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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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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墨閣之時,正是十月中。百水湖畔落葉初紅,楓林之中秋風微涼。清澈見底的湖面上泛著幾片落葉,隨波流向遠方。

洛陽離墨閣並不算遠,穿過楓林,不過三日路程,已至城郊之外。

志敬與他們在同一天回了天穹觀,因沒帶回師父,不免有些傷神。回心與蔣靈坐於車內,氣氛尷尬得很。這個面容姣好的紅衣女子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時而露出落寞的神色。

回心並非不理解——將苦守七年之人拱手讓人,又有哪個姑娘家會願意呢?

可是,若不是生著這樣一張臉,那個人,又怎會對她鐘情?

感情這種事,一旦陷進去,實在很難脫身。

她自知蔣靈有顧慮;而她的心中,也時而一緊一緊。

暗自嘆了口氣,她覺得這般沈默下去有些不妥,遂笑了笑,搭話道:“蔣姑娘,你今年……多大年紀?”

蔣靈一楞,有些不悅,“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就是覺得這麽坐著有些悶。”她撓著頭,尷尬地笑笑。

蔣靈望了望她,無奈地問:“那你想聊什麽?”

“不知道。”她攤開兩手,“你想聊什麽?”

蔣靈無言,扭過頭去不理她。回心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正準備換個話題,發覺漸慢的馬車已然停下。

周圍安安靜靜,不時傳來幾聲鳥鳴。應當還在山林之中,離洛陽有一段距離。蔣靈好奇地探出頭去,問:“懷佑,怎麽了?”

車外的青年站定,轉頭望向遠處,指了指,“這裏有間茶鋪,我們先休息休息。”

她點點頭,問:“還要多久才能到?”

“大概明天一早。”

二人應聲下車,走向不遠處的茶鋪。地方不大,總總只放了五張桌子。尹懷佑將馬車安置好,選了中間的一張,叫了一壺茶和一些吃的。

蔣靈眉頭輕皺,像是有什麽心事。尹懷佑不知有沒有註意到,一句話也不問。他們就這樣悶悶地喝了一杯茶,她方才開口:“懷佑,你……當真要帶回心回去?”

回心一楞,擡頭望見尹懷佑神色淡然,不緊不慢道:“有何不妥?”

“你怎麽想自是無所謂。”蔣靈擡眸,面色嚴肅,“可是蘇伯伯呢,他會怎麽想?”

回心的目光定格在尹懷佑身上,半天聽不見任何回答。他的目光中夾雜著怎麽也抹不去的哀傷,輕聲,“不去寒山堡……就好了。”

“你……”見他如此堅持,蔣靈實在無話可說。

回心插不上話,百無聊賴地轉頭看看周圍。她剛一擡頭,面上驟然一慌,連忙拽了拽尹懷佑的袖子:“臭、臭道士!快看!”

不知何時,茶鋪裏原來坐著的人全都走光了,連夥計也消失不見。整間茶鋪裏,只剩他們三個人。

確切地說,不是只有他們三個:在尹懷佑背對著的地方,有一群佩劍之人正氣勢洶洶地向他們走來。數一數,少說也有二十個。

那些人身著絳色錦衣,看起來像是官家人士,隊伍整齊而又嚴密,殺氣騰騰。

回心從未見過如此場面,雙眼瞪大。不等她反應過來,竟有一支暗箭從後方射了過來。尹懷佑頭也沒回,單手將箭接住。蔣靈似乎是嚇傻了,不可思議地望著那群接近的人。

“你們藏了這麽久,終於現身了麽?”

尹懷佑神色沈定地握緊佩劍,冷笑一聲。

話音剛落,只見那群錦衣人中走出來一個領頭的,大約三十歲,頭戴高高的帽子,面色黝黑。他還未開口,蔣靈就先認出了他:“——你、你是梁成?”

那人向前走了兩步,竟忽然單膝跪地,抱拳道:“見過大小姐。”

回心一怔,方才明白過來這些人是太守府的侍衛。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蔣靈警惕地望著他,皺眉,“還有,你——為什麽要傷懷佑?”

梁成依舊低著頭,“奉太守之命,我們來帶小姐回去。”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何要傷懷佑?”她厲聲問。

梁成不答,起身握劍,對手下人說:“去把小姐帶過來。”

他身後的兩人聽令,走到一半,卻怎麽也不敢往前。定神一看,尹懷佑不知何時已奪身而去,立在梁成面前一丈處。

“你們來做什麽的?”他聲音平靜,但目光尖銳。

梁成的身手雖然出色,但面對尹懷佑這個行走江湖之人還是差了一成。方才的輕功極為迅捷,他絲毫沒有防備。若是對方真的沖他而來,現在他決不會平安站在這裏。

他隱隱有些慌亂,故作鎮定道:“我當然是來帶小姐回去的。”

“不止是這樣吧?”尹懷佑將握在手中的箭舉起,亮在他面前,“剛才,你想要殺了我,對吧?”

梁成的臉色難看起來,良久才道:“我們封太守之命,帶小姐回去。”他頓了頓,“還有就是——殺了你。”

“殺”字一出口,蔣靈驟然尖叫:“你、你說什麽?爹爹他……他要你們殺了懷佑?!”

她顯然是慌張到了極致,聲音斷斷續續。梁成有些愧疚地低下頭,沈沈道:“對不起,小姐。這是老爺的命令。”

尹懷佑將手中的箭向前一擲,箭早已被折成了兩半。他擡眼望著對面的梁成,漠然道:“你們來接蔣姑娘,我不反對;可你方才那一箭,是瞄準了誰?”

望著地上的斷箭,回心凝神想了想。按照剛才坐的位置,若是尹懷佑不接下那一箭,中箭之人,極有可能是她。

梁成偏頭看了看,像是才註意到她似的,聲音有些詭異:“還有個姑娘啊。你黃泉下有個陪伴,也不錯。”

尹懷佑瞳孔微縮,“你想殺我之事,我本不想與你計較。”他輕輕搖頭,微嘆,“可你連回心都想殺,就別怪我不給你面子。”

“你的意思是,你不讓我們帶小姐回去?”梁成的嘴角冷冷一抽。

“這個你可以放心,我會送你們小姐回去。”他的聲音格外冷漠,話語中絲毫察覺不出情緒,“你若執意要殺我,我也不會坐以待斃。”

梁成眉間一緊,右手一揮。身後之人得令,迅速拔劍撲向尹懷佑。他們步伐整齊,轉眼間便擺出一道陣法來。尹懷佑被困在陣法之中,反手掃出十六劍,無奈那群人雖功夫平平,陣法卻是相當精妙。

那些人攻不得他,他也同樣無法破陣。凝神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他方才察覺到此陣的中心。拔劍攻向西南位置的一人,迅速脫開身來。周圍的錦衣人半數倒地,剩下的十餘人挺身阻擋他的去路。

他正覺得哪裏奇怪,只聽身後傳來一聲低叫,立即回過了頭。

在離他不遠的位置,梁成已悄然移身到蔣靈身邊。她不會武功,顯然是未察覺到,驚慌之餘,身體被驟然一拉,尖叫著想要掙脫。

梁成的右手死死拽住她的臂膀,沈著臉將她向後拉。蔣靈望向不遠處的尹懷佑,拼了命地掙紮,只覺手臂霎一松,整個人跌坐下來。擡頭一看,回心不知何時舉了一張凳子來,對著梁成的右臂猛地一砸。木凳從中間斷開,砸得他右臂一陣發麻。

“——你這個臭娘們!”

這一擊雖不見血,但看得出傷到了骨頭。梁成痛得大罵,一掌將回心推開數丈。

蔣靈楞楞地坐在原地,眼見面前之人拖著劍一步步向回心走去。他的右臂已然失去知覺,垂在身側,握劍的左手暴著青筋。

回心被他擊了一掌,身子撞到椅子上,手裏的半張凳子也被摔了出去。她吃痛地敲著背,一擡頭,只見那方才被她擊中的人滿臉憤恨地向她走來,心中頓時一慌。

“你、你別過來!我對不起還不行麽?”她驚忙想要躲開,可因方才那一撞,她的腿一時傷了筋,無法動彈。

梁成臉色黑青,全然聽不見她的話,目光森冷到了極致。回心撐著手向後挪,急道:“你放心,我是大夫,絕對醫的好你!”

對面之人毫不動搖,拖著劍一步步逼近。鐵劍在地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發出陣陣鳴響。

這樣的一幕,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那提劍之人向她步來的動作,刺激著她腦海中的回憶。

頭頂又開始作痛,仿佛有什麽人與梁成的身影重疊。她驀然停了下來,怔怔地望著那個正在接近她的人,臉上露出了呆滯與驚恐。

尹懷佑心叫不好,拔劍而出。因破了陣法,他幾招就將剩下的人全部解決,足尖一點,飛身向梁成刺去,可對方早他一步,將回心從地上拽起,劍刃架上了脖間。

“你再過來,我就殺了這個女人。”

右臂依然無法動彈,手下也全被打倒。梁成的眸子深不見底,仿佛早就失去了理智。

“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就殺了你。”尹懷佑駐足,一字一頓。

回心的腿還在抽筋,被這樣拎著站起,痛得直吸氣。方才的慌神已經不見,她猛然想起,像這樣被人拿刀架著脖子,已經是第二次了。

在天穹山時,輕雲疏於她不會武功,未有防範,才讓她得了個巧,在對方分心之時刺中其穴道,得以脫身。這回她正中一掌,藥箱還在桌子上,再加上小腿抽得厲害,她全然沒了法子。

焦急地思考應該怎樣脫身,她聽見一個低聲從身側傳來,尤為可怕:“——只要你死,我就放過她。”

她驚然擡頭,聞尹懷佑冷笑一聲:“為了殺我,你不惜劫持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如此人品,要我怎麽信你?”

梁成瞇起眼睛,嘴角微揚,“我的任務只是帶回小姐和殺了你。只要你死,我可以不動她。”

尹懷佑不動聲色地將長劍扣住。梁成覺出他的異樣,忽然將劍一橫,擦到了回心的頸部,厲聲道:“休要耍小聰明!你若不照做,我現在就讓她身首異處。”

這般言辭,顯然是來真的。望著回心驚恐的表情,尹懷佑默默垂下手,“你若放了回心,我願意死。”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眼睛望著對面的藍衣青年。

這些日子以來,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的了;若是為救她而死,這份恩情,她要如何償還?

不,並非什麽恩情。她害怕,她不要他死。

“臭道士,你別聽他的,冷靜點!”不安與恐懼交加,她不覺叫出了聲。

“閉嘴!”梁成憤怒地吼了一聲,“再叫我就殺了你。”

她急促地吸一口氣,不敢再開口。尹懷佑沖她笑了笑,緩緩舉起長劍,藍色的衣袖遮蓋著劍柄,決然道:“只要你放過回心,我就立刻自盡。”

他顯然是要自刎。梁成頓然欣喜起來,蔑笑:“只要你死,我保證不動他。”

尹懷佑輕輕點頭,聲音溫和:“回心,要照顧好自己。”

他的笑容依舊額外好看,眸中卻帶著幾分淒涼。回心慌得有些發暈,大叫著想要沖上去,卻掙脫不開梁成的手臂。

“——臭道士,你別!不要!我求求你,別死、不要……”

眼眶一片濕潤,她已然語無倫次。原來在不知何時,她竟如此懼怕他的離開。

叫聲在一瞬間停止。

她的身子驟然一抽,眼見尹懷佑握住劍墩,將長劍在脖間一抹,鮮血肆虐而出,眨眼間染紅了他的衣襟。這一握劍的姿勢有些不尋常,他的身子也在瞬間向一側傾斜。

蔣靈惶恐地望著面前那個因重心不穩而搖搖欲墜的青年,開始尖聲大叫。她捂著臉痛哭,精神已然崩潰。

那個清秀的藍衣青年,身形單薄,無聲地倒下。梁成見狀,登時放聲大笑,挾著回心的手也不覺松開。

在那個剎那,銀光一閃,竟有一柄短小的銀刃正中他的咽喉。鮮血四濺,他嗚咽一聲便不再有呼吸,目光中是難以置信的驚恐。

原來,在他放松警惕的瞬間,尹懷佑藏在袖間的短刃飛速刺了過來。因梁成的倒地,回心沒了支撐,失神地癱坐在地上。她木然望著前方倒下的青年,怔了許久許久。

小腿痛到了極致,可她早已無暇顧及這些。定定地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她才撐著手向前爬去,目中空空。

“餵,臭道士。”

她輕輕喚了一聲。對方毫無反應。

“尹懷佑。”

她又喚了一聲。

指甲之中嵌滿了泥,一襲霜衣被地上的塵土染得臟亂不堪。她全然不顧,像著了魔似的爬到他面前,恍惚地望著他。

那個總是出現在她身邊的藍衣青年正倒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生氣。他的手上和脖子上沾著血,腦袋側向一旁,看不見臉孔。

“餵。”

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肩,竭力保持平靜:“你醒一醒。”

沒有任何回應。

再次靜坐片刻,她小心翼翼地將他扶起,生怕一個細微的動作也會導致他身首異處。

“臭道士你醒醒啊,醒醒……”

回心含糊不清地喚著他的名字,這才意識到,不知何時她早已淚流滿面。

淚水縱橫,她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心中的郁結,只得默默哭泣。抱著他的身軀,她難得如此驚慌與無助,甚至不知該采取什麽行動,也不敢去看他的臉。

一丈之外,蔣靈掩面抽泣。眼淚流幹,她哭不出聲來。冷風呼嘯,天色蒼茫。

回心怔了片刻才想起什麽,胡亂抹幹淚水,低下了頭:“對,我是大夫,我可以救你。”

她顫抖著擡起一只手,將尹懷佑的臉撥過來。

他脖間的血痕十分顯眼,面色也是蒼白得可怕,仿佛早已死去。雙目緊閉,俊秀的臉上不再有生氣。那是一張多麽好看的臉。

只是——蒼白過了頭。

回心隱隱察覺出什麽,仔細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將手放在他的脖間,輕輕一探。

“——你死去吧你!”

她的神色在轉眼間從悲傷變成了憤怒,單腳一踹,將尹懷佑一個側身踹了出去。

聽她這麽一叫,蔣靈怔然擡眼。她還未反應過來,只見那被踹了老遠的尹懷佑從地上站了起來,眉間洋溢著欣喜:“啊,被你發現了。”

她驚得抖了一下,完全不明白情況,只聽回心憤然叫道:“你……你還真好意思!”

望著她臉上未幹的淚水,尹懷佑的心仿佛被人撫了一下,溫暖到快要溢出來。

他將她扶了起來,握住她的手,放在脖間的傷口上,委屈道:“我的確是受傷了啊,不信你摸摸。”

回心方才便發現了這道傷口的古怪,淺到只劃破一層皮。她奇怪地指著他染血的衣襟,問:“這麽多血哪來的?”

尹懷佑微笑,將右手舉到她面前,露出一道極深的口子,想必正是這一障眼法欺騙了梁成。適才那古怪的握劍姿勢,即是為了掩飾這一動作。

望著那道新傷,她不禁有些緊張,連忙將他的手臂拉了過來,正色道:“別動,我給你包紮。這麽多血,不是開玩笑的。”

先前的慍怒不見,她專心地處理著右臂的那道傷口。尹懷佑看得怔了,感動到心中一陣抽:“你……這麽關心我?”

“去你的。”她沒好氣地咄了一聲,“誰關心你。”

她的雙眼仍是通紅,兩道淚痕在陽光下尤其顯眼。清秀的臉上還殘留著方才的恍惚,緊盯著他臂上的傷痕。

“我沒想到,你會為我哭啊。”他柔聲笑了,“本來以為能裝得久一點,讓你和我多說一些話。”

“誰為你哭了?”她棱他一眼,“我那是眼睛裏進了沙子!”

“嗯。”他欣然點頭,湊近,“方才是哪裏出了紕漏?”

回心默默地瞟他,漫不經心道:“你閉氣和裝死的功夫確實不賴,不過你裝得太像了。”她嘖嘖搖頭,“像個陳年屍體。”

尹懷佑若有所悟,“那我下次改進改進。”

“你還想有下次?!”她怒叫一聲,“你知不知道我剛才……”

她說到一半頓住,連忙別過臉去。尹懷佑靜靜地望著她微紅的側臉,目光柔和似水,“你……擔心我麽?”

“誰擔心你了!”

“我都看見了。”他揚了揚眉,樣子有些得意。

回心慌張地遮蓋住臉,“你看錯了!”

他笑而不語,擡起另一只手摟住了她的肩膀。懷中的人輕顫,身子蜷了蜷。他將下巴抵在她頭頂,只覺心頭暖得發酥。

“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回心漲紅了臉,一把推開他。她正欲反駁,目光卻忽然落在不遠處的梁成身上,不禁出了神。

想起她之前那木訥的表情,他忍不住問:“怎麽了?”

“我……”望著梁成的屍體,她閉上眼睛,微微顰眉,“他……”

“他嚇到你了?”

“不是。”她搖了搖頭,面色有些難看,“剛才……”

“我好像看見了晨泠。”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表示,他已經在腹黑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狗血君表示,這章真是太狗血了 = =腫麽辦趕快進入下卷吧。。我要嚴肅 嚴肅。。←←爹君快出場吧。。。爹君是為了主線而獻身的。。。><最近比較忙,可能語病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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