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懷辰與時松蕓對視了一眼, 沒想到一開始就能聽到祭祀相關的信息。

“聽客棧中的夥計提起過，似乎鎮裏每年都會進行祭祀。”

“按照你的意思，雨災與祭祀有關嗎？”

尚虞露出一個苦笑的表情：“祭祀是西黎鎮的傳統, 每年這個季節鎮上的人便會準備好祭品投入河中, 以期望換來河神的庇護。”

“你似乎並不太認可這種行為。”時松蕓看著尚虞的表情有些意外，凡人力弱，面對各種天災時更是無能為力, 常常祈求各種名義上的神祗的庇護。越是偏遠的地方, 這樣的信念之力越強。

尚虞沈默了一會，站起身將房門緊閉才重新坐了回來。賀懷辰註意到尚虞做這事時十分謹慎, 就像擔心旁人聽了去。

“若是真的有神明, 那人人便都祈求一個順利平安，就真的能事事順遂嗎？”尚虞有些不認可，世間之人忙碌於各種生計才使得整個社會平穩發展下去，歸根結底一切成事都歸在人身上。

“沒有人播種，田裏的莊稼便不會成長。沒有人營商, 西黎的經濟就不會得到發展。而這之中, 又有哪個是神明介入的呢？”

時松蕓稍怔片刻, 倒是沒想到眼前之人有這樣的想法。尚虞擡起頭，恰好對上他的這幅表情, 誤以為時松蕓被冒犯，一下子長大了嘴, 急忙解釋：“當然各位仙人還是不太一樣。”

賀懷辰覺得沒什麽兩樣, 每一個修士又何嘗不是逆天而行，尋仙求道。

時松蕓更是無所謂, 畢竟凡人信奉的一些神明規矩嚴苛, 自己這種愛好女裝的嗜好說不定就被哪個神明不喜。

“那你說的祭祀也可能只是一個儀式, 又與雨災有何關系。”他托著腮開口。

尚虞起身打開櫃子，拿出了一摞書籍，將每一本一一翻到標記之頁後放於桌上。

“我原也這麽想，這個季節本就多雨，每次祭祀後碰上下雨也不過是個巧合罷了。”

“但是聽鎮上的人說從未下過這麽大的雨，我才翻閱了歷年來的祭祀記錄，確實不曾有過這般時間長的雨。而且，在我翻閱完所有的記錄後，才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西黎鎮在百年前並非是這樣的一個小鎮，此處雖水源豐富，土地卻格外貧瘠。過於發達的水源更為在雨季造成洪災，原本便產出低下，一遇上洪災更是顆粒不收。而這一切的改變，便是從第一場祭祀開始的。”

賀懷辰細細查看尚虞所標記出來的資料，正如他所說，西黎鎮除了這一點外近乎什麽都沒有改變，但偏偏就產出年年拔高，各家各戶也都逐漸富裕起來。

“正因為如此，鎮上的百姓對於河神更加推崇，更是到了，”尚虞停頓了一會，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狂熱的地步。”

賀懷辰這才明白過來尚虞剛剛那種小心翼翼的地步，尚虞的想法顯然與當地之人的想法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說有些叛逆。

時松蕓還想問些什麽，卻見到賀懷辰查看古籍的動作突然一頓，他剛想湊過去看，就聽到賀懷辰的聲音：“不好，溫師妹今天還要......”

時松蕓的表情同樣一變，溫昭幾人今天的打算本就是要再問問祭祀的事，若是鎮上之人都是狂熱的信徒，只怕會產生麻煩。

......

溫昭幾人吃完飯時才見到了逢葉前來收拾桌子，不同於昨天常帶著笑的樣子，逢葉神色疲憊，看起來就是沒有休息好的模樣。

她雖然動作依然很快，卻有點走神，甚至不小心碰倒了一個碗，小聲驚呼了一聲。就在碗要落地時，溫昭恰好就在邊上一把接住了碗。

逢葉松了一口氣，吐了吐舌頭，露出今天的第一個笑容：“真是太感謝您了，不然掌櫃的又要扣我這個月的工錢啦。”

“昨晚沒休息好嗎？”溫昭邊將碗遞給她邊關心道。

話音剛落，逢葉的表情變得有點慚愧：“是有點沒睡好，真是給各位添麻煩了。”

溫昭想起了昨天陸星洲兩人去問掌櫃時，掌櫃似乎說逢葉是去給店裏另一個夥計送飯菜了，莫非是那時發生了什麽？

可還沒等溫昭問出聲，陸星洲還惦記著昨天沒問的事就直接問出了口：“逢葉，你昨天說的祭祀是怎麽一回事？”

逢葉在聽到祭祀兩個字的瞬間眼睛睜大了些，嘴唇也白了不少，連臉上的笑想要維持下去都變得勉強：“祭祀......就，就是那回事。”

她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慌亂，強行鎮定下來：“是我們鎮上的傳統了，我們向河神大人獻上貢品，河神大人就會庇護我們。”

“對，會永遠庇護我們。”逢葉又重覆了一遍，但她的神情與其說是在告知溫昭幾人，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

逢葉剛說就直接離開，完全沒有像昨天一般的交談欲望，她轉過去時，溫昭還能看到她臉上凝重的神情。

“哎，怎麽就走了。”陸星洲還想站起來追著逢葉後面過去就被溫昭攔下來，他疑惑地回過頭，“不問了嗎？”

“問，不過先換個人。”無論逢葉到底是因為什麽而這樣，現在恐怕都不是一個問的好時間。

“你們問這個幹嘛？”掌櫃在聽到祭祀兩個字時表情意外警惕，全無昨日開房時那一臉熱情。

溫昭看在眼裏，逢葉昨日說起祭祀沒有什麽忌諱，只講它當成一件普通的儀式，但掌櫃的卻表現得更加重視這個。

她思索片刻，整理了下措辭開口：“西黎鎮的祭祀儀式向來有名，我們原本也是想一睹河神大人的風采，可惜在路上耽擱了才遲了這麽多日，到底還是有些遺憾。”

掌櫃雖對於溫昭的前半句還有些疑惑，但聽到溫昭對於河神的向往，加上她滿臉的遺憾，隱隱有些驕傲起來。

“我們的河神大人風采自然出眾，只是就算你們來了也看不到。”掌櫃面露驕傲，語氣也上揚起來。

“為什麽呢？”陸星洲疑惑起來。

“河神大人豈會在凡人面前輕易現身。”掌櫃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昨日對陸星洲爽快掏錢的好感下降了不少。

“那你們也沒見過嗎？”陸大少還在窮追不舍，溫昭明顯見到掌櫃的神情尷尬了一秒。

好的，看來是沒見過的。

“河神大人就在我們每個人心中！”掌櫃支吾了一會，開口道，如果他的脖子沒有漲紅就更有說服力了。

但陸星洲的提問再次引起了掌櫃的不耐煩，他皺著眉：“你們真的是來......”

“自然，”溫昭接過話頭，“不瞞您說，我也時常能夠感受到河神大人就在我的身邊，我能聽到他的聲音，才特地來此地。”

這話聽得陸星洲和姚星火一楞一楞的，不......不曾聽說溫昭和河神有什麽關系啊。

掌櫃卻很滿意，看溫昭的眼神也熱烈了許多。

溫昭見掌櫃已經起了疑心，也問不出什麽。又隨意吹了幾句對河神的向往後幹脆帶著幾人一起回了房。

“不對勁，”溫昭一進門就在尋思著掌櫃與逢葉之間的差異以及逢葉今天的異樣，她摩挲著下巴還想說什麽，一回頭卻發現三人整齊地站在門口，一臉奇怪地看著自己。

“你什麽時候還信河神了？”

“還常常聽到河神的聲音，說得我快信了。”

不是陸星洲好糊弄，實在是溫昭說著話的時候表情太過真實。

“這個啊。”溫昭說著就擡起了自己的手腕，指尖在升龍鞭上點點，“喏，小河神。”

這話說得還真沒什麽問題，蛟龍入海之前便就是水中霸主，要說河中有什麽能拿來信奉的又確實有點實力的精怪之中，最強的還確實要屬蛟龍。

“我家小河神還經常問我討要東西吃，想來和西黎鎮供奉的河神也差不多。”溫昭收回手臂。

陸星洲和姚星火面面相覷了一眼，還......還真的差不多！

河神要貢品，升龍鞭要吃食，河神保佑西黎鎮，升龍鞭保護溫昭時抽起人來可疼了。更不要說升龍鞭的本體聽說是一條即將入海的蛟龍。

蛟龍入海化為真龍。

難怪溫昭神情與語氣這麽真，因為她說的還就是真的。

“恐怕還是要從逢葉那裏問，”溫昭沈思片刻開口，“她今天對於祭祀的態度似乎有點變化”

“也不知道賀懷辰他們有沒有問出什麽。”溫昭下意識想到了早早就出去的兩人，一想起這又有點別扭起來。

話音剛落，門重新打開，賀懷辰和時松蕓走了進來。賀懷辰看到溫昭時稍稍松了一口氣，就見到身邊的人已經湊了上去，握緊溫昭的雙手，眉眼含情：“小師妹，你沒事吧？”

“沒......沒事啊。”溫昭被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更不要說看到時松蕓那張漂亮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說話都帶上點結巴。

她盯了幾秒，視線向時松蕓身後那人瞟了瞟，就見到賀懷辰嘴角向下抿了抿，目不轉睛地看著時松蕓。

“時......”賀懷辰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冷，時松蕓一聽就知道了他的意思，自己要是再握兩秒，賀懷辰恐怕就要直接把自己的喜好捅出來了，他連忙松開手。

“哈哈，沒事就好。”他尷尬地笑了兩聲。

賀懷辰的視線落回溫昭身上，心裏忍不住在想，溫師妹如此對人不提防該怎麽好，時松蕓性子不壞，但若是真的碰上壞人，只怕會被欺騙。

溫昭也在心裏小聲嘀咕，不就是握了一下手嗎，賀懷辰怎麽就對時師姐管的這麽嚴啊。她撇了撇嘴，心裏某個地方冒著酸泡泡，咕嚕咕嚕。

溫昭想了一會，還是強忍下來，正事要緊，她認真地向時松蕓提問：“你們怎麽這麽著急，是出了什麽事嗎？”

“小師妹你不知道，師姐快要嚇壞了。”時松蕓欲蓋彌彰地在師姐兩個字上重讀，而後將在尚虞那裏直到的信息一並交代出來。

果然，這倒是能解釋得通掌櫃的反應了。溫昭沒註意到時松蕓的重音，全身全心投入到祭祀一事的思考上。

“你們覺得所謂的河神究竟是什麽？”

河神又想做些什麽，這便是當下最重要的問題，只有弄清了才能搞明白雨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而想要搞清楚，最好的辦法便是自己親自去看一看，眾人達成一致，準備趁著清晨天剛微亮時去查探一番。

可沒想到第二天天剛微亮，不等幾人去查看，鎮上便先出了一件事。

作者有話說：

好消息：過幾天就要掉落萬字更新了

壞消息：我還沒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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