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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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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伊南娜比普通人多上那麽一點歷史知識的話,她的表情就不會顯得那麽莫名奇妙,以至於被人理解為不敬,實際上她的歷史知識也就是普通人水平。

這一點不能怪她,比泰多國在20世紀被寫進歷史書也不過是近百年裏的事情,在這之前,它一直默默無聞地沈睡在安納托利亞無人發現的遺跡裏。

如果你在1870年詢問當時最富盛名的歷史學家比泰多人是誰,他也只能根據《舊約》裏的只言片語,推測他們是一支生活在巴勒斯坦地區的無關緊要的迦南人的部落。

尊貴的王子殿下,你可以告訴伊南娜自己是土耳其共和國的副總統、奧斯曼帝國的蘇丹甚至於再往前說是拜占庭帝國的皇太子,但把自己說成是比泰多國的王子,擁有唯一繼承人之頭銜的“圖胡康提”的榮耀,那真是為難一個現代人。

即使伊茲密王子並非自高自傲之人,但他自小就與大綠海對岸的曼菲士一道,被世人稱為當世最傑出的兩位王位繼承人。

唯一不美的是,曼菲士如今已然當家做主,伊茲密王子仍然維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狀態,不過不用懷疑,他對他的父王從沒有絲毫不敬的念頭。

他並不喜歡人人都對他阿諛奉承,但也不想面對那麽一張無知到令人不悅的臉,去充當什麽歷史老師。

伊南娜也覺察出氣氛不對勁,只能伏在地上不敢動,她要是知道明天會遭遇什麽,必定會很乖巧地去親吻王子指尖的那枚戒指,就像所有的教徒對待梵蒂岡教皇那樣虔誠。

王子不語,喚人進來滅了松脂燈,在月上中天的時刻,營地裏除了巡邏守夜的士兵,徹底陷入一片寂靜。

伊南娜放緩呼吸,因為被捆得完全動不了,只能側著躺倒在地,她耳朵貼著地毯,感受著來自外邊的震動。

巡邏的士兵分為兩人一組,具體有幾組聽不出來,營地也不大,至多隔上半分鐘腳步就會繞回來。伊南娜的手能摸到包袱,若是徐徐圖之將小刀摸出來也不是難事,但她選擇放棄。

這一整個晚上發生的針對伊南娜的變故裏,王子自始至終沒有出手,全由手下代勞,但伊南娜看得出王子那種淩然而理所當然的架勢,絕對是這支隊伍裏的高手。

帳篷外邊重重包圍,地形對夜半逃跑也不利,既然他們沒有即刻殺了自己,還給打了印,那麽就算是頭肉豬也要等養滿了肥肉再動手,伊南娜覺得自己時間充裕,不如就靜觀其變再做打算。

但在這滿是男人的隊伍裏,伊南娜也直覺擔心某些身為女人必須擔心的事情。不過就沖王子默許了她撕衣服纏住身體的舉動,或許這位貴人比她想象得要慷慨文明一些。

畢竟周圍的樹不知都長了幾百年,高大得很,伊南娜就算想裁布條下來上吊都夠不著。

深山裏的夜靜得可怕,黑得嚇人,在城市裏住慣的人一開始都睡不著,但伊南娜經過兩天的跋涉早已精疲力盡,頭枕在無比蓬松柔軟的羊毛地毯上,神經和肌肉全都不自覺地放松,一會兒輕輕的鼾聲就傳了出來。

就在帳外打地鋪的路卡裹著毛毯,聽見那女奴睡著了才松了口氣,一邊卻又暗罵這下等人睡覺打鼾,不知會不會驚擾王子。

一夜飛快地過去,伊南娜夢裏覺得有人在推她,她想打開那只手,卻摸到一只腳。她嚇得一下子坐起來,看見路卡正用一種嫌惡的目光看著自己。

伊南娜決定不和他計較,因為她發現自己被松綁了,不然被捆上整晚全身肯定已經麻痹。

她揉著酸痛的手腕,不防被路卡又踢了一腳,伊南娜擡眼一看,王子已經整裝完畢坐在床頭,只是赤著腳踩在地毯上,那腳剛勁修長,白色的羊毛仿佛都是玷汙了它。路卡又咳嗽一聲,伊南娜看見一雙皮做的勉強能包住整個腳,尖頭高高翹起的怪模怪樣的鞋就擺在床尾。

她一邊催眠自己就當是在洗浴中心打工,一邊矮著身體一瘸一瘸地把鞋放到王子的腳邊,路卡馬上寸步不離地跟了過來。

伊南娜以為路卡要接手,沒想到他沒有那個意思,指望王子動手是不可能的,她想到後腰上還火辣辣的傷口,低著頭咬著牙,手上卻輕柔地托著王子的腳塞進鞋裏,快手系了結,就坐到了一邊去。

她深知這位摸不清深淺的王子,考驗的不是自己的服務,而是自己的態度。

趁著王子和路卡都出去的空檔,伊南娜飛快地把手在地毯上狠狠擦了兩下。

太陽從山頂上徹底露出了臉,華麗的主帳篷被收拾起來捆在駱駝背上,營地被清理得看不出有人紮營的痕跡,伊南娜坐在石頭上咽下最後一口白面餅,再過了口水,在路卡威懾的目光下,拿著自己的小包袱走了過去。

路卡牽著自家的駱駝,手裏捏了根繩子要綁伊南娜,伊南娜討好地朝他笑笑,揚了揚手裏的包袱,沒等路卡說話就一股腦地塞進了他掛在駱駝身上的行李堆裏。

路卡硬是深呼吸了兩下才沒有在大清早對這個得寸進尺的女奴發火,但他捆人手腕的時候力氣著實不小,伊南娜默默忍著,直到路卡翻身上了駱駝伊南娜才覺察出不對勁。

終於見到伊南娜瞬間變得難看的臉色,路卡將繩子的另一頭綁在駱駝上,昂頭挺胸地催著駱駝往前走。

即便伊南娜采用了最有效的止血手段,又給自己包紮了傷口,但一沒藥二不能躺下養傷,被綁在駱駝後面跌跌撞撞走了一段路之後,伊南娜的傷口就不出意外地迸裂,血滲到了包紮的粗布外。

平原上的太陽還沒有升起,伊南娜早已汗流浹背,白色的粗亞麻布在胸口和背後暈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跡,雙手被綁她只能勉強舉起手背抹汗,要是不慎因為跟不上駱駝的行進步速就會被倒拖在地上,不趕快爬起來的話,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尖銳的石子就會要了人的命。

伊南娜的腿和手因為要撐住身體不摔倒,早就把膝蓋和肘部磨得鮮血淋漓,浸了汗之後,更是火辣辣的疼。

好不容易捱到日頭熾烈,隊伍選了一片有水源的陰涼地歇息,路卡才想起要看顧她一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個血淋淋的人影。

因為聽不到熟悉的求饒慘叫聲,他竟然完全把這個女奴忘記在了腦後,隊裏的其他人看到也是皺眉,要是這女奴在無人註意的情況下被拖死了,那一路拖著個死人豈不晦氣。

哈紮斯將軍把路卡叫過去讓他小心看顧一點,王子雖然不把一個奴隸的死活放在眼裏,但是就沖著那麽點興趣,底下人就要把這種渺小卑賤的東西在主人眼皮子底下照顧好。

少年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聽完訓拿了面餅和水來,松了伊南娜的雙手,讓她趕緊吃飯。

沒想到伊南娜只是有氣無力地坐在樹下,寧可舔著自己幹裂的嘴唇,也不看一眼路卡。

路卡著實憤怒,原本看在哈紮斯將軍的授意下,他打算等女奴吃完這頓,讓她洗幹凈手腳,就讓駱駝帶她走完今天剩下的路程。她可以不服管教不理睬自己,但是這樣的女奴不馴服必定會威脅到王子的安全。

如果她不能全心全意地侍奉王子,哪怕被王子怪罪,路卡也是要親手除掉的。

他耐心告罄,把餅子和水扔在她面前,見伊南娜沒有反應,突然發難把女奴的臉向下按到了白面餅裏不停碾轉:“吃不吃?不吃你今後都不用吃了。”

隊伍裏的其他人都扭頭過來看熱鬧,路卡越發覺得自己不能失去了威信,不然怎麽對得起王子的厚待。

餅一會兒就磨破了,伊南娜的頭被直接敲在石頭上,她脫水饑餓,渾身是傷,甚至想著要是這樣死了,倒也是一種解脫。選擇這麽一個時機鬧絕食來抗議,就是為了不讓自己死在下一段旅程裏,但如果自己吃了東西,有了力氣上路,就不會得到憐憫。

哈紮斯將軍看著搖搖頭,上前制止了路卡,看著翻倒在一邊的伊南娜指點道:“路卡,自從你跟隨了王子,武藝已經長進了不少,但你什麽時候能長點腦子?”

他思忖著這女奴有點身手,教養似乎也不錯,看來也是不幸淪落到為奴的境地。而對待這樣的人,路卡簡單粗暴的手段是達不成目的的,越是有傲骨的,越是要打斷他們的骨頭,讓他們痛到骨髓裏,這種人的弱點從來就非常好抓。

“路卡,打她她也不會吃的,”哈紮斯將軍指了指在地上喘著氣的伊南娜:“她既然不想吃白面餅,就讓她吃更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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