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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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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數萬張魂幡如同擺下的龐大迷宮,秦禾貿然闖進來,只因唐起深陷其中,待她反應過來後,才發現踏入了一片被死氣阻斷的陣地——亢陰之所。

這裏是極陰之地,為鬼魅所居,它沒給活人留生路。

南鬥也是跟著秦禾一頭紮進來之後,才知為時已晚,心下頓時涼透:完了。

秦禾倒沒慌張,只是擰緊眉頭,因為煙線彼端的人在緩慢移動:“唐起,你就站原地別亂走。”

唐起低垂著眉目,盯著指端糾纏的煙線分成兩股,穿過一張張迎風招展的魂幡,蔓延往另一個方位,像是引領,又像是召喚。

他克制不住地往前邁,聽見秦禾的聲音,才又略微遲疑地頓了下腳步。

唐起直楞楞盯著煙線的去向,目光飄忽,纏在腕上的煙線似乎拖拽著他,唐起擡了擡胳膊,然後鬼使神差跟上前,腳步越來越快,幾乎小跑起來。

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秦禾遠遠瞧見他的背影,大喊:“唐起!”

唐起倏地剎住步子,倉皇回頭。

秦禾健步如飛,疾速掠到他跟前,將南鬥甩出去老遠。

“秦禾。”唐起的面色依然蒼白,或者說比之前更白了,“這縷香……”

燒出的煙線自唐起手腕處拐了個彎,突然飄向別處,開出來另一條香路,秦禾當然看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秦禾點頭,“前面可能有東西,先過去看看,對了,你沒事吧?”

唐起咽了口唾沫,搖了搖頭,盡全力壓下那股子膽寒,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沒……”

經歷這麽多次,秦禾當然看得出對方是否在逞強,因為剛才那些“人”的死相,估計給唐起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他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真能挺。”秦禾去握他的手,才發現唐起的手掌涼得驚心。

他的指骨有些僵,而且感官木木的,以至於沒能立刻回握住秦禾。

“埋在這裏的,全都是橫死的人。”秦禾告訴他,“而且大部分都是戰死沙場的士兵,死狀極其慘烈,咱們生在和平年代,沒有戰亂,自然從來沒見過這些畫面,所以你看了害怕很正常。”

看到的瞬間不僅僅是害怕,唐起甚至出現了生理上的反胃和作嘔,聽到秦禾這席話,那些死狀恐怖的畫面再度閃過,他胃裏又是一陣翻湧,唐起擡手按了按胃部,話趕話問:“你不害怕?”

“怕倒不至於,但當時的心裏有點慌。”秦禾畢竟在殯儀館工作,各種殘酷的死狀見得多,她心理承受能力本就與常人不同,“這些橫死的人,又多屬戰死沙場的士兵,煞氣更重。”

突然,唐起的目光越過秦禾,看見遠處一個走路姿勢怪異的人,左搖右擺的,時不時被揚起的魂幡遮擋住。唐起聲線繃直了:“有人!”

秦禾回頭:“是南鬥,我剛才掉浮池底下遇到他了。”

唐起盯著南鬥扭秧歌似的步伐,問:“他是不是受傷了?”不然好好一個大男人,走不出這麽魔幻的姿態。

秦禾松開唐起的手,叉著腰:“嗯,傷了腰。”

“怎麽傷的?”唐起以為南鬥應該是遇到了大麻煩。

秦禾瞇了瞇眼睛,語氣輕描淡寫:“倒黴唄。”

她沒說是自己的責任,畢竟她又不是故意瞄準他砸的,南鬥也是純粹倒黴。

唐起正待開口,纏著煙線的胳膊無意識擡了一下,好似被人輕輕拽了拽,而煙線的彼端突然落到某個實處,虛繞在一根森白的指骨上。

秦禾透過這縷薄煙窺見一隅,正是方才一閃而過的那具白骨。秦禾只楞了半秒,覷著將近的南鬥喊:“你自己跟上。”

這麽一長段緊追上來,南鬥已是氣喘籲籲,額上冷汗如瀑,剛剛半途發現入了招魂幡所擺的陣地,他一時反應過激,又閃到了這柄剛經歷創傷的腰桿。眼看就快追上這兩個人了,南鬥以為自己終於能夠喘口氣,結果秦禾撂完話,絲毫沒有要等他歇會兒的意思,掉頭就走。

南鬥一口銀牙差點咬碎,他喘著大氣嚷:“秦老板!你這人怎麽這麽沒有愛心,怎麽說我也是被你砸傷的,你不扶我就算了,你還跑得比兔子還快,你……嗷……我的老腰……”

南鬥斥責對方,上氣不接下氣的,實在跑不動了,剛挺起胸膛,又是一陣咬牙切齒的忍痛。

“別磨嘰,自己跟上。”

唐起轉頭問:“是你砸傷他的?”

“誤傷,不小心。”

秦禾這人吧,可能心存善念,卻沒多少泛濫的愛心。她多數時候習慣袖手旁觀,南鬥畢竟還沒殘,他但凡能夠自己走,她就讓他自己走唄。

再說了,南鬥這麽慢慢吞吞的扭,實在拖累她找唐起的速度,萬一她的人遇到什麽危險呢?危急關頭,生死往往就在這麽一分半秒。

更何況,她不喜歡在身上掛個負累,她答應帶上唐起,就夠破例了。而僅僅一個唐起,她都差點沒能顧周全,到時候死了傷了,都要愧疚一輩子。

所以無論到什麽時候,經歷任何事或任何人,她都盡力去讓自己看淡些。只要看得淡,才能保持相對理性的判斷,才不會被情感支配,更不會因為一時腦熱就意氣用事。

可有些責任一旦攬了,就再也做不到袖手旁觀,比如夏小滿。

其實秦禾極不情願在自己水深火熱的時候攪進來旁人,哪怕曾經動過找個伴兒的心思,也是打算在清理了身上的麻煩之後。

結果突然橫生出唐起這麽個“枝節”,有腦子且秉性好,攜著財色對她投懷送抱,秦禾自己也沒想到,她在這方面的自制力如此差強人意,差到她直接見色起意,這是她以往從來沒有遇到過的。

那些帥的有錢的秦禾當然見過,只是將優點全都集於一身的極品實屬罕見,況且肯這麽費心費力往她身上下功夫的,唐起當屬頭一個。然後一點點滲透她的生活,參與到這麽多次危境中來,似乎,也與這些事攪著越來越深的牽扯。

秦禾瞥見唐起指尖的煙線,念及那時在爛尾樓之初,她就是因著一爐香的牽扯對唐起另眼相待,而事也足以實證明,他從未置身事外。

香路將他們引進一處洞穴,是很平平無奇的一個洞口,隱在數萬張招魂幡包圍的陣地中央。

這裏巖土灰白,寸草不生,非但沒有絲毫生氣,還容易滋生惡氣。

秦禾剛一靠近,就感覺一陣沒來由的心浮氣躁,仿佛這裏頭蟄伏著什麽極其可怕的東西。

秦禾揣著小心,擰開隨身攜帶的迷你手電,謹慎地邁入洞穴。

巖洞開闊,沒有七拐八繞的隧道,在他們的側對面就是一個高臺,高臺上盤腿坐著一具白骨,身上掛一件破布爛衫,是那種棉麻的粗布,原色應該是純白色,已經舊到泛黃,而且落滿了灰,上頭染著一大片深褐色汙跡,像血。

白骨的面前是一方長形矮桌,桌案上架著一把古琴,琴弦卻盡數崩斷。

白骨一只手撫在琴面上,而秦禾燒出的那縷煙線,就纏在這具白骨的指尖。

兩個人緩慢的朝那處高臺走近。

說是高臺,其實並不算高,只是那塊地巖石的占地高出其餘地勢兩到三個臺階。

秦禾一邊觀察,來到這具白骨跟前,她隨處找了個巖縫,把手裏的香插進去。

秦禾皺了一下眉:“南鬥六宮就是為了鎮他嗎?”

唐起低聲問:“他是誰?”

秦禾打著小電筒,將白骨從頭到腳掃了一遍,這人的穿著肉眼可辨的寒酸,身上也沒有任何象征身份的物件。

古人不是都喜歡配塊玉嗎?轉念一想,有錢人才戴得起玉。

唐起卻盯上了那臺古琴,上面積了厚厚一層灰,幾乎看不清琴面本身的顏色,他吹了一口氣,揚起的灰塵撲了滿臉,唐起不小心吸入鼻腔,被嗆得連咳幾聲。

秦禾擡手扇了扇懸浮在空氣中的灰塵:“你幹什麽呢?”

唐起偏開頭,掩了掩口鼻:“一般琴身上會鐫刻題款,在琴背和腹內,腹書記斫琴人的名字和制作日期,外款上記琴名……”

唐起正說著,秦禾已經挪開那只骷髏手,迫不及待的將這把古琴翻轉過來,琴背龍池上方刻隸書“歸寂”,龍池下刻“貞觀”方印。

“貞觀老祖?!”她雖早有懷疑,但當真正目睹確鑿的證據時,仍舊心緒難平。

秦禾擡起頭,目光從琴身上緩緩移至白骨的臉上,仿佛穿越時空,看到他盤坐於琴案前,滿身是血。

這身布衣,顯然被鮮血侵透,染出大片大片深褐色。

貞觀老祖的屍骨為什麽會被鎮在這裏?

不容秦禾多想,洞口傳來急促的喘息聲,南鬥身殘志堅,終於趕到現場。他在浮池山長大,守陣二十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入陣,完全找不著北。

哪位祖宗都沒告訴過他,地下是片什麽天地?

“我……”他已經喘得說不上來話,當看見介於秦禾跟唐起中間的那句白骨時,南鬥緊張到炸毛,“你們……你們……別亂來!”

這裏是他的地盤,他真的怕了秦姑奶奶的膽大妄為,疾走幾步,繞過跟前一塊擋路石,他轉到正中,一邊往高臺靠近一邊阻攔:“秦老板,趕緊把你的手拿開,別亂碰,別亂摸,這具屍……啊!”

話到一半,南鬥腳下一空,突然整個人摔了下去。

秦禾騰地站起身,電筒打過去,照見一方大坑時,秦禾臉色驟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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