緩緩自外而來，落於地面，正當賈韌倚正前不遠。
賈韌倚正在屋內看一大疊信件，旁邊的硯臺應是端硯，紋理綺麗，質剛而柔。名下客棧涉及產業大，自然擔子也不輕，端硯磨損的著實有些厲害。
一襲青衫，這人含著笑臉，往前邁進一步時，賈韌倚終於認出了他，“是澄舟麽？”
“是的。”
“澄舟行蹤飄忽不定，讓老哥我一頓好找啊。”賈韌倚連讓侍女為他擺座添茶。
“賈掌櫃這麽忙，還掛心我，消受不起。”李澄舟拱手回禮道。
兩人自然一陣寒暄。
不知怎麽，賈韌倚就將話題轉到杜知倩身上來，李澄舟卻是期盼這點已久。
“說來也巧，那日我在某個客棧查賬時候，竟是碰見一個別開生面，極有趣的姑娘。”說完，別有意味的望了一眼李澄舟。
賈韌倚做消息風口這行太久，也有些江湖月報上記載花邊趣聞的好奇心。
李澄舟這人啊，就啥東西刺激到他，還好前些時日碰著那個叫杜知倩的人。
李澄舟自然猜到對方在說誰，單刀直入，“思來想去，那姑娘被你註意是由於那個劍穗吧，我本意是想讓懂此物者對她稍有招待，真沒想到第一個招待她的人竟是你。”
“澄舟這意，是在責怪？”
“那倒沒有，只是些緣分來的太巧而已，不過你還是離她遠點比較好。”說著說著，言辭竟正經起來，不像是聊天，是在威脅。
“如果我說不呢？”
“你這是在為難我。”李澄舟堅持道，這次見面頗不快樂。
全然沒有以往兩人對酒當歌的舒坦。
賈韌倚不以為然道，“澄舟所想，我亦所想。澄舟，你還是別把我這個大哥當傻子為好。”
字字句句切入李澄舟心中。
澄舟所想，我亦所想。
那麽，他是發現什麽了嗎？
稍一思索，卻聽到賈韌倚笑，“澄舟，是開不得玩笑嗎？”
“你？”
“雖然為兄我很奇怪，你怎麽對杜知倩有所執念，不過我可從不奪人所好，你大可寬心。”洋洋灑灑幾句話，當是給李澄舟餵了定心丸。
兩人敘舊照舊，恍然如夢。
☆、賈某擺宴01
悅來客棧作為江湖第一客棧，這次客棧掌櫃設宴，這宴會自然與其他不同，錢財與人脈俱與之密切相關。
此間殘雲吹散暑氣，前幾日下過的雨已讓蘭花谷籠罩著嵐煙。杜若苑已經設席，宴請一些人來此。
喬松、秀柏、奇石、名葩、池沼一方，花亭幾座，中間有一高軒，朱欄繡房甚是闊暢。此乃宴客之所，左右俱有回廊。
但見該苑周圍的樹木上纏繞著嫣紅絲綢，大廳外橫梁上每隔一段就掛著一盞燈籠，萬盞燈籠的光輝將杜若苑照得喜氣洋洋。
層層帷帳的後面，賈韌倚安然端坐在軟榻上，他的睫毛纖長竟透出一股俊逸出塵之氣，全然沒有普通商人那股酒肉感。
侍女玲玉跪坐一旁，為他酙上一杯酒，他起身，舉杯酬過天地，才望著堂下數人開口道，“諸位，今日能給我面子來此一聚，是給我賈某人面子，我先飲一杯。”
“且慢！”左下首位的青年站起來身來，竟是直接拂了他的面子，場面靜了一下。
杜知倩與李澄舟分別坐於右三右四，兩人默契互視，看戲中。李澄舟衣衫華麗，旁人猜其出身，自應不差。
一旁的杜知倩一身淡妝，如月下梨花端坐一旁。
這賈韌倚財大氣粗，甚而特擺迎涼草盆栽於庭，清風徐來。草色碧，枝幹類苦竹，葉細如杉。
賈韌倚被人拂顏面，也是不知會如何收場。
卻見賈韌倚聆聽之下，並無怪罪，淡淡一笑道：“不知許老弟有何見教？”
言辭舒緩，頗有耐心。
此人忙即欠身施禮道：“今日賈大哥將諸位請來，無功不受祿，這酒，我可喝不下去。”
那位被稱之為許老弟的人，莫不是這蘭花谷谷主許白樺之子許瀧？杜知倩一番推測下來，瞬間猜到了此人身份。
此人面相冷絕、清秀，雖一身錦繡卻無紈絝感，桌子旁還有一柄長劍，劍身比常人長了一倍，而劍鋒似乎如海天一線，鋒利到幾乎看不見。
當下若幹人等也一陣騷動，肥馬輕裘，紫蟹黃雞的少谷主尚且如此，吾等人豈有不從之理，紛紛表示無功不受祿，喝酒也得有由頭。
這竟是聚眾喝酒也怕師出無名？自然也有些不滿意這些話語反駁，兩方各執一詞。
賈韌倚微微一笑，眼角帶出了隱隱皺紋，淡淡地說道：“諸位靜一靜，今日我做東道主請各位來，不過一敘舊情，饋謝大家一路扶持，擇日不如撞日，難得大家至此，在大賽之前，抽空一聚，不正是時機？”
“未能體會大哥心思，是我不足。”似有愧色，言卻是冷冷的。
一連串話語下來，他人對此也無多的話語，相安喝酒吃肉才是正道，自然口裏稱頌道這是個不醉不歸的宴會。
杜知倩自然也隨聲附和，心理想的卻這是個有意思的聚會，兩人雖互稱兄弟，言語並不契合。
這時幾只飛蛾在桌案燈前繞來繞去，杜知倩信手拿起一支燈簽，隨便點了幾點，俱已墜落地上，手法之快速利落，大非尋常。
這場景竟被幾個眼尖的人看去，內心一陣湧動，這個女子來歷不可考，到底是誰？
李澄舟見得一些人詫異眼光，抿著笑，與杜知倩說道。
談天說地，歡樂此時。
悅來客棧有陳年的好酒，有上好的招牌菜——風幹的雞、陳年的火腿，別處難得一回的野味，此處的宴會豈會少這些，堂下人皆是吃喝盡興。
賈韌倚見其餘人如此捧場，又緩緩道，“江湖來往講究的是個義字，我靠著各位扶持，能得這般家業，自然也想各位能盡興才好。”
說罷，言語間已然有些自得，然後擺手間，蘭樂聲隨起，即有人和著樂聲，娓娓唱來，蜿蜒燈光裏，一群歌姬舞女前來彈琴唱歌。
這些歌舞，對舞者有五人，身上衣著長袖緩帶，這些飾物繞身若環，紛紛摩擦在地上摩地，身姿曼妙旋轉，整個骨子弱如是芍藥。
整個宴會熱鬧了不少。杯觥交錯，大家在臺下勸酒狂歡，一面相互攀交情，一面以堂中美人為談資。
杜知倩對著眼前的菜糯米蒸雞很有興趣。這糯米雞乃一方名菜，將雞分斬數塊置以瓦碗，外置以糯米佐料，放籠火蒸，食時用筷夾食，米雞混淆，味美異常。
不禁叫李澄舟也來嘗嘗菜。李澄舟自然細細咬了口，想嘗得其中滋味。
“這道菜還不錯，雞肉油而不膩，糯米吸油極好，不沾牙而有雞香味。”李澄舟一邊吃，一邊點評道。
“澄舟吃菜可得仔細點才好呢。”杜知倩提醒謝微道。
惹的許瀧將視線也轉將過來，這兩關系極好的人，一個是青山派弟子李澄舟，那另一個是誰？
許瀧心思一轉，面色依舊，卻是止不住的往這裏多看幾眼。
杜知倩依然與李澄舟兩人吃菜吃的歡。
“話說堂上那個侍女玲玉說的悅來客棧一事到底是怎麽回事？”澄舟見得堂上玲玉，忽的一想，故有此問。
杜知倩笑著說道，“其實也沒什麽，那日我在客棧遇見賈掌櫃，掌櫃有事所問，所以請我喝茶，泡茶的姑娘正是玲玉。”
“想必她泡茶手藝極佳，所以你是有些印象的。”
“不僅是泡茶好，人也美，誰沒有個愛美之心呢？”
然而杜知倩為人幾時是這般以貌取人者，澄舟自然是不信這言辭的。
杜知倩繼續說道，“其實賈掌櫃說到底就是生意人，哪有心思顧及泡茶這等風雅事。”
“所以，你是說……”李澄舟驚的猜出了什麽，又嘆道“這不可能吧。”
“什麽不可能？”杜知倩也有所悟，“玲玉也非尋常女子，這樣一個心思玲瓏剔透的人，也是在守著一份絕望吧。”
怔怔的望向朝堂者，各種得意，身旁的女子為他斟酒夾菜，說不出的風流寫意。
哪是什麽癡情兒女的做派。
“知倩，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李澄舟竟有些糊塗了，說來這樣猜想驚世駭俗，其中推理橋段全然模糊。
“江湖月報上寫的故事映射啊。”
“映射什麽的太不可能吧，這可是賈掌櫃掌控的產業。”李澄舟大失所望。
“看你太悶，所以編來給你解悶的。”杜知倩對這個故事還挺滿意的。
“你……”被捉弄的李澄舟覺得還是食物討她歡喜，繼續嘗糯米蒸雞去了。
沒有誰會特地來吃白食，更何況是天下第一客棧的白食，宴上許多人自然會掂量自己輕重，又細細揣測這宴上其他人來歷。
雖然江湖月報上會對江湖上新出的俊才俠女留有版塊，將其事跡或讚或諷，一番大寫特寫，然而不是那麽轟動的事跡，又有幾人對其留有印象？
賈韌倚本人也非第一次設宴邀人，算下來十餘年間也是數十次，所以賈掌櫃的宴不稀奇，但也不可錯過。
掌握著武林一線情報的人，其心思莫測，種種舉動，也在無形中影響著武林的輿論。他設宴常以老人帶舊人混搭風，來搞一次宴會。
是以，這宴也是新人宴。
杜知倩飲下一杯斟好的葡萄美酒，酒好舞美，今日不亦樂在，私下自然也在細細註意周圍的動靜。
類似玲玉這種一旁侍奉侍女不算，除卻東道主一共有十個人，分左右比鄰而坐，男七女三。
自己與李澄舟兩人不說，左三坐的那個女俠，一直頗有正門風氣的端坐，其衣著是蘭花谷人士衣飾，那麽蘭花谷人無疑，很有可能會參與到這次比試中。
至於其他人無從判斷，不過武林白道是青山紅蓮蘭花雪山，這其中應該也是有的。杜知倩陷入了不可自拔的猜想中，冷不防的看見自己右邊一個少年，正看她思考已是良久。
“這位姑娘好面生，看樣子是未曾江湖走動吧？不知可否告知大名，我是雪山派人士張似海。”未待少年做聲，對面已有人對她問道，此人年紀輕輕，比杜知倩也未大幾歲樣子。
“在下杜知倩，沒有門派，靠著自學，勉強懂點輕功，不幸親人被害，適才想入這中原江湖，求得一個真相。”
杜知倩語氣懇切，故事又比較淒涼，自然博得對方一絲感嘆。
“那不知你尋得情況如何？”
“還未有結果”杜知倩搖搖頭。
那問好的少俠不免一絲擔憂嘆道，“當今人對自己利益算的者常有，對自己親人出頭，義氣自足實在難得。”
又頓了頓，接著說道，“適才見你手法熟稔，武藝不低，所以才冒昧開口想與你結交，問道你私事，實在無意。”
“無妨。”
堪堪坐了，那少俠竟似乎有失悔之意，又大喝了幾杯。
這些話自然是落入賈掌櫃眼中，賈掌櫃無動聲色，也讓周圍其他人看去，不免多了一些鄙夷。
江湖是一個穩定而又內在秩序的地方，一個有秩序的地方，自然以種種名義委以考核，若是不夠“達標”，自然會被人劃出圈子。
原想賈掌櫃這樣人物，怎會請不入流人來赴會，可還是真有了此情況，一個連名門身份都沒有的人也竟這般磊落大方，從容不迫，不知道誰給她面子。
就算是剛才對他饒有興趣的少年，此刻聽到她身份的自爆，對她也收回目光，與他人閑聊。
這場面悉數看在玲玉眼裏，心出一計，附在賈掌櫃耳旁說道。
☆、賈某擺宴02
“玲玉心思細膩，竟能想出這樣想法，不愧是我的解語花。”賈掌櫃對其聰慧是讚不絕口。
玲玉只是眼角含笑，已將視線轉到堂下。
賈韌倚待歌舞散盡，又止了堂下喧嘩，說道“大家本是江湖中人，聚在一起，也要拿點看家本事。”
眾人一陣喧嘩，需知拳腳無眼，刀劍利器，怎麽拿出看家本事？
賈掌櫃解釋道，“知道自己有所憂慮，所以此次比試輕功即可。”這話一出，堂下人都躍躍勇試，沸騰起來。
玲玉出來安撫道，“我家主人說，江湖貴在和氣，今天宜點到即止，比試三場，兩兩相約同意即可。”
規矩一出，這比試是免不了的，杜知倩興致缺缺，無意引來他人註意，自然一如之前，與謝微兩人飲酒吃菜中。
雪山派張似海怎麽會放過這個出類拔萃的好機會，橫目一掃堂下若幹人，竟不自覺將目光投向杜知倩。
他暗想：“杜知倩性情溫和，個性也與世無爭，這樣的人對其武學應該沒多大追求，我不如就先找她比一陣輕功。”想著不由看了她一眼，立即站起來，對周圍人躬身道：“在下雪山派張似海，想向杜姑娘指教！”
杜知倩大吃一驚，想不到自己竟是第一個被挑中的人：“不知張少俠，你要比什麽？”
一旁的李澄舟為她捏了一把汗，杜知倩背後有舊傷。草宿露眠實在傷身，現下痊愈沒多久，怕是要覆發傷口。
張似海走出大堂，來到庭院中，指著那一池水，說道“”我想與你在這一池水在比試。”
這話一出，其餘人等都是一楞，輕功水上漂需借助速度才行，這一方池水如何有施展輕功的空間呢。
這比試，出的怪！
既然張似海敢這般開下海口，那麽就是有備而來，只是，這杜姑娘，能否敢接？
有些人有點坐不住了，“張似海，你一個大男人比試開口就找一個弱女子！你心中不愧疚嗎？”
“是啊，這輕功比的怪，完全是欺負人家，雪山派的人怎麽這麽仗勢欺人！”
……
總之，這群人因著第一人起哄，指責張似海不地道，後續話語更加離譜而有戾氣。
張似海不為所動，只想等杜知倩是否敢接他的挑戰。
杜知倩莞爾一笑，“可以。”身姿站起來翩然入畫，言語又是一轉，朗聲道“只是諸位需明白，天下招式比較只有弱與強之別，未有男女之別，剛才那些話語實在是有違武林同道之義。”
此話一出，滿堂震驚。
少年好自命不凡，這少女也敢說武功無男女之別的傻話！
初生牛犢不怕虎！
初入江湖的姑娘，心思也不同尋常，平白糟蹋眾人的好意！
……
杜知倩放眼向那波清池一望，只見那池面約有七丈見方，環池有喬松，秀柏以及迎涼草。她不由低頭想了想，暗忖要想出一種怎樣的比試方法，才能盡我所長？
猛一偏頭，看見池邊的植物，不由心中一動，不假思索地向前走了幾步，來至迎涼草邊，順手摘下一把葉子。
雪山派張似海駿眉微皺，這杜姑娘莫不是真想與她一較高低？自己勤練多年輕功，又儀仗門派地理優勢，輕功絕對是江湖一流，怎會輸給眼前人。
正不知杜知倩此舉為何手抓葉子，見杜知倩已向池邊走去，猛然右掌揚起，掌中迎涼草就像十數支竹箭，一齊飛向了半天，刷刷一陣細響，皆落向了池面。
此草怪異，於苦寒之地未曾見過，來中原許久也是未見過，想來應是稀有植物，張似海一時未能理解其精妙之處。
杜知倩接著轉身向張似海一笑道：“張少俠提議於池塘上比試輕功，方才我鋪迎涼草於水面上，兩人一同一路踏葉而過，誰先沾水誰輸，若是都未沾水，誰最晚過池塘誰輸，這個法子可好？”
“樂意之至。”
這下眾人更是倒吸一口涼氣，輕功浮水面本已罕見，又苛刻到沾水即輸，未有這葉子可微點。
此女來歷不明，規則又這般奇葩，怕是有備而來。
本想看一出弱女子逆襲打臉的好戲，瞬間場面又變成該措措這個女子銳氣才是！
張似海也察覺到周圍氣氛一變再變，宴會東道主賈韌倚不免向他投來的期待目光，當然也有杜姑娘身旁姑娘的憎惡眼光。
然而成名對於他是極度可求的，所以他是第一個發出挑戰的人。
他怎麽輸，這是不可能的！
此時杜知倩已立於池邊，對張似海說道：“少俠不知準備的如何？”
張似海點點頭，接過杜知倩遞來的迎涼草葉。
此刻，眾人只見杜知倩手速極快，袖手一揮，已施出暗器打法，把掌中的迎涼草葉數灑上了半天。
張似海心慧神通，已知曉她的用意，故用內力一振，水面波動，本來迎涼草相互依附，加以內功輔助，池面已呈結網之狀，淩波微步穩贏比賽，這下這結網零落，杜知倩算盤算是失策。
眾人自是紛紛叫好，李澄舟卻是一臉焦慮，無論這戰成或敗，必定會損耗杜知倩體力，甚而引發舊傷。
若不是自己輕功勉強可看，這下真想替她應戰。
杜知倩見得此等場景臉色已是微變，又看到張似海上肩絲毫未動，運用內力向下疏散內力，此刻全身就像是一片為狂風所吹起的鵝毛一樣，輕飄飄地已躍向池面，身，足尖向下，竟是要直直的越過池面，直達對岸。
杜知倩此時整個身子就像一支箭似地陡然拔起，用小腿後勁踏地在空中猛的翻轉，整個身子竟成平面往水面上倒了下來。
驚的眾人一楞，其中李澄舟險些要沖過來接住杜知倩身子，賈韌倚放下剛喝的酒杯，若幹人等以為這是要投湖，然有的人已察覺出這怕是兵行險招。
誰知就在旁觀者俱自驚心之際，杜知倩偌大的身子竟然面朝下地落下了水面。她這種手法更是奇妙，兩手兩腳各以四肢之尖，一齊點在了水面葉子之上。那四片負重的葉子，只微微向下沈了一下，可是杜知倩已借著雙手一彈之力，整個身子筆直地反立了起來。
然後杜知倩也疾速奔於池面上，此時池面雖不是聯接的池面，不過方才張似海內力震動，是未能擊碎每一處，所以湖面是成塊式聯接。
不懂者會以為張似海內力無用，或是杜知倩招式炫技，實在是這些人未曾理解到人初入湖面會有極強的後勁，單一足尖實在難以維持，此番杜知倩是恰到好處。
而且此時杜知倩速度前進比張似海要快的多不覺間竟已超過張似海。
張似海側目斜視，已看清了杜知倩的套路，他猛然身形向左一倒，可是他整個身子不待倒下，左足猛然一踏身下那片葉子，全身已側竄了五六尺許。
他身形一疾竄過來，已夠上了步位，二話不說，並有手中食二指，照準杜知倩穴道點去。
眾人見得此等場面，一陣嘩然。
規則起的太匆匆，太過簡陋，並未提到禁用武力阻止對方過湖面，竟給他想出了這麽個法子來！
此時杜知倩猛覺後背涼風襲背，不由暗道了聲：“不好！”於是彎腰如水蛇擺動，剛好回避張似海的攻擊。
女子慣有的身體韌性竟在此處發揮了優勢，旁觀者心中也隨之落下石頭來。
張似海豈會就此罷休，正待又聶布而上，杜知倩已先發制人，一揮掌擊在張似海身上，張似海應聲落水，杜知倩趁力上了岸邊。
“杜姑娘幹的漂亮！”
“杜姑娘伸手不錯，那個雪山派的人也太弱了吧。”
“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
……
總之，此刻旁觀的人算是大飽眼福，看了場好戲，甚而覺得該下場賭註更解此景。
玲玉看的此景，已招呼人下去備姜茶拿新衣來。
張似海顏面盡失，游至岸邊，正欲攀岸上來，杜知倩向他伸出手來。
炫耀？
和解？
還是示弱？
張似海一陣煩躁，反將杜知倩拉入湖水中，自己上了岸。
杜知倩水性極好，反而又迅速奔至張似海前，“張少俠，你這可是惱羞成怒，就這般輸不起？”
說罷，眉角輕揚，已隨玲玉派來的丫鬟入後堂喝口姜茶換衣再出來。
賈掌櫃也站起來說道“今天這比試，杜姑娘獲得勝利，只是大家講究點到即止，終究還是沾水，現下還是不必再比試為好。”
眾人自然無不同意，左一的蘭花谷的少谷主，也站起來說道，“大哥今日到我這蘭花谷聚會，我也來一盡地主之誼，特地為大家帶來我蘭花谷的絕舞，倚蘭操。
賈韌倚點頭，也在期待，其餘人更是好奇中，唯有李澄舟張望著脖子，想她快點過來。
據史書記載孔子見蘭花，感嘆蘭花香是花中王者，今日與眾花伍為舞，有點辱沒，所以彈琴作《倚蘭操》。
蘭花谷絕舞《猗蘭操》，其意境之美，難以言說，其詞也是借用古人詞作。
不一會兒就見六個美人魚貫而出，衣著烈烈生風，全身素色，自得其步伐，實在出乎意料，吸引眼球。
然這就是這舞的精妙嗎？果不其然，又一極美貌女子緩緩踏歌而來，舞兮美夕，冰肌玉骨。
歌詞當是《猗蘭操》詞，眾人無不沈醉其中。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於蘭何傷。
今天之旋，其曷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
雪霜貿貿，薺麥之茂。子如不傷，我不爾覯。
薺麥之茂，薺麥有之。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杜知倩此時換衣回堂，也是在細看這一曲《猗蘭操》，一眼看穿這美艷女子，眉頭微皺，似有累累心事，心裏頗為詫異。
作者有話要說： 迎涼草出自《夜航船》
☆、賈某擺宴03
因著有些乏累，所以用右手不斷揉左太陽穴，看似在冥想，實則是想撐著休憩。
《猗蘭操》詞是孔子懷才不遇，托物喻已而作，與蘭花谷濟世救人的醫谷氣氛，都有蘭花這一意向。
除了這些美貌的舞者，還有五個女子早早在旁邊從容的伴奏，五人彈得真是聲清韻雅，山虛水深，兼之五琴齊奏，彩雲欲停。
杜知倩不經意譬到許瀧的手正一搭沒一搭的敲在案上，似乎在聽曲，內心感慨，原來他也懂曲。
堂下者多覺得驚鴻照影，長袖臨風，頗有些淩雲欲仙之意，不禁感嘆都道：“從未聽過五琴合彈，倒也有趣，不愧是猗蘭操。”
杜知倩見眾人如此光景，自忖道：“蘭花谷果然是臥虎藏龍，連舞姬都這樣出彩。”此時已看到那領舞女子似是有意無意看向許瀧來。
許瀧只顧與周遭人攀談，對此事毫無知覺。杜知倩看這人生百態，不免覺得有些有趣。
李澄舟見她回來，自然想問她傷勢如何，杜知倩只是笑笑，說著不礙事。
然而她手掌似有疤痕，卻被李澄舟看在眼裏。
李澄舟不免有些不滿，“剛才那一戰，你不接就行，何必要為難自己？”
杜知倩一楞，哪有什麽為難。不過剛才比試前吃過的糯米蒸雞，味道是不必多誇，此刻已有些積食，所以不免又想酌飲幾杯。
剛自顧傾杯，冷不防的那領舞女子竟在舞盡後，向賈掌櫃進言道，“適才我進來獻舞前，聽聞杜姑娘輕功智勝張少俠，小女想為杜姑娘倒酒一杯，不知可否一試？”
言語從容，斯人入畫，其餘人等不滿腹誹，若是自己贏了，可得此女酌酒不亦是樁幸事。
賈掌櫃頗是豪氣，微笑道，“這個你得問杜姑娘才是，我請她是客，哪有為難客的道理。”
瞬間目光聚集於杜知倩一身，有艷羨的，也有不滿的。
“那就請這位美人來我傾杯助興吧。”杜知倩答的隨意。
於是這個在眾人前舞盡猗蘭操的女子，在杜知倩前款款傾杯。
世人多是拘泥於美人配俠客，所以美人給俠客傾杯多是正常，然美人就不能為俠女傾杯嗎？
前者看的是郎情妾意，風華正茂，後者不正是此刻場景，也別有一番風情。
杜知倩覺得此酒恰解口膩，也解心躁。只是此女剛剛多次偷看於她的主人許瀧，也有故意給許瀧找事的感覺，不過自己雖是這被挑中的人，心理依然是舒暢的。
但不解風情者又豈會少，許瀧自然是不滿自己招來的舞女，給一個小姑娘倒酒去了，臉色自然詭異的很，堂中人也有識臉色者，自然不免將他嘲笑一番。
不過一宴會，個中關系覆雜，杜知倩也難得多想，仍自顧的吃菜去了。
須臾，這處接著曼舞猗蘭操，大堂上的燈火似乎被人撩撥，竟有明滅之意，賈韌倚暗淡的眸光多了一絲警惕，杜知倩不由得將袖子擺動，掩著手裏的暗器，大堂氣氛還兀自沈浸在歌舞中。
穿堂風過，大堂外也有些異動，一個騎紅鬃駿馬上的少年己下了馬背，只手牽著轡頭，在馬的身旁緩步行走。
來到蘭花谷谷前，他住了腳，一身青衣帶著極不起眼的鬥笠，擋住了他的面容。他靜靜站立，不發一言，身旁的神駿亦是如他主人一般安靜，好不乖張。
這邊歌舞已是停歇，賈韌倚開了口，“這歌舞妙絕，蘭花谷絕舞明不虛傳，許老弟有心了。”
未待眾人反應，賈韌倚微微沈吟，又道，“想必諸位早已期待這蘭花谷中秋節一場比試大會，大會自然需東道主在場，因著我與蘭花谷谷主，青山派掌門是舊識，所以我是這次大會見證者。”
按江湖慣例，一般比試大會的見證者是不會提前公諸於眾。
話一落，堂下十人神色各異，杜知倩只覺得自己無端牽涉到了爭端。
李澄舟還未反應過來，將頭側過來低耳問道，“這賈掌櫃是什麽意思？邀了我們幾個說這種事情。”
“你仔細想想……這是拉我們做同謀吧。”
話語雖輕，聽得李澄舟瞬間反應過來，這是在商議……不對，在欽定這大會最終勝者了。
杜知倩仍是溫潤的笑，“無妨，宴會可不止我們兩個。”
賈韌倚不奇怪堂下人反應，又緩緩而道，“青山派與蘭花谷兩派間切磋習俗由來已久，只是青山派日益龐大步步緊逼，而蘭花谷卻名氣大不如前，武林白道重在和睦，免得被魔教人挑撥而離間，誤了這滄桑正道”。
眾人聽得這話，細細琢磨，也聽出幾分意思。白道四股力量當是緊固於一體，若是一家獨大，怕是又起紛擾，牽涉多少無辜者。
這蘭花谷雖是醫谷，然而谷內人也是精習武藝，比另外三大門派更得人愛戴，名望日勝。
杜知倩神色如舊，笑意未減，竟自顧傾杯酌飲起來。剛才那番話，怕才是藏著禍心惹事吧。
酒入杯盞，色現淺綠，確為好酒。
“賈掌櫃，你這話意思？還莫不是指這比試大會要挫一下青山派銳氣？”雪山派張似海說道。
此人臉上一直現著沈郁，眉頭緊皺著，聆聽之下，言語竟是冷笑。
其餘人聽到張似海這番言語，不免對他側目。先前戰敗弱女子，如今又第一個質問賈掌櫃。
“是也，不是也。”賈韌倚沒有直面答這句話，反而對眾人道：“諸位，可是一番俠肝義膽一腔熱血的人？”
杜知倩微微一怔，這賈掌櫃是認真了。
俠義精神向來為武林推崇，若不自持自己為俠義中人，又如何顏面與其他人共處一室。想到這裏，眾人已是心內雪然。目光略一交換，彼此又是一驚。
這話反問的太突兀，未待眾人反應。
賈韌倚又發話，“如此我們設身處地一想，同為白道，我們當同心協力禦敵，若有人挑起門派相爭，我們定是不饒的。”
“掌櫃說的極是，我們這些人一腔熱血，無一不是想替天行道。”
“人人自保，何以家為？”這番話語不斷疊出，整個場面熱血沸騰著。
“那到時大會順利進行，就仰仗大家了，賈某我先飲為敬。”賈韌倚臉色好很多，一連竟是吃了三杯酒。
未待整個氣氛熱起來，賈韌倚話題一轉“大家需謹身慎行，千萬別被什麽預言類話語誆騙去。”
堂下無人接話，俱是冷靜一片，唯有燈花依舊明滅不定。
風，好像大了點。
良久，少谷主許瀧問道，“不知賈大哥有什麽指教？”
“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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