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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郡馬(一更)離東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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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郡馬(一更)離東宮(上)……

“稀客,乾安侯世子。”

蘭錦給她斟一杯茶,在她對面坐下。

程渺渺謝過,“你比我大不少,叫我從衍就好,蘭大哥,聽說你此番春闈高中,我是特地來恭喜你的。”她提了不少東西在桌上。

“恭喜我?憑我們倆的交情?”蘭錦看看這堆禮品,又看看靠在外頭樹下的黎洲白,“你同他都比同我熟些吧?特地來此一趟,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程世子要說什麽,還是直接說吧。”

將將要入夏的天氣,不論走到哪都熱,小風輕擺博山爐,清涼的香氣吹入他微敞的衣袖,他很放松地靠坐在椅上,空青淺衫一身單薄,看起來很瘦弱,但又有風骨。

程渺渺握一杯溫茶,提起正事:“近來,陛下要為懷王府郡主選婿,你可知道?”

“知道。”

“那你可知,你會試的好成績,是在陛下擇選範圍之內的?”

蘭錦布茶的手頓了一下,“知道。”

“那你想做郡馬嗎?”

程渺渺言語直接,目光漸漸從他修長靈動的手指移上來,又問了一遍:“你全都知道,那你想做王府郡馬嗎?”

蘭錦恰逢其時,與她對視:“為何不想?”

程渺渺詫異,在他平靜無瀾的臉上找不出什麽異樣,“你想做懷王的女婿?”

“想。”蘭錦不偏不倚,直面她的問題,“皇上為郡主選婿,地位高了不好找,地位低了也不行,那便只有通過科舉平步青雲沒有背影的考生,才合他的心意。”

“此番春闈,我排第二,又是正經太學出身,知根知底。論才學,春闈的結果已經說明了一切,殿試又是他親自督考,屆時我的能力,他無疑會了如指掌;論樣貌,他見了我也會知道,太學中並沒有比我更出挑的;論家世,我家雖然曾經輝煌,但早已敗落多年,我這樣的條件,簡直再合他的心意不過,既如此,我又為何不試著去搏一搏,做一步登天的郡馬爺?”

他條理清晰,思緒分明,看起來稍顯瘦弱的身子,卻端的是自信與沈穩。

他說的不錯,整個太學估計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

程渺渺問:“那你知道做這個郡馬爺,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我將失去大好的前程,即便殿試高中三甲,也只會成為被皇帝忌憚的廢物。”

“那你還一心想做?”

“可這個廢物,可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直接躺平過富貴的人生,下半輩子再不用奮鬥,不香嗎?”

程渺渺:“……”

香,挺香的。

“可若懷王謀逆……”

“可若懷王謀逆,我將會是殺了他的第一把弓刀。”

蘭錦目光澄澈,信誓旦旦,叫程渺渺一時啞然,再尋不到可以開口的話。

她本來只是想看在這是個帥哥的份上,提醒一下他,沒想到人家壓根不用她提醒。

他自己心裏頭門兒清,每一步該做什麽,他都有數得很。

懷王不死他躺平,懷王犯罪他做刀,反正大多數人參加科舉,不就是為了能平步青雲,做人上人嗎?既然有捷徑,為何不走?

他活的可謂是清醒。

自作多情鬧了個沒臉,她與他相顧無言,對飲了一杯,側頭的時候,瞥見外面淡黃槐樹下的黎洲白,也正瓊琚一身,身長玉立。

這裏是太學,是蘭錦的臥房,外頭三三兩兩的學生結伴而過,有說有笑,有討論這屆會試考卷的,有商量接下來殿試技巧的,他們無一不在拼命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拼命往上走。

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BaN

蘭錦送她出門,款步而下,面前春景開闊,花香爛漫,青玉的簪子曲折無垢,他一步步,邁向的不是書聲瑯瑯的學堂,而是即將送他上青雲的郡馬之位。

“沒勸成?”

黎洲白跟她走去國子學,她今日是同蕭定瑯一起來的,蕭定瑯還在國子學處理事情,她得去那找他。

“沒勸成。”程渺渺坦然,“他有他自己想過的人生。”

“當萬人之上的郡馬爺,沒什麽不好,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事。”黎洲白想起自己挺久以前也曾這麽勸過他,也是一樣沒勸透,瓊琚的衣袂大開大合,大搖大擺,想瀟灑,但又翩飛不起來。

程渺渺點頭,回頭仔細看看他那張妖孽般的臉:“還沒恭喜黎大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再晚幾日也不遲,殿試還沒著落,萬一落榜,豈不是對不起程世子這話?”

“是啊,會試第一,殿試落榜,那可是在全天下人面前丟大臉了!”

江舟子嫻熟地躺在樹枝上,將剛摘下的一顆棗子扔給對面樹上的裴其傲,兩人面對面笑嘻嘻地望著,同時將腦袋轉向樹下。

“黎洲白,聽說此番春闈你第一?監考者誰?閱卷者誰?確定不是真瞎了眼了?”

“是否真瞎了眼,下一屆懷王世子自己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考什麽考,本世子受祖上蔭蔽,是那種需要靠考試才能成才的人嗎?”

江舟子哼著愉快的調子,註意到他身邊矮了一截的程渺渺。

“呦,程世子也在呢。”他突然來勁了,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靠在了樹幹上,抱著樹幹亮晶晶道,“這回蒼南山論文會,你可有參加?”

程渺渺搖頭:“我下月可能沒功夫去蒼南山。”

“啊。”江舟子若所有思,“我堂哥不放人?”

程渺渺又趕緊搖頭:“倒是不關太子殿下的事……”

所謂蒼南山論文會,顧名思義,是在大啟著名的姑蘇蒼南山書院舉辦。該論文會每三年一屆,每一屆都需要參與者花費細致的功夫去準備,先是在三月底將自己準備好參賽的文稿送過去,文稿題材不限,從簡短的打油詩,到幾萬字寫不完的話本戲文,全都可以,待到書院那邊定下入圍人選,用信函告知到眾人,眾人再紛紛從全國各地趕至姑蘇,進行到真正的論文環節。

所謂論文,說的好聽是學者爭論,智者辯論,說的難聽,嗯,就是吵架。

從題材,到字數,從逐個字眼,到文章立意,最後誰對自己文章的解讀能獲得在場與會者最高的投票,誰就是勝者,既可以揚名四海的同時,又可以獲得蒼南山書院終身免學費的獎勵。

呃,對……蒼南山書院,身為與上京國子監並駕齊驅的大啟兩大書院,素有南蒼南,北北鬥的名號,他的特點,除了三年一屆的論文會和眾口稱道的師資水平,還有就是,貴。

十三歲之前,參與入學考試,並獲得入學資格的人,需得一次性繳納五百兩銀子,才能入學就讀;至於超過十三歲的,對不起,不招了。

因為書院中不知哪個大聰明曾經提過,這人腦過了十三歲,他的思想就定型了,再教也不好教了,故而超過十三歲的,他們就不要了。

因為年齡和銀子的限制,使得蒼南山書院在為社會輸出一屆屆優秀學子的同時,又收到不少詬病,但這並不影響它的存活,並日益壯大,成為了與公辦國子監一樣強大的私立書院。

原主程從衍在九歲的時候,參加過一次蒼南山論文會,雖沒有一舉取得第一的成績,但也是就此名聲大噪,在南方文壇頗取得了一定地位。

不少人都認為她一定還會參加下一屆的論文會,搏個第一的好成績,就此穩住自己不可動搖的天才名聲,而程渺渺卻顯而易見地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準備。

江舟子代表廣大吃瓜群眾問出了大家最好奇的問題:“你為何不參加?”

“參加論文會的人,無非兩個目的,一搏名,二逐利,隨王世子覺得我若想去蒼南山書院,缺那五百兩銀子嗎?”

“這不是廢話。”

程從衍可是侯爵府獨子,乾安侯府自大啟立朝伊始就存在,那累世的財富,區區五百兩,不過灑灑水。

“那名聲呢?三年前的我,如今的我,真的還缺這個名聲嗎?”

對於一個已經做到東宮伴讀日後必然走上仕途的人來說,似乎也的確沒必要硬去文人堆裏搏名聲了。

江舟子卻覺不滿意,“那這樣,本世子豈不是就少了跟你同臺對擂的機會?”

程渺渺有些意外:“你去參加了論文會?”

“是啊。”江舟子一劃額前飄逸的劉海,自信道,“不說別的,過初選那必不是問題,本世子今年做律詩,那幾個博士老頭都說很有長進。”

“……”程渺渺無言以對,只能祝他好運。

繼續與黎洲白往國子監深處走,蕭定瑯一襲紅袍官服,正從花園裏過來,見到她便喊:“表弟!”

“表哥。”程渺渺自覺站去他身邊,跟黎洲白成了對面的人。

“既找到定瑯,那我也該退位讓賢了,程世子告辭。”他擡擡手,向前屈直。

程渺渺點頭:“黎大哥保重,後會有期。”

她的目光隨黎洲白的身影繞過了曲折廊下,在他快要消失的瞬間,還是她先別開了眼。

蕭定瑯將一切收入眼底,好笑地問:“表弟在在意什麽?”

“嗯?”程渺渺挑眉不解。

蕭定瑯一手搭上她肩膀,“你這眼神,就同我從前看盧姑娘時一樣,表弟,你老實告訴哥哥,沒有那等癖好吧?”

什麽癖好?龍陽?

程渺渺正色道:“表哥你想什麽呢?”

“真沒有?”

“真沒有!”

“那就好。”蕭定瑯釋然,“不要像我一樣,大病一場才知道痊愈。”

他在感嘆自己鬼門關處撈回來的命。

也不知是怎麽了,蕭定瑯大病一場醒來後,人就豁達了許多,從前沒有想開的一些事,這回全都想開了,尤其是對盧九枝,再也沒有成日心心念念掛在嘴上了。

三月裏皇後辦過一場宴會,請了不少尚未婚配的世家兒女同席,兩人碰上面,蕭定瑯也顯得淡定許多,說話走路全都正常了。放松下來的狀態,使他在眾人面前表現都好上不少,不少家裏有在室姑娘的都去蕭家談過親事,蕭定瑯來者不拒,一邊大病初愈重回官場忙碌,一邊與人相看,只是到如今,都還未有看到互相滿意的。

“表哥……”程渺渺覺得自己對黎洲白應當是沒有那般過頭的心思的,她只是喜歡帥哥,與他根本不大了解,日後應該也沒多少機會了解了,她有些舍不得是真的,所以才會多看兩眼。

“表弟打住!”這般熟悉的開頭,叫蕭定瑯以為她又是要跟自己道歉,趕緊制止她,“別總是跟哥哥道歉,哥哥不缺你一句道歉,也不缺你什麽彌補,你就好好做你的東宮伴讀,給我們蕭家,給你們程家好好光宗耀祖,那就好了。”

“行叭。”程渺渺知道他是誤會了,也不多加解釋,慢吞吞撐起一個笑臉,與他相攜而去。

此時的蕭定瑯遠不知走在自己身邊之人的真實想法,也不知她早就跟自家祖父商量好了去路,什麽東宮伴讀,什麽光宗耀祖,她馬上就得離開,離開上京,離開東宮,離開太子,離開江照翊身邊。

“程從衍,待會兒你跟孤賽馬,孤保證讓你半圈,怎麽樣?”

這日武課,江照翊繞著馬場走了一圈,回來饒有興趣地跟程渺渺說話。

程渺渺擡頭看看暴曬的光暈,覺得今日眼睛有點睜不開,聽著他的話,渾渾噩噩點了頭,在槐序一聲鑼響下,揚鞭策馬。

她的騎馬技術基本都是江照翊教的,小一個月的時間,江照翊很清楚地知道她的水平究竟如何,於是在一開始就給她放了半圈的水,見她已經過了半圈銅鑼,才也甩了韁繩,開始跑馬。

上林苑的草場已經叫他跑的不能再熟悉,他閉著眼也能找到前行的路,不消多少功夫就追上了程渺渺,故意落在她後頭一點,迎著瘋道:“程從衍你行不行?今日怎麽這麽慢?”

程渺渺也覺得自己今日似乎要不行了,馬騎得越來越慢,甩著韁繩的手有些使不上力,眼皮子難受的直打架。

“殿下……”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唇齒輕啟,而後身體虛脫,無意識向前栽去——

“程從衍!”

江照翊無比慶幸自己這回離她是那樣的近,在她倒下的瞬間,便從馬背上騰空而起,跳到了她的馬上。

萬幸他撈住了程渺渺。

他單手握住韁繩,另一只手死死地摁住程渺渺,將她安放在馬背上。

馬兒漸漸停下,他著急地跳下馬,搖了搖程渺渺的腦袋,“程從衍?程從衍?程渺渺!”

沒有人應。

他看著她逐漸蒼白的嘴唇,摸著她發冷的臉頰,身體沒由來地顫抖。

槐序和陳太傅皆瞧見這邊異端,著急忙慌趕了過來。

“快去叫太醫,快去叫太醫!”江照翊咆哮。

槐序轉身就去,可是江照翊又突然拉住他——

“叫杜醒時,一定要叫杜醒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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