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焚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溫昭下意識地擡起頭看向女子, 只見到剛剛還低垂著頭的人在此刻擡起了頭，她的眼眸之中帶上點紫色的光。

下一秒之前體驗過的那種被無數蟲蛇撕咬的痛感沖上大腦。恍惚間，那個畫面再次在眼前重現, 無數的蛇蟲鋪天蓋地地湧來, 直至將人全部包圍，不見天日。

虛虛實實相重疊，讓溫昭在一瞬間失去了那名女子的蹤跡。

“這都是假的。”溫昭咬著牙在心底對自己說, 努力想要將自己從這個狀態喚醒, 可是太真了，這就是記憶中的畫面的重現, 她甚至能夠感受到蛇滑過皮膚的冰涼感。

劇烈的痛楚讓溫昭唇色發白, 握緊焚塵的手都有些顫抖，甚至還有些站不穩，險些要跪下來，可下一秒這陣疼痛突然減緩了。

不，不是減緩, 而是向著另一個地方轉移。

“都是假的。”

溫昭睜大了眼睛, 她聽出了這是焚塵的聲音, 帶著一點痛苦，卻承擔了溫昭大部分的痛苦, “去，讓她後悔, 我的劍主。”

焚塵......

女子抹去脖頸上被溫昭的劍所壓迫出來的血痕, 狼狽地站了起來，她一個人維持這麽多場幻境已經達到了能力極限, 縱然是她一身靈力也快被悉數用盡。

不過好在控制住了。

她仰起頭看著滿頭大汗的溫昭, 稍稍松了一口氣, 掩去剛剛的那一份狼狽，揚起了下巴：“還是我贏了。”

下一刻，她的眼睛睜大，一柄劍捅穿了她的腹部。而原本應該深陷幻境之人卻就站在自己面前。

“不，是我們贏了。”溫昭的聲音響起，帶著一點疲憊，但絲毫沒有掩飾自己此刻的殺意。

她直視著女子，再多的幻境出現在腦海中，也都在瞬間堪破。女子無處遁逃，終於產生一點驚慌的情緒，她的大腦快速旋轉，試圖尋找一個脫身的機會，眼見溫昭又有了動作，驚慌間直接開口：“你難道不想知道孟語堂是誰嗎？”

溫昭一頓，沒有人比她更想要知道孟語堂是誰這個答案。

他身上那種溫和不是假，拿到溫昭遞過去的靈草時的高興也不是假，更不要說溫昭能夠確切感受到的來自孟語堂身上的一份親切感，但偏偏這樣一個人卻又很可能知道溫昭的過去，甚至捅了自己一劍。

溫昭神情的變化落在女子的眼裏，讓她重新鎮定了一些，她還想繼續開口，但出乎她意外的是，僅僅一瞬之後腹部的劍卻動了，溫昭平靜地抽出劍，劍抽出時還帶出了不少血。

“抱歉，我想知道的都會自己去找，”她猛然擡頭發現溫昭仍然看著自己，絲毫沒有剛剛那一抹動搖，她的臉上濺上了一兩滴血珠，手上拿著的劍不斷滴下來自己的血。

女子徹底害怕了，為什麽不按照套路出牌。

眼看溫昭再一次舉起了劍，女子將幻境的能力開到最大，意外地觸碰到了最後一個還未展現出來的幻境。

溫昭背對著水幕，無數幻境之力在一瞬間迸發出來，她不為所動，只要心中堅定下來，任何幻境都是一場空，但突然背後響起了無數靈獸的咆哮聲。

太過熟悉。

她下意識回過頭去，水幕之上的畫面十分熟悉，無數的靈獸帶著通紅的眼睛將整個畫面擠滿。下一秒，畫面拉遠，在所有靈獸追逐的盡頭，那個被追趕的人分外熟悉。

是自己，這......是大測之中最後暴動的畫面。

溫昭停下了手中的攻擊趨勢，楞楞地看著這個畫面。

女子雖然不明白溫昭為什麽因為這個畫面停下來，但連忙抓住機會逃跑。

“溫昭！”焚塵提醒溫昭，但原本在提到孟語堂時僅僅有一絲動搖的劍主在此刻卻沒有回頭，只是隨手將自己擲了出去。

焚塵：？請你尊重一下我作為一柄劍的感受！

焚塵刺穿了逃跑女子的小腿，直接釘在了地面，女子發出一聲痛呼，摔倒在地。

溫昭不是沒有聽見焚塵的聲音，也不是不知道女子逃跑，但她依然看著畫面。她看到了水幕中的自己一次次死去，不斷地被靈獸追上，最後一次來到了自己曾經到過的那個山谷，卻再一次死去。

溫昭在看陸星洲幻境時就在想一個問題，若是幻境問的是心，那賀懷辰向來是最為堅定的，他絕不會被幻境所困，但賀懷辰卻遲遲沒有出現。

溫昭之前不明白，可現在卻是明白了。

她清楚地看到每一次自己的死亡後，那個一襲白衣的人都會出現，但每一次都沒有趕上。

賀懷辰什麽都不會動搖，唯獨一件事成了他此刻的困境，那就是自己的死。

是自己變成了一場囚禁住他的困境。

溫昭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明白自己此刻的情緒。她沈默了很久，在白衣劍修又一次看著眼前想救的人死在眼前時閉上了眼睛。

“焚塵。”半響溫昭輕輕喚了一聲，喚回了本命劍

。她向著那邊看了一眼，女子跑了，但是血順著滴了一路。

“不用追嗎？”

“她跑不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溫昭最後看了一眼畫面上輕輕抱著渾身是血的自己的劍修，揮劍將眼前的水幕擊碎，周圍的景象如同琉璃盞一般被徹底打碎，碎片飛向周圍融入了空氣之中。

重新回到了現實之中，還是身處在客棧大堂中，此刻桌邊靠著的、地上躺著的有不少人。

不僅僅是太衍宗的人，還有客棧之中連同掌櫃逢葉、谷蝶、幾個廚子都在此。

溫昭掃過所有人，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

賀懷辰在幻境破碎時已經醒來，他坐在桌邊，向下稍稍低著頭，神色晦暗不明。

溫昭幾步跑向了他，輕輕叫了他一聲，沒有反應。

她蹲下身，仰起頭與賀懷辰對視，但賀懷辰只是安靜地沿著視線方向看去，就連溫昭的出現都沒有反應。溫昭對他現在的狀態突然升起了一絲難過的感覺，她伸出手輕輕捧住賀懷辰的臉。

“賀懷辰，你看看我，我在這裏。”

“你看看我，那些都是假的。”

“賀懷辰！！”

溫昭的聲音不免帶上哭腔，她小聲地一遍又一遍叫著賀懷辰的名字，突然她感覺到手下的人動了，他的眼中重新出現了光，眼裏也倒映出了自己的臉。

她立刻擦掉眼淚，露出一個笑容，剛想開口，就被眼前的人緊緊抱住，雪松的味道頃刻間環抱了溫昭整個人，杏眼頃刻間睜大。

賀懷辰在踏進幻境的瞬間就感覺到不對勁，本想直接破開幻境，卻看到了那個被靈獸追逐的人。他抿著唇，是假的，這樣告訴自己。

但是當那人一次又一次被靈獸殺死，她的聲音卻直接在耳邊響起，帶著一分痛苦和絕望。

“賀懷辰。”

“救救我。”

第幾遍的輪回，他數不清，但當“溫昭”再一次死去時，他下意識地動了，盡全力地向著靈獸的方向去追，可是還是沒有追上。

再下一次，再下一次......一次之後又是一次，幻境讓他逐漸分不清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每一次只能感覺到冰涼的血和破損不堪的殘軀，懷中的人再也不會說話，也再也不會露出笑臉。

“好疼啊。”

賀懷辰一遍一遍地加快速度，全然沒有顧忌到自己的靈力已經進入一個不對勁的狀態，更沒有發現自己眼裏的光越來越少，而身體隨著輪回的一次次增加也不斷添上一道有一道傷口。

他能看到的只剩下了一個人，必須要追上去。

突然在更遙遠的地方重新響起那個人的聲音，“賀懷辰，你看看我，那些都是假的。”

賀懷辰突然停下了腳步，眼前的“這個人”再次被撕碎。

“賀懷辰！！”帶著一點哭腔的聲音自另外一個地方響起。

“賀懷辰，你為什麽不救我。”倒在血泊裏的“那個人”重新站了起來，她擡手摸著自己被咬破的手臂，冷著臉，“你不是說會護住我的嗎？”

“為什麽會一次一次讓我受傷。”

賀懷辰回頭看了“她”一眼，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傷，記憶中另一張臉出現。真正的溫昭不會這樣做，她會哭著說自己不應該這樣隨便受傷。

他回過身，摸了摸身上的傷口，喃喃自語道：“又要讓溫師妹生氣了。”

下一秒，頭也不回地向著另一個方向離開，幻境徹底消散。

賀懷辰的視線開始重新回籠，眼前出現了最重要的人。溫昭的表情看起來難過極了，眼角還掛著眼淚。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還有些不確認眼前的到底是真是假，直到懷中的傳來的溫度不似先前任何一次的冰冷。

“溫昭。”

“嗯。”

“你是......”活著的嗎，賀懷辰本想這樣問，卻因為嘴裏的苦澀感而停下。

“我活著呢，”溫昭聽出了他的言外之眼，彎著眼擡起手順著他的頭發，“你記不記得是你來接我了呀。”

“嗯。”賀懷辰垂下了眸子，溫順地低下頭，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抱著溫昭，聽著耳邊她的呼吸聲。

溫昭將賀懷辰的頭發理順，本想再看看他的心情有沒有好一點，但賀懷辰抱得太緊，她一時也不好推開，幹脆仍由他抱著，順便輕輕多嗅了幾下他身上的味道。

一個想法在她腦海中形成，如果說純陰之體是一場困境，她現在便有了勇氣去打破這場困境，哪怕要用上多少時間都沒有關系。

她的臉靠著賀懷辰的肩，認真地對自己許下一個約定。

等到找出解決的辦法一定，一定，一定要告訴賀懷辰自己的心意，告訴賀懷辰自己真的很喜歡他。

......

姚星火接著醒了過來，他揉揉有點疼的頭，感覺喉嚨有點幹澀，似乎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裏早晨後援會遍布了整個修真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更是無人不祝福。

他忍不住又笑了幾聲，這才碰到了一條腿，他一回頭發現陸星洲正靠在自己身邊，閉著眼，嘴裏還念念有詞：“劍神，嘿嘿，劍神。”

姚星火嫌棄地翻了個白眼，推了推他：“起來，做什麽夢呢，還劍神。”

陸星洲被這一推，身體一震，醒了過來。他睜著眼看了姚星火一會，看得姚星火有些犯怵後才皺著眉開口：“小弟，你怎麽回事呢，還推我。”

“誰是你小弟啊！？”姚星火炸毛了，他直接跳了起來，這一起來才發現不對勁，“我怎麽會睡在這裏？”

不是應該在房裏睡嗎？

他茫然地轉過頭向四處張望，周圍還有不少人沒醒來，直到視線落在了賀懷辰和溫昭身上，姚星火瞪大了眼睛。

陸星洲撓撓頭爬起來，也清醒了過來，他看向姚火星，恰好註意到他此刻的表情，叫了幾聲都沒反應幹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裏是緊緊相擁的兩人。

陸星洲：？？？

溫昭聽到了些動靜，賀懷辰還沒有反應，她艱難地扭過頭去對上了姚星火和陸星洲的眼睛。

原本還沒覺得什麽，這一看她突然意識到了此刻兩人動作的暧昧，連忙伸手推了推賀懷辰，沒推動。

“賀懷辰！”她整張臉紅得快要滲出血了，“你先放開，我不走。”

等賀懷辰好不容易松了手，她連忙轉過去對著看的兩人開口：“不是你們想的這樣的！剛剛是因為幻境才......”

下一秒，就見到姚星火的眼睛重新閉上，然後哐當一聲倒了下去，嘴裏還念著：“謝謝，我死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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