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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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爾拿著那籃面包、一條被他遺忘的絲質領巾，以及情婦給他的字條，到書房等雅妮小姐。香氣四溢的紙上寫著：“親親，歡迎回來。我想死你了。”
難怪他的客人會臉紅了；他自己都為她感到困窘。她確實有理由假設這個籃子是送給她的，但他卻找不到能減輕她的困窘的字眼。
他對規避傳統的女性毫無經驗。大學不收女性，學術界亦然。男人控制教會，女人連家庭都無法掌控，但是如果他客觀地檢視自己對這個客人的態度，一定會引發問題。
他斥責她、質問她、批評她的一舉一動。在任何情形下，他認識的任何男人都會做相同的事。那他為什麽會覺得這麽不舒服呢?因為孟雅妮是個特殊的女性。他再次看見她沖過來擋住箭，心不禁為她抽緊。
你可以放心把孩子托付給她，遵從她的忠告。她的父親曾對沃爾如此說。那他的心的安全又如何呢?不到一周，她已經漸漸讓他的生活完全變了樣。她向他每個理性的信念提出挑戰，並且使他責備自己的正常反應。
然後又是那一吻。當他的雙唇觸及她的唇，他的世界霎時崩潰，屬於最深層的需求便控制了一切。更加令人困擾的是知道了她同樣深受影響，同樣為自己對他產生的反應不適。
他該怎麽辦呢?他不能送走她；他欠她一命。更糟的是，對她的感情已經在自己體內的某一部分活躍了起來，而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將那部分埋葬了。當他深入探究自己時，他發現一切與義務無關，更無關感激。欲望才是。他想起她的父親對她的看法中最折磨人的部分。羅斯公爵曾說他的孩子是“值得讓人深思的”。沃爾同意，而他的冥想漸漸引發興奮的情緒。只要有她相伴五分鐘之後，他就變得生氣蓬勃，只想拋掉禮教，看看他們之間的吸引力能進展到哪裏。但他們的熱情會冷卻，那時又當如何?一個遨游四海、頑固的高地姑娘怎麽會覺得一個最大的興趣在完成低壓蒸氣機的鰥居學者有趣呢?
被這種進退維谷的狀況弄得頭暈目眩，他撕了一大塊面包，把註意力集中在她昨晚提出的謎題上。她相信闖入者在尋找某種東西，沃爾如果透過她的眼光看那些損傷，他必定有相同的看法。
但那個人究竟想要什麽呢？沃爾的大學專題日志及文件是目標，但那些作品早已出版，可以輕易取得。
那兩枝箭的位置隱含著致命的訊息，而且可能是線索。雅妮曾說箭頭是英國制，那可能是真的，但沃爾心中知道刺客是個蘇格蘭人。英格蘭人不會褻瀆倪家的盾，因為英格蘭這一族並沒有共同擁戴的對象。維特夏居民並會肩並肩對抗來自多塞特的鄰人。所以除非那刺客是蘇格蘭人，否則他為什麽要侮辱象征倪家的盾牌呢?
侮辱他的氏族。對沃爾而言這想法實在荒謬。他與父親這一生中，倪家一直與其它氏族及英格蘭人維持一種和平的關系。除了四五年祖父與其它蘇格蘭人面對亞各賓黨人叛變之外，倪家的忠誠從未曾受到質疑。
受到質疑。這樣的說法聽起來好像毫無危險性。當然不是祖父用來描述氏族戰爭時說的“挑起新仇舊恨”。
挑起新仇舊恨。沃爾現在終於了解祖父所指為何，因為每次他見到那個褻瀆了家族徽飾的箭頭，怒氣就在心裏翻攪。
“爵爺，我打擾你了嗎?”
雅妮小姐站在門口，左手抱著一捆紙張，右手則用一條與她淡紫色的衣衫相同質料的三角巾固定著。三角巾裏奇怪的鼓脹讓他知道她隱藏了什麽，但是他太專註於這個女人而無暇思索。她的困窘不再；他也不再急於告誡她了。
泰恩伯爵夫人臨別時說的話立刻浮上心頭。若婷夫人曾說：“上帝創造了一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女人雅妮。他卻忘了為她創造一個配偶。”即使有若婷那一席真心的話語警告著他，沃爾仍忍不住想要成為那個追求並贏得孟雅妮的男人。
“沒。”他站起來迎接她走進。“我在想你妹妹－－泰恩伯爵夫人對我說的話。”
她棕色的眼眸閃著淘氣的光芒。“才想著，我就站在你面前，讓你能夠暫時脫離若婷邪惡的舌頭。”
她顯得精力充沛又健康，對一個整夜在塔樓上漫游，白天又在格拉斯哥閑蕩的女人而言，這實在是怪異的說法。從外表根本看不出她的肩膀上被縫了幾針。“你一點都不好奇?”
“原創性一直不是若婷的才藝，不過我還是猜猜看。既然你年輕又是個伯爵，而且你又面帶笑容，我猜想她是告訴你一件非常私密的事。她是不是說：和一般人的想法正好相反，藍棋的女兒生的都是兒子?”
在他們漫長的會面期間，伯爵夫人確實曾對沃爾說過這樣的話，而且以她自己的兒子佐證。他自己心中的感受讓他覺得十分不自在，於是借用了若婷的另一個看法。“她說你是公爵的女兒，而且因此被寵壞了。”
她側著頭，氣憤地斥道：“當時若婷要不就是懷孕了，要不就是跟她的丈夫鬧翻了。她知道所有貴族，從剛由庶子冊封的貴族到漢諾威王室的最後一個單身漢。她在幫我找丈夫的過程中，總是會把這句話說給她認為合格的公爵聽，而且她從不會弄錯你的爵位。不要在意若婷。”
“她在作媒?”
“很糟的，但是除了讓泰恩脫離平凡，她也沒有資本做其它了。”她大步走向他的桌子，把一大疊紙張放在他面前。
望著字跡整齊的紙張，沃爾想起她的父親曾說她用左手寫出的字跟用右手寫一樣好。公爵沒說錯，但沃爾註意到她的字跡透露出一個非常有趣的訊息。她的字體毫不花俏，不打勾也不是花體字。她甚至忘了在小寫字母i上加點。
不過這倒是挺符合她那種特立獨行的行事風格。
他看完一整頁，裏面包含著許多不同職業的奇特組合，他更加困惑了。“這是什麽東西?”
“這是一張你跟你的孩子在一般狀況下曾見過的人。我要私下跟他們談談。除了你的銀行家。”她把玩著三角巾邊緣。“我知道柯羅伯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舞蹈老師的名字也在名單上，而且讓沃爾想起為什麽要她到書房來。奇怪自己竟會忘記她的多管閑事。“你怎麽認識我的銀行家的?”
“康卡墨說的。他有時候會到那些地方去。”
沃爾已經認識康卡墨五年多了。小康只要發揮耐性、邏輯的辯論及適當的賄賂，他能說服國王廢止不準使用風笛與格子呢的禁令。他是真正的蘇格蘭英雄，而且每個蘇格蘭人，無論高地人或低地人，都對他心懷感激。目前他擁有一個商船隊，其中多數是在格拉斯哥這裏組成的。加上黎邁克這個合夥人，沃爾及卡墨已經在格拉斯哥這兒建立了第一個可靠的中國絲輸出管道。沃爾在他的編織廠中改良機器編織這種絲，利潤可觀。
但小康從不曾提過孟雅妮。他們倆年紀相仿，比沃爾大約年輕了十歲。雅妮曾提過卡墨，但沃爾忘了那次談話的重點為何。“你跟卡墨很熟嗎?”沃爾問道。
她把手伸進三角巾裏抓傷處。“我跟他一起航行於全世界。”紙張發出沙沙聲。
“是嗎?”
“除了家族的好友，我還能跟誰一起出航呢?”
“他不曾提起。”
“卡墨是個非常慎重的人，他的父親跟家父是老朋友了。他也跟我的一個姊妹非常親近。”
卡墨與沃爾從未談過這個話題。除了紙張，她還在三角巾裏隱藏了什麽?“哪一個？”
她擡起下巴，直視他的雙眼。“薇琪。”
那個失蹤的妹妹，也就是羅斯公爵認為已經死去的女兒，更是雅妮與她的父親起爭執的原因。談到這個話題讓沃爾自覺被排拒在外，於是他決定放掉這個令人不舒服的話題。
當他看著名單時，再次想起她的父親曾保證漢娜與克裏在她的守護下絕對安全無虞。紙張下方其它這幾個字讓他更加困惑。“這無名氏是指誰?”
“奶媽，巴太太。”
教堂事件後她就消失無蹤讓沃爾相當擔憂，他怕她是被刺客抓走了。“是克裏跟你說她的事?”
“只有她的名字及她多次闖進他的房間的事。”
“我的兒子非常重視他的隱私權。這年紀的孩子都是這樣。”
“我弟弟也曾經設下陷阱，防止有人擅闖他的私人領域。”她的眼中閃耀著歡樂的光彩。“他喜歡在門上放一桶煤渣子。”
“令尊的繼承人現在多大了?”
“肯尼跟克裏同年。”她漸漸困擾起來。“巴太太在哪裏?在愛丁堡的時候，為什麽婚禮進行一半她就先行離去了?”
“我不知道。我在教堂處理過你的傷口後，曾經與孩子們回到客棧，但是她消失得不留一點痕跡。”
“她只帶走她的東西，其它都沒有拿?”
“只拿走她的東西，而且客棧裏也沒有人看見她的離去。”
“她的東西是指什麽?”
“不多。她是三月才來的。”
“我能看看她的推薦函嗎?”
沃爾從他的書桌抽屜裏找到推薦函。雅妮小姐讀過之後把它舉至燈光下檢視。但她什麽也沒有說。
她的視線移向籃子。“我也想跟你的情婦談談。”
他堅持應該保有適當的分寸。“不。”
“你不必擔心我會搬弄是非，爵爺。我只是為你的安全與孩子們的福祉著想。我只想跟你的情婦談談，並弄清她的動機是否單純。”
沃爾笑了。雅妮反而皺起眉頭。
見她顯得如此挫折讓他非常高興。“單純。”他說道。“這是很難在情婦身上找到的特質。”
這次她羞紅的臉對他造成了不同而且明確的生理影響。但在他能盡情享受她所挑起的渴慕之前，她就回覆了鎮定。
“爵爺，那就啟發我吧，你挑選情婦的標準為何?”
沃爾明白她是想玩游戲，他壓抑渴望，遵從這個撩撥人的女子。“一個好情婦必須事事順從。”
“爵爺，就像一匹受過訓練的馬嗎?”
沃爾不記得以前曾經有過這麽刺激的對話，尤其是跟一個將他的興趣撩撥至危險程度的女子。“好情婦必須能夠滿足供養她的人的口味。”
“就像天賦異稟的廚師?”
拿食物與他心中想的相比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但他卻不能讓自己提出這種粗俗的話，他決定測測她有多大度量。“嗳，要嘗嘗面包嗎?”
“當然。你真慷慨，肯與人分享這份贈禮。”她的左手以敏捷得令人驚訝的動作撕下一塊面包。“好吃。”
他為什麽希望她能表現嫉妒或偏見呢?他為什麽會這麽失望呢?
她發出滿足的哼哼聲，說道：“既然我們已經詳細討論過那個職業所應具備的條件……”
笑意讓他梗塞，只好以咳嗽掩飾。
“你想或不想找到壞人？”
她顯得那麽挫折，使他忍不住控制住自己。“想啊，而治安官已經著手進行了。”
“你不要我幫忙？”
“我寧願讓公牛在我的圖書室裏亂闖也勝過跟你爭論。”他屈服地攤攤手。“不過有個例外，我的生命任你探索。”
“好。你願意縱容我弄一點高地傳統嗎?”
他可能會把自己的生命都縱容她任意妄為。他完全被她俘虜了。“當然。”
她從鼓鼓的三角巾裏抽出一塊餐巾大小的孟家格子呢，上面還別了一個孟家的金質徽飾。她走向爐架，將她的家族象征覆蓋在已經損壞的族徽上。
看著她這種表現氏族團結精神的簡單舉動，沃爾感到心思紊亂。他曾聽說過這種事，但從未親眼目睹。他的族人一向生活於和平中，他以領主的身分參加婚禮、受洗禮及葬禮。
“如果有需要，這就能提供孟族的資源與庇護。”
她說得好像他是小學生，而她則是教導他蘇格蘭習俗的老師似的。這種侮辱刺傷了他的驕傲。“我知道它的意義。”
“我不是認為－－”她背對著他，望著窗外。
“你不是認為怎麽樣?我這個低地人對這種信物的意義全然無知?若是高地距離英格蘭只有一天騎程，我懷疑你的族人會這麽自以為是。”
她神色一凜。“我以為－－”她嘆了一口氣。“我無意侮辱。”
即使以禮貌裝飾那些話，傳遞的訊息仍舊清楚；只要她高興，孟雅妮會將自己的計劃完全保密。對於這般被排拒在外令他相當不快，而挑釁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他可以說出一句話讓兩人再度起爭執。他也可以說一句話以更加了解她。“你不太容易相信人，對嗎？”
“在這段時間內，對。”她揮揮未被固定的手。“這間屋子裏有孩子需要我們的保護。”她握拳敲打窗枱。“我們面對的是敵人——一個殺手。”她快步走向他，雙眼閃著自信的光芒。“我們不能輕忽發生過的事，也無法希望它就此不存在。”
“我們?說你自己就行了。”
“很好，我會的。給我三天的時間，我會讓你的家十分安全，連蚊子都進不來。”
她技巧純熟地讓兩人從原本幾乎爭吵變成心平氣和的談話，也讓兩人間強烈的情緒波動逐漸衰退。
大廳裏工匠弄出的嘈雜聲使他們的討論更加顯得諷刺，並且增強了他的決心。他的雙臂交抱在胸前。“蚊子我還能忍受。是其它那些來來往往的東西讓我憤慨。”
“比如說?”
“東側的接待室裏有個人梯，他自稱為嘉瑞，肩膀上坐了一個孩子。那男孩正要把鉤子釘在墻上，我認為那很奇特。”
“爵爺，那是應該的。”她驕傲地說。“那些工匠是遵照我的命令工作。這是我自己想到的主意。我們在鉤於上穿上堅固的線，一端綁在門、窗上，另一端綁著鈴鐺。每個鈴鐺的音調與聲音都不相同。如果門窗開啟……”上揚的語調邀請他說完她的想法。
她的心以最奇怪卻非常清楚的方式運作著。即使他們正在談論危險的事，她卻設法使沃爾覺得好似在玩一場游戲。他困惑地說道：“如果門被打開鈴鐺就會響。”
“沒錯!每個家都應該有這種警鈴的。”
在沃爾腦中警覺已經變質，而警告則跟繩子、窗戶或鈴鐺毫無相關。“這是你的另一項特殊天分?”
“勃艮地爵爺大人是這麽認為的。”她顯出真正的羞怯，漂亮的嘴角上揚，全心註意著手上磨得光亮的指甲。
他渴望碰觸她，發掘她的興奮是否可觸及。“姜太太相信你想要住在塔樓。”
“為什麽不?那兒會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一個入口，而魚尾狀裂縫又太窄，無論從任何地方、任何角度射出箭都無法進入，除了從中庭的半空中。”
“爵爺，請聽我說完。”見他點頭，她繼續說道：“我仍相信孩子們該了解這種危險的情勢，如果你依舊覺得不該說——而我也想到備用的辦法了。”
他的孩子們還太小，不該現在就應付刺客。“我的決定不變。”
“搬到塔樓能夠減輕我們最脆弱——也就是夜晚時可能承受的驚嚇。我們只是睡在那裏。”她輕觸他的手臂。“漢娜跟克裏都會很快樂的，露大媽也會幫忙。我們甚至能穿上外出服與長衣在壁爐前享受筒單的一餐。”
她把它說得好像一場冒險，而且相當實際。他喜歡能夠見到她穿著緊身長衫，秀發則如少女般披在肩上的想法。“我得蓄胡須嗎？”
她吃驚地眨眨眼。“你也要參加?你要扮成中世紀的領主？”
“ 當然。為什麽要讓你獨享所有的樂趣?”
她嚴肅起來。“爵爺，你能讓自己享受一段時間的心靈平靜是明智的，或者你要告訴孩子們實情?”
“不。我不會讓他們知道。”
“如此一來——”她再次把手探進三角巾裏。“把這些給他們。”她拉出兩個啃子，一個用粉紅色絲帶綁著，另一個則是用皮索。“我們不能無時無刻看著他們，否則他們會起疑，尤其是克裏。他非常聰明。”
沃爾幾乎完全陷入迷惑，他大步走向壁爐架，摸摸孟氏胸針。金屬上仍殘留著她的餘溫。“我們還要采取其它警戒措施嗎?”
“在中庭養兩只孔雀?”
詛咒那孕育了她的高地，沃爾竟然已經漸漸能夠了解她思考的方式了。“用來當作看門狗?”
她高興得幾乎跳起來。“而且不會產生跳蚤又漂亮。”
生活在舊廂房可以讓他更加接近她，他非常喜歡這個主意。但他還是應該先設訂界限。“我的實驗室要保持原狀。我不要在那裏做任何改變。沒有警鈴，不能幹涉，不能在那裏到處窺探，我也不聽任何聰明的借口掩飾事實。”
她把哨子塞回三角巾。“我怎麽能夠改變一個沒有見過的地方呢?”
他露出開懷的笑。“的確。”
她的神情機警起來。“你在那裏做醫學實驗嗎?”
他笑得幾乎嗆咳起來。“我設計新機器，並改良舊有的。我是個科學家，可不是執業醫生。”
“這一點我有意見。”她提出異議。“你是優秀的醫生。”
“在尋找好病人這方面。”
“以及碰到一些繁瑣的事。”
“我自己都不能說得更好了。”
她張嘴打算回應，卻遲疑了。她終究又回覆嚴肅了。
“你的實驗室裏有什麽會讓刺客感興趣的東西？”
沃爾想念她好玩的一面，但那一面會再度出現的。她太過友善，無法長久保持距離。“我對設計與制作機器的熱中是相當私密的一面。與我在大學裏的工作完全無關。”
“你的實驗與紡織廠有關?”
“是的，不過應該說等我完成後，整個工業界都會因此受惠。”
“誰無法受惠呢?”
“沒有。這是單純的進步。”
“你的紡織廠會發展得更好。”
“當然。我做的不是慈善事業，也不是什麽古怪貴族的游戲。”
“我知道，爵爺。就連家父都對你的成就讚譽有加，當他不生你的氣的時候。你願意帶我到紡織廠看看嗎?”
“如果我拒絕，你會自己去嗎?”
“你想呢？”
“我知道妥協已經變成我的一部分了。”
“不會很久的，我保證。然後你就能夠回覆平靜的生活了。”她伸出手。“來看看我們在塔樓有什麽進展吧!”
他認為她的想法不錯，但他不準備承認。他記不得她何時取得優勢，或是如何做到的。然而討論已經結束，他對她的計劃幾乎全妥協了，只除了一個。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放棄自己的家的。
當他引導她走向舊廂房時，他提起一個適合這種愉快心情的話題。“你會接受市長的晚餐邀請嗎?”
她停下腳步放開他的手。“你看了今天送來給我的邀請函?”
她的表情能夠融化冰，同時又能讓石塊起泡。法律明定他有檢查她的信件的權力。對她的敬意使他急於提出解釋。
“沒，我並未截斷你的通訊。市長的妻子送了一張字條給我，說她渴望邀請你共進晚餐。最後，她還要我運用我對你的影響力。”
“所以你是代表她企圖說服我了。”
低頭看著她盤在頭上的秀發，他註意到金飾針固定了她的發型。每個珍貴的飾物上都裝飾著小小的薊花並塗上淡紫色釉彩。
“爵爺，你是在鼓動我嗎?”
她的發上有薊花，那是傳統的蘇格蘭象征，卻在一個顛覆傳統的女人身上看見。“那是敦親睦鄰的作法……在低地。”
“你想送我去嗎?”
他還知道最好別回答這個問題。“你希望有人護送嗎?”
“除非你保證不會以為其中還包含其它意義。”
其它意義。直率的孟雅妮是在玩文字游戲，能讓她在口頭上認輸是件有趣的事。他愉快地接受這項工作。“你的意思是我是否會做那些伴隨著共游而發的事情。”
“嗳，我就是那個意思。”
現在她又有話直說了，但已經太晚了，他打算嚇嚇她。他催促她繼續向前，同時說道：“那包括攙扶你上下馬車。我是不是可以假設我應該對你做出這樣的小服務。”
她勉強地說：“對，而且你是個壞蛋才這樣說出來。”
他覺得全身上下都生龍活虎，抗拒著在大廳跳躍的沖動。“我也有責任在你穿脫鬥篷時協助你。”
“紳士會禮貌地出於習慣那麽做。”
他覺得好極了，忍不住扭曲了他的下一句話。“你願意讓我幫你取潘趣酒嗎?”
她的嘴有趣地撅起。“我瞧不起潘趣酒。”
“那為你切肉呢？你不可能用一只手同時使用刀叉。”
“到目前為止我也設法做到了。”
“然後讓自己失去半石（譯註：stone為英國重量單位，約十四磅）的體重。”
“我不瘦，我也不是殘障。”
“好！”他作出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但心思卻停留在那件迷人洋裝之下的軀體。
“爵爺，你的表情很有趣。你在想什麽?”
享受這種有關她的**念頭已經變成一種嗜好了。
“我在考慮請市長夫人做一些燉菜。”
“不要再嘲笑我了。”
“我?這事你自己就做得很好了。”
“我們才認識不久，女人怎麽樣都不嫌太謹慎。”
“也不會太神經質。”
“無論神經質與否，容我提醒你東門上的鈴鐺，這樣如果你去見情婦而夜歸也不至於吵醒家仆。”
事關於她，對與錯突然變得模糊難辨。他們不該談論他的情婦。這無論對哪個男人而言都是錯誤的。但沃爾懷著為他帶來強烈歡喜的認知，他知道自己與孟雅妮的關系跟任何與他交往過的人都不相同。
“當我去見情婦返家時，我會安靜得連你都不會註意到。”事實上，他原來打算等殺手找到後再去找她。現在他考慮與她完全斷絕往來。他能夠在心中有一個女人時與另一個女人做愛嗎?他不認為自己做得到。
“爵爺，要打個賭嗎?十英鎊如何?”
“不賭錢。如果你輸，我要你解釋一下你家的斥責是怎麽一回事。”
“成交，如果你去找情婦，回來時忘了東廂的鈴鐺，你得帶我看看你的實驗室。”
他本來就打算帶她看看實驗室的，他倒不是認為自己在科學上的努力會引起她的興趣。
“那就達成協議了。”
他們愈接近舊廂房槌子敲打的聲音就愈大了。“勃艮地允許你像這樣搞他的房子嗎？”
“他閣下並沒有與子女住在一起。”
沃爾註意到她的語氣含著一絲譴責。“你蔑視這種習俗？”
“對，但不管我的觀點，那總是勝過讓他因為喪子之痛而裝飾莊園。”
她的嘴真利，而沃爾感到痛苦。“孟雅妮，你這麽說真是不厚道。”
“事實常是如此。”她對他的反應相當滿意，加快了腳步。“請你記住那個弓箭手比我們早抵達格拉斯哥數小時。”
“是什麽讓你以為我忘了?我的家現在為了防止他人入侵而加強戒備，而你又帶來了十幾個陌生人——這實在稱不上謹慎。”
“我本來希望你能信任我雇用一些誠實的工人與女仆，嘉瑞跟其它人的風評都不錯。”
他想起威特本那個蹄鐵匠，他很快就會受雇於沃爾了。
“這方面我確實信任你。”
“我們必須除掉一切對刺客有利的因素，減少他得逞的機會。”
這女人真是無情。“麻煩你記得自己現在是住在誰家好嗎?傑米說他駕車帶你到碼頭。你到那裏做什麽?”
她在伊麗莎白式廂房前停下。“詢問任何可能的人我妹妹的下落。我每到一個城市必定這麽做，因為——呃，那是最好的尋找處。”
“你若探聽到她的下落，要怎麽辦呢?”
她露出苦樂參半的笑容。“如果真的打聽到，你現在就會聽見我在跟你道歉與道別了。”
她的父親是怎麽說的?她的肩上扛著十個男人都無法承受的罪惡感。沃爾雖了解，卻不足以阻止他說出心中的話。他拉開蒙塵的門簾，說道：“你沒有征得我的同意就訂地毯，這麽做逾越了職權。”
她站在門口說道：“階梯相當危險，漢娜又常誇口自己能跳下來。克裏終究會發現從扶手滑下來有多好玩，如果他現在還不知道。洗衣女仆可能會絆倒，任何仆人都可能發生意外。”
“我堅持要還錢。”
“我猜想也是。”她再次把手探進三角巾。“這些是布料及工人的薪資單。如果你願意，可以把這筆錢存入我在柯氏銀行的戶頭。”
沃爾接過清單。她省了他的麻煩，在她的協助下，他可以回頭工作了。
除非他成功改良了新的發動機，否則他得盡快與供應紡織廠棉線軸的印度廠商重新簽訂契約。而他如果真的改良成功，就能買進生棉，在格拉斯哥這兒紡織如此就能省下大量金錢與時間。
舊廂房裏的家具都已經搬到靠墻的位置，並且覆蓋上厚布。掛氈已被取下，露出那條通往他的實驗室的長廊。位於凸墻通往塔樓的那扇門關著，光線透過開口流瀉而入。孩提時代，這座塔樓是他最喜歡的玩耍場所，想到要再次住在這裏，勾起了那些甜蜜的回憶。
空氣中充滿剛砍下來的木頭香，所有東西上面都覆蓋了一層木屑，甚至沾黏在潮濕的石墻上。
“你看最高那一層，木匠正要建樓梯換掉原來的階梯。”
他忍不住說道：“我希望你訂購地毯了——為了安全考慮。”
“沃爾爵爺，嘲諷我會得到相當的報覆的。那是個好主意，而你不肯相信我只是因為自尊受損罷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要把自尊保留給更重要的議題。你曾爬過塔樓裏的那些繩梯嗎?”
她全身一僵。“那些繩梯，不只一個?不，我只碰了那一個。”
但塔樓在這一層之上還有兩層，頂端還有城垛。他敢放棄十小時的工作時間打賭，她要不是說謊就是扭曲了實情。他知道找出來的方法。“我猜想我的望遠鏡已經從屋頂移開了。”
“望遠鏡?”她皺眉。“我只看見鴿子跟難以捉摸的鷗鳥在那上面。蜘蛛網那麽厚——”
“啊哈!”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指頭。“所以你是爬過了其它繩梯了。”
她知道何時該撤退。“呃，按照你的思考方式，我一定非常莽撞。隨你高興怎麽想，不過我非常小心。我不喜歡受傷。”
她走到天花板的洞口下方，窺探在上層工作的工匠。鋸子吱吱嘎響，砰砰的錘子聲像打鼓。
“決定好大家睡覺的位置了嗎?”他有個能讓她再次臉紅的意見。
“我想漢娜跟克裏應該睡在中間的臥室，兩人間以隔板保持個人隱私。露大媽跟我就睡這間。你可以睡最上面那間，比較接近你的望遠鏡。”
天啊!她的嘴真利。睡覺這種親密的話題同樣讓他覺得痛苦，但他還是繼續堅持下去。“孩子們睡上面的房間，你跟露大媽睡中間這間。我們在這裏吃飯什麽的。我會在實驗室架張小床睡。”
“你在那裏能睡得舒服嗎?在小床上能睡得好嗎？”
“嗳，我做過好幾次了。”
“要不要把孩子們跟露大媽找來，跟他們宣布這個消息。”
上方發出猛烈的碰撞聲，沃爾尚未來到她身邊，一塊木頭就穿過破洞打下來，正好砸在她的肩膀上。當他將她拉出時，她的膝蓋已站不直。
“雅妮，我抓住你了。”
“我很好，真的。”她試圖掙脫但卻沒有力氣。“你不必大驚小怪。”
當他看著時，她勇敢地抗拒昏眩感。他讓她坐在地板上，解開了三角巾。他一邊註意著她的雙眼，把她的緊身上衣拉下肩頭。繃帶很幹凈，沒有染上血，縫線沒有綻開，但明早她的肩頭勢必要有新的瘀青了。
“你現在得去休息。”他向她說道。“把自己蓋好。”接著他便將她抱進懷裏，急促地走出房門。
“你不必抱我。”她咬牙說道。
“閉嘴!”他說著朝主樓梯走去。
“我實在弄不懂你幹麽老這麽煩人——尤其在蘇格蘭。我很好。”
“那我就是格拉斯哥的更夫了。仔細聽好，你跟你的特殊能力在今天剩下的時間都要上床休息。”
她瞇起眼睛。“你一向都是這麽令人討厭嗎？”
“不，在某些場合我是很知道感激的。”
“哈!你扭曲我的話。”既然已經知道她並未受傷，他便不再壓抑自己的怒氣。“出自一個善於扭曲別人談話的專家。”
“你真是個惡棍。”
“因為我把你當成平等的人?”
“平等的人?這麽描述一個被他人違反意志抱著的人倒真是怪異。你是個無聊的穴居人。”
沃爾笑了。“乖一點，不然我把你沒有受傷的手綁在床上。”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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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他的客人會臉紅了；他自己都為她感到困窘。她確實有理由假設這個籃子是送給她的，但他卻找不到能減輕她的困窘的字眼。
他對規避傳統的女性毫無經驗。大學不收女性，學術界亦然。男人控制教會，女人連家庭都無法掌控，但是如果他客觀地檢視自己對這個客人的態度，一定會引發問題。
他斥責她、質問她、批評她的一舉一動。在任何情形下，他認識的任何男人都會做相同的事。那他為什麽會覺得這麽不舒服呢?因為孟雅妮是個特殊的女性。他再次看見她沖過來擋住箭，心不禁為她抽緊。
你可以放心把孩子托付給她，遵從她的忠告。她的父親曾對沃爾如此說。那他的心的安全又如何呢?不到一周，她已經漸漸讓他的生活完全變了樣。她向他每個理性的信念提出挑戰，並且使他責備自己的正常反應。
然後又是那一吻。當他的雙唇觸及她的唇，他的世界霎時崩潰，屬於最深層的需求便控制了一切。更加令人困擾的是知道了她同樣深受影響，同樣為自己對他產生的反應不適。
他該怎麽辦呢?他不能送走她；他欠她一命。更糟的是，對她的感情已經在自己體內的某一部分活躍了起來，而他還以為自己已經將那部分埋葬了。當他深入探究自己時，他發現一切與義務無關，更無關感激。欲望才是。他想起她的父親對她的看法中最折磨人的部分。羅斯公爵曾說他的孩子是“值得讓人深思的”。沃爾同意，而他的冥想漸漸引發興奮的情緒。只要有她相伴五分鐘之後，他就變得生氣蓬勃，只想拋掉禮教，看看他們之間的吸引力能進展到哪裏。但他們的熱情會冷卻，那時又當如何?一個遨游四海、頑固的高地姑娘怎麽會覺得一個最大的興趣在完成低壓蒸氣機的鰥居學者有趣呢?
被這種進退維谷的狀況弄得頭暈目眩，他撕了一大塊面包，把註意力集中在她昨晚提出的謎題上。她相信闖入者在尋找某種東西，沃爾如果透過她的眼光看那些損傷，他必定有相同的看法。
但那個人究竟想要什麽呢？沃爾的大學專題日志及文件是目標，但那些作品早已出版，可以輕易取得。
那兩枝箭的位置隱含著致命的訊息，而且可能是線索。雅妮曾說箭頭是英國制，那可能是真的，但沃爾心中知道刺客是個蘇格蘭人。英格蘭人不會褻瀆倪家的盾，因為英格蘭這一族並沒有共同擁戴的對象。維特夏居民並會肩並肩對抗來自多塞特的鄰人。所以除非那刺客是蘇格蘭人，否則他為什麽要侮辱象征倪家的盾牌呢?
侮辱他的氏族。對沃爾而言這想法實在荒謬。他與父親這一生中，倪家一直與其它氏族及英格蘭人維持一種和平的關系。除了四五年祖父與其它蘇格蘭人面對亞各賓黨人叛變之外，倪家的忠誠從未曾受到質疑。
受到質疑。這樣的說法聽起來好像毫無危險性。當然不是祖父用來描述氏族戰爭時說的“挑起新仇舊恨”。
挑起新仇舊恨。沃爾現在終於了解祖父所指為何，因為每次他見到那個褻瀆了家族徽飾的箭頭，怒氣就在心裏翻攪。
“爵爺，我打擾你了嗎?”
雅妮小姐站在門口，左手抱著一捆紙張，右手則用一條與她淡紫色的衣衫相同質料的三角巾固定著。三角巾裏奇怪的鼓脹讓他知道她隱藏了什麽，但是他太專註於這個女人而無暇思索。她的困窘不再；他也不再急於告誡她了。
泰恩伯爵夫人臨別時說的話立刻浮上心頭。若婷夫人曾說：“上帝創造了一個世界上最優秀的女人雅妮。他卻忘了為她創造一個配偶。”即使有若婷那一席真心的話語警告著他，沃爾仍忍不住想要成為那個追求並贏得孟雅妮的男人。
“沒。”他站起來迎接她走進。“我在想你妹妹－－泰恩伯爵夫人對我說的話。”
她棕色的眼眸閃著淘氣的光芒。“才想著，我就站在你面前，讓你能夠暫時脫離若婷邪惡的舌頭。”
她顯得精力充沛又健康，對一個整夜在塔樓上漫游，白天又在格拉斯哥閑蕩的女人而言，這實在是怪異的說法。從外表根本看不出她的肩膀上被縫了幾針。“你一點都不好奇?”
“原創性一直不是若婷的才藝，不過我還是猜猜看。既然你年輕又是個伯爵，而且你又面帶笑容，我猜想她是告訴你一件非常私密的事。她是不是說：和一般人的想法正好相反，藍棋的女兒生的都是兒子?”
在他們漫長的會面期間，伯爵夫人確實曾對沃爾說過這樣的話，而且以她自己的兒子佐證。他自己心中的感受讓他覺得十分不自在，於是借用了若婷的另一個看法。“她說你是公爵的女兒，而且因此被寵壞了。”
她側著頭，氣憤地斥道：“當時若婷要不就是懷孕了，要不就是跟她的丈夫鬧翻了。她知道所有貴族，從剛由庶子冊封的貴族到漢諾威王室的最後一個單身漢。她在幫我找丈夫的過程中，總是會把這句話說給她認為合格的公爵聽，而且她從不會弄錯你的爵位。不要在意若婷。”
“她在作媒?”
“很糟的，但是除了讓泰恩脫離平凡，她也沒有資本做其它了。”她大步走向他的桌子，把一大疊紙張放在他面前。
望著字跡整齊的紙張，沃爾想起她的父親曾說她用左手寫出的字跟用右手寫一樣好。公爵沒說錯，但沃爾註意到她的字跡透露出一個非常有趣的訊息。她的字體毫不花俏，不打勾也不是花體字。她甚至忘了在小寫字母i上加點。
不過這倒是挺符合她那種特立獨行的行事風格。
他看完一整頁，裏面包含著許多不同職業的奇特組合，他更加困惑了。“這是什麽東西?”
“這是一張你跟你的孩子在一般狀況下曾見過的人。我要私下跟他們談談。除了你的銀行家。”她把玩著三角巾邊緣。“我知道柯羅伯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舞蹈老師的名字也在名單上，而且讓沃爾想起為什麽要她到書房來。奇怪自己竟會忘記她的多管閑事。“你怎麽認識我的銀行家的?”
“康卡墨說的。他有時候會到那些地方去。”
沃爾已經認識康卡墨五年多了。小康只要發揮耐性、邏輯的辯論及適當的賄賂，他能說服國王廢止不準使用風笛與格子呢的禁令。他是真正的蘇格蘭英雄，而且每個蘇格蘭人，無論高地人或低地人，都對他心懷感激。目前他擁有一個商船隊，其中多數是在格拉斯哥這裏組成的。加上黎邁克這個合夥人，沃爾及卡墨已經在格拉斯哥這兒建立了第一個可靠的中國絲輸出管道。沃爾在他的編織廠中改良機器編織這種絲，利潤可觀。
但小康從不曾提過孟雅妮。他們倆年紀相仿，比沃爾大約年輕了十歲。雅妮曾提過卡墨，但沃爾忘了那次談話的重點為何。“你跟卡墨很熟嗎?”沃爾問道。
她把手伸進三角巾裏抓傷處。“我跟他一起航行於全世界。”紙張發出沙沙聲。
“是嗎?”
“除了家族的好友，我還能跟誰一起出航呢?”
“他不曾提起。”
“卡墨是個非常慎重的人，他的父親跟家父是老朋友了。他也跟我的一個姊妹非常親近。”
卡墨與沃爾從未談過這個話題。除了紙張，她還在三角巾裏隱藏了什麽?“哪一個？”
她擡起下巴，直視他的雙眼。“薇琪。”
那個失蹤的妹妹，也就是羅斯公爵認為已經死去的女兒，更是雅妮與她的父親起爭執的原因。談到這個話題讓沃爾自覺被排拒在外，於是他決定放掉這個令人不舒服的話題。
當他看著名單時，再次想起她的父親曾保證漢娜與克裏在她的守護下絕對安全無虞。紙張下方其它這幾個字讓他更加困惑。“這無名氏是指誰?”
“奶媽，巴太太。”
教堂事件後她就消失無蹤讓沃爾相當擔憂，他怕她是被刺客抓走了。“是克裏跟你說她的事?”
“只有她的名字及她多次闖進他的房間的事。”
“我的兒子非常重視他的隱私權。這年紀的孩子都是這樣。”
“我弟弟也曾經設下陷阱，防止有人擅闖他的私人領域。”她的眼中閃耀著歡樂的光彩。“他喜歡在門上放一桶煤渣子。”
“令尊的繼承人現在多大了?”
“肯尼跟克裏同年。”她漸漸困擾起來。“巴太太在哪裏?在愛丁堡的時候，為什麽婚禮進行一半她就先行離去了?”
“我不知道。我在教堂處理過你的傷口後，曾經與孩子們回到客棧，但是她消失得不留一點痕跡。”
“她只帶走她的東西，其它都沒有拿?”
“只拿走她的東西，而且客棧裏也沒有人看見她的離去。”
“她的東西是指什麽?”
“不多。她是三月才來的。”
“我能看看她的推薦函嗎?”
沃爾從他的書桌抽屜裏找到推薦函。雅妮小姐讀過之後把它舉至燈光下檢視。但她什麽也沒有說。
她的視線移向籃子。“我也想跟你的情婦談談。”
他堅持應該保有適當的分寸。“不。”
“你不必擔心我會搬弄是非，爵爺。我只是為你的安全與孩子們的福祉著想。我只想跟你的情婦談談，並弄清她的動機是否單純。”
沃爾笑了。雅妮反而皺起眉頭。
見她顯得如此挫折讓他非常高興。“單純。”他說道。“這是很難在情婦身上找到的特質。”
這次她羞紅的臉對他造成了不同而且明確的生理影響。但在他能盡情享受她所挑起的渴慕之前，她就回覆了鎮定。
“爵爺，那就啟發我吧，你挑選情婦的標準為何?”
沃爾明白她是想玩游戲，他壓抑渴望，遵從這個撩撥人的女子。“一個好情婦必須事事順從。”
“爵爺，就像一匹受過訓練的馬嗎?”
沃爾不記得以前曾經有過這麽刺激的對話，尤其是跟一個將他的興趣撩撥至危險程度的女子。“好情婦必須能夠滿足供養她的人的口味。”
“就像天賦異稟的廚師?”
拿食物與他心中想的相比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但他卻不能讓自己提出這種粗俗的話，他決定測測她有多大度量。“嗳，要嘗嘗面包嗎?”
“當然。你真慷慨，肯與人分享這份贈禮。”她的左手以敏捷得令人驚訝的動作撕下一塊面包。“好吃。”
他為什麽希望她能表現嫉妒或偏見呢?他為什麽會這麽失望呢?
她發出滿足的哼哼聲，說道：“既然我們已經詳細討論過那個職業所應具備的條件……”
笑意讓他梗塞，只好以咳嗽掩飾。
“你想或不想找到壞人？”
她顯得那麽挫折，使他忍不住控制住自己。“想啊，而治安官已經著手進行了。”
“你不要我幫忙？”
“我寧願讓公牛在我的圖書室裏亂闖也勝過跟你爭論。”他屈服地攤攤手。“不過有個例外，我的生命任你探索。”
“好。你願意縱容我弄一點高地傳統嗎?”
他可能會把自己的生命都縱容她任意妄為。他完全被她俘虜了。“當然。”
她從鼓鼓的三角巾裏抽出一塊餐巾大小的孟家格子呢，上面還別了一個孟家的金質徽飾。她走向爐架，將她的家族象征覆蓋在已經損壞的族徽上。
看著她這種表現氏族團結精神的簡單舉動，沃爾感到心思紊亂。他曾聽說過這種事，但從未親眼目睹。他的族人一向生活於和平中，他以領主的身分參加婚禮、受洗禮及葬禮。
“如果有需要，這就能提供孟族的資源與庇護。”
她說得好像他是小學生，而她則是教導他蘇格蘭習俗的老師似的。這種侮辱刺傷了他的驕傲。“我知道它的意義。”
“我不是認為－－”她背對著他，望著窗外。
“你不是認為怎麽樣?我這個低地人對這種信物的意義全然無知?若是高地距離英格蘭只有一天騎程，我懷疑你的族人會這麽自以為是。”
她神色一凜。“我以為－－”她嘆了一口氣。“我無意侮辱。”
即使以禮貌裝飾那些話，傳遞的訊息仍舊清楚；只要她高興，孟雅妮會將自己的計劃完全保密。對於這般被排拒在外令他相當不快，而挑釁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他可以說出一句話讓兩人再度起爭執。他也可以說一句話以更加了解她。“你不太容易相信人，對嗎？”
“在這段時間內，對。”她揮揮未被固定的手。“這間屋子裏有孩子需要我們的保護。”她握拳敲打窗枱。“我們面對的是敵人——一個殺手。”她快步走向他，雙眼閃著自信的光芒。“我們不能輕忽發生過的事，也無法希望它就此不存在。”
“我們?說你自己就行了。”
“很好，我會的。給我三天的時間，我會讓你的家十分安全，連蚊子都進不來。”
她技巧純熟地讓兩人從原本幾乎爭吵變成心平氣和的談話，也讓兩人間強烈的情緒波動逐漸衰退。
大廳裏工匠弄出的嘈雜聲使他們的討論更加顯得諷刺，並且增強了他的決心。他的雙臂交抱在胸前。“蚊子我還能忍受。是其它那些來來往往的東西讓我憤慨。”
“比如說?”
“東側的接待室裏有個人梯，他自稱為嘉瑞，肩膀上坐了一個孩子。那男孩正要把鉤子釘在墻上，我認為那很奇特。”
“爵爺，那是應該的。”她驕傲地說。“那些工匠是遵照我的命令工作。這是我自己想到的主意。我們在鉤於上穿上堅固的線，一端綁在門、窗上，另一端綁著鈴鐺。每個鈴鐺的音調與聲音都不相同。如果門窗開啟……”上揚的語調邀請他說完她的想法。
她的心以最奇怪卻非常清楚的方式運作著。即使他們正在談論危險的事，她卻設法使沃爾覺得好似在玩一場游戲。他困惑地說道：“如果門被打開鈴鐺就會響。”
“沒錯!每個家都應該有這種警鈴的。”
在沃爾腦中警覺已經變質，而警告則跟繩子、窗戶或鈴鐺毫無相關。“這是你的另一項特殊天分?”
“勃艮地爵爺大人是這麽認為的。”她顯出真正的羞怯，漂亮的嘴角上揚，全心註意著手上磨得光亮的指甲。
他渴望碰觸她，發掘她的興奮是否可觸及。“姜太太相信你想要住在塔樓。”
“為什麽不?那兒會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一個入口，而魚尾狀裂縫又太窄，無論從任何地方、任何角度射出箭都無法進入，除了從中庭的半空中。”
“爵爺，請聽我說完。”見他點頭，她繼續說道：“我仍相信孩子們該了解這種危險的情勢，如果你依舊覺得不該說——而我也想到備用的辦法了。”
他的孩子們還太小，不該現在就應付刺客。“我的決定不變。”
“搬到塔樓能夠減輕我們最脆弱——也就是夜晚時可能承受的驚嚇。我們只是睡在那裏。”她輕觸他的手臂。“漢娜跟克裏都會很快樂的，露大媽也會幫忙。我們甚至能穿上外出服與長衣在壁爐前享受筒單的一餐。”
她把它說得好像一場冒險，而且相當實際。他喜歡能夠見到她穿著緊身長衫，秀發則如少女般披在肩上的想法。“我得蓄胡須嗎？”
她吃驚地眨眨眼。“你也要參加?你要扮成中世紀的領主？”
“ 當然。為什麽要讓你獨享所有的樂趣?”
她嚴肅起來。“爵爺，你能讓自己享受一段時間的心靈平靜是明智的，或者你要告訴孩子們實情?”
“不。我不會讓他們知道。”
“如此一來——”她再次把手探進三角巾裏。“把這些給他們。”她拉出兩個啃子，一個用粉紅色絲帶綁著，另一個則是用皮索。“我們不能無時無刻看著他們，否則他們會起疑，尤其是克裏。他非常聰明。”
沃爾幾乎完全陷入迷惑，他大步走向壁爐架，摸摸孟氏胸針。金屬上仍殘留著她的餘溫。“我們還要采取其它警戒措施嗎?”
“在中庭養兩只孔雀?”
詛咒那孕育了她的高地，沃爾竟然已經漸漸能夠了解她思考的方式了。“用來當作看門狗?”
她高興得幾乎跳起來。“而且不會產生跳蚤又漂亮。”
生活在舊廂房可以讓他更加接近她，他非常喜歡這個主意。但他還是應該先設訂界限。“我的實驗室要保持原狀。我不要在那裏做任何改變。沒有警鈴，不能幹涉，不能在那裏到處窺探，我也不聽任何聰明的借口掩飾事實。”
她把哨子塞回三角巾。“我怎麽能夠改變一個沒有見過的地方呢?”
他露出開懷的笑。“的確。”
她的神情機警起來。“你在那裏做醫學實驗嗎?”
他笑得幾乎嗆咳起來。“我設計新機器，並改良舊有的。我是個科學家，可不是執業醫生。”
“這一點我有意見。”她提出異議。“你是優秀的醫生。”
“在尋找好病人這方面。”
“以及碰到一些繁瑣的事。”
“我自己都不能說得更好了。”
她張嘴打算回應，卻遲疑了。她終究又回覆嚴肅了。
“你的實驗室裏有什麽會讓刺客感興趣的東西？”
沃爾想念她好玩的一面，但那一面會再度出現的。她太過友善，無法長久保持距離。“我對設計與制作機器的熱中是相當私密的一面。與我在大學裏的工作完全無關。”
“你的實驗與紡織廠有關?”
“是的，不過應該說等我完成後，整個工業界都會因此受惠。”
“誰無法受惠呢?”
“沒有。這是單純的進步。”
“你的紡織廠會發展得更好。”
“當然。我做的不是慈善事業，也不是什麽古怪貴族的游戲。”
“我知道，爵爺。就連家父都對你的成就讚譽有加，當他不生你的氣的時候。你願意帶我到紡織廠看看嗎?”
“如果我拒絕，你會自己去嗎?”
“你想呢？”
“我知道妥協已經變成我的一部分了。”
“不會很久的，我保證。然後你就能夠回覆平靜的生活了。”她伸出手。“來看看我們在塔樓有什麽進展吧!”
他認為她的想法不錯，但他不準備承認。他記不得她何時取得優勢，或是如何做到的。然而討論已經結束，他對她的計劃幾乎全妥協了，只除了一個。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放棄自己的家的。
當他引導她走向舊廂房時，他提起一個適合這種愉快心情的話題。“你會接受市長的晚餐邀請嗎?”
她停下腳步放開他的手。“你看了今天送來給我的邀請函?”
她的表情能夠融化冰，同時又能讓石塊起泡。法律明定他有檢查她的信件的權力。對她的敬意使他急於提出解釋。
“沒，我並未截斷你的通訊。市長的妻子送了一張字條給我，說她渴望邀請你共進晚餐。最後，她還要我運用我對你的影響力。”
“所以你是代表她企圖說服我了。”
低頭看著她盤在頭上的秀發，他註意到金飾針固定了她的發型。每個珍貴的飾物上都裝飾著小小的薊花並塗上淡紫色釉彩。
“爵爺，你是在鼓動我嗎?”
她的發上有薊花，那是傳統的蘇格蘭象征，卻在一個顛覆傳統的女人身上看見。“那是敦親睦鄰的作法……在低地。”
“你想送我去嗎?”
他還知道最好別回答這個問題。“你希望有人護送嗎?”
“除非你保證不會以為其中還包含其它意義。”
其它意義。直率的孟雅妮是在玩文字游戲，能讓她在口頭上認輸是件有趣的事。他愉快地接受這項工作。“你的意思是我是否會做那些伴隨著共游而發的事情。”
“嗳，我就是那個意思。”
現在她又有話直說了，但已經太晚了，他打算嚇嚇她。他催促她繼續向前，同時說道：“那包括攙扶你上下馬車。我是不是可以假設我應該對你做出這樣的小服務。”
她勉強地說：“對，而且你是個壞蛋才這樣說出來。”
他覺得全身上下都生龍活虎，抗拒著在大廳跳躍的沖動。“我也有責任在你穿脫鬥篷時協助你。”
“紳士會禮貌地出於習慣那麽做。”
他覺得好極了，忍不住扭曲了他的下一句話。“你願意讓我幫你取潘趣酒嗎?”
她的嘴有趣地撅起。“我瞧不起潘趣酒。”
“那為你切肉呢？你不可能用一只手同時使用刀叉。”
“到目前為止我也設法做到了。”
“然後讓自己失去半石（譯註：stone為英國重量單位，約十四磅）的體重。”
“我不瘦，我也不是殘障。”
“好！”他作出松了一口氣的模樣，但心思卻停留在那件迷人洋裝之下的軀體。
“爵爺，你的表情很有趣。你在想什麽?”
享受這種有關她的**念頭已經變成一種嗜好了。
“我在考慮請市長夫人做一些燉菜。”
“不要再嘲笑我了。”
“我?這事你自己就做得很好了。”
“我們才認識不久，女人怎麽樣都不嫌太謹慎。”
“也不會太神經質。”
“無論神經質與否，容我提醒你東門上的鈴鐺，這樣如果你去見情婦而夜歸也不至於吵醒家仆。”
事關於她，對與錯突然變得模糊難辨。他們不該談論他的情婦。這無論對哪個男人而言都是錯誤的。但沃爾懷著為他帶來強烈歡喜的認知，他知道自己與孟雅妮的關系跟任何與他交往過的人都不相同。
“當我去見情婦返家時，我會安靜得連你都不會註意到。”事實上，他原來打算等殺手找到後再去找她。現在他考慮與她完全斷絕往來。他能夠在心中有一個女人時與另一個女人做愛嗎?他不認為自己做得到。
“爵爺，要打個賭嗎?十英鎊如何?”
“不賭錢。如果你輸，我要你解釋一下你家的斥責是怎麽一回事。”
“成交，如果你去找情婦，回來時忘了東廂的鈴鐺，你得帶我看看你的實驗室。”
他本來就打算帶她看看實驗室的，他倒不是認為自己在科學上的努力會引起她的興趣。
“那就達成協議了。”
他們愈接近舊廂房槌子敲打的聲音就愈大了。“勃艮地允許你像這樣搞他的房子嗎？”
“他閣下並沒有與子女住在一起。”
沃爾註意到她的語氣含著一絲譴責。“你蔑視這種習俗？”
“對，但不管我的觀點，那總是勝過讓他因為喪子之痛而裝飾莊園。”
她的嘴真利，而沃爾感到痛苦。“孟雅妮，你這麽說真是不厚道。”
“事實常是如此。”她對他的反應相當滿意，加快了腳步。“請你記住那個弓箭手比我們早抵達格拉斯哥數小時。”
“是什麽讓你以為我忘了?我的家現在為了防止他人入侵而加強戒備，而你又帶來了十幾個陌生人——這實在稱不上謹慎。”
“我本來希望你能信任我雇用一些誠實的工人與女仆，嘉瑞跟其它人的風評都不錯。”
他想起威特本那個蹄鐵匠，他很快就會受雇於沃爾了。
“這方面我確實信任你。”
“我們必須除掉一切對刺客有利的因素，減少他得逞的機會。”
這女人真是無情。“麻煩你記得自己現在是住在誰家好嗎?傑米說他駕車帶你到碼頭。你到那裏做什麽?”
她在伊麗莎白式廂房前停下。“詢問任何可能的人我妹妹的下落。我每到一個城市必定這麽做，因為——呃，那是最好的尋找處。”
“你若探聽到她的下落，要怎麽辦呢?”
她露出苦樂參半的笑容。“如果真的打聽到，你現在就會聽見我在跟你道歉與道別了。”
她的父親是怎麽說的?她的肩上扛著十個男人都無法承受的罪惡感。沃爾雖了解，卻不足以阻止他說出心中的話。他拉開蒙塵的門簾，說道：“你沒有征得我的同意就訂地毯，這麽做逾越了職權。”
她站在門口說道：“階梯相當危險，漢娜又常誇口自己能跳下來。克裏終究會發現從扶手滑下來有多好玩，如果他現在還不知道。洗衣女仆可能會絆倒，任何仆人都可能發生意外。”
“我堅持要還錢。”
“我猜想也是。”她再次把手探進三角巾。“這些是布料及工人的薪資單。如果你願意，可以把這筆錢存入我在柯氏銀行的戶頭。”
沃爾接過清單。她省了他的麻煩，在她的協助下，他可以回頭工作了。
除非他成功改良了新的發動機，否則他得盡快與供應紡織廠棉線軸的印度廠商重新簽訂契約。而他如果真的改良成功，就能買進生棉，在格拉斯哥這兒紡織如此就能省下大量金錢與時間。
舊廂房裏的家具都已經搬到靠墻的位置，並且覆蓋上厚布。掛氈已被取下，露出那條通往他的實驗室的長廊。位於凸墻通往塔樓的那扇門關著，光線透過開口流瀉而入。孩提時代，這座塔樓是他最喜歡的玩耍場所，想到要再次住在這裏，勾起了那些甜蜜的回憶。
空氣中充滿剛砍下來的木頭香，所有東西上面都覆蓋了一層木屑，甚至沾黏在潮濕的石墻上。
“你看最高那一層，木匠正要建樓梯換掉原來的階梯。”
他忍不住說道：“我希望你訂購地毯了——為了安全考慮。”
“沃爾爵爺，嘲諷我會得到相當的報覆的。那是個好主意，而你不肯相信我只是因為自尊受損罷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要把自尊保留給更重要的議題。你曾爬過塔樓裏的那些繩梯嗎?”
她全身一僵。“那些繩梯，不只一個?不，我只碰了那一個。”
但塔樓在這一層之上還有兩層，頂端還有城垛。他敢放棄十小時的工作時間打賭，她要不是說謊就是扭曲了實情。他知道找出來的方法。“我猜想我的望遠鏡已經從屋頂移開了。”
“望遠鏡?”她皺眉。“我只看見鴿子跟難以捉摸的鷗鳥在那上面。蜘蛛網那麽厚——”
“啊哈!”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指頭。“所以你是爬過了其它繩梯了。”
她知道何時該撤退。“呃，按照你的思考方式，我一定非常莽撞。隨你高興怎麽想，不過我非常小心。我不喜歡受傷。”
她走到天花板的洞口下方，窺探在上層工作的工匠。鋸子吱吱嘎響，砰砰的錘子聲像打鼓。
“決定好大家睡覺的位置了嗎?”他有個能讓她再次臉紅的意見。
“我想漢娜跟克裏應該睡在中間的臥室，兩人間以隔板保持個人隱私。露大媽跟我就睡這間。你可以睡最上面那間，比較接近你的望遠鏡。”
天啊!她的嘴真利。睡覺這種親密的話題同樣讓他覺得痛苦，但他還是繼續堅持下去。“孩子們睡上面的房間，你跟露大媽睡中間這間。我們在這裏吃飯什麽的。我會在實驗室架張小床睡。”
“你在那裏能睡得舒服嗎?在小床上能睡得好嗎？”
“嗳，我做過好幾次了。”
“要不要把孩子們跟露大媽找來，跟他們宣布這個消息。”
上方發出猛烈的碰撞聲，沃爾尚未來到她身邊，一塊木頭就穿過破洞打下來，正好砸在她的肩膀上。當他將她拉出時，她的膝蓋已站不直。
“雅妮，我抓住你了。”
“我很好，真的。”她試圖掙脫但卻沒有力氣。“你不必大驚小怪。”
當他看著時，她勇敢地抗拒昏眩感。他讓她坐在地板上，解開了三角巾。他一邊註意著她的雙眼，把她的緊身上衣拉下肩頭。繃帶很幹凈，沒有染上血，縫線沒有綻開，但明早她的肩頭勢必要有新的瘀青了。
“你現在得去休息。”他向她說道。“把自己蓋好。”接著他便將她抱進懷裏，急促地走出房門。
“你不必抱我。”她咬牙說道。
“閉嘴!”他說著朝主樓梯走去。
“我實在弄不懂你幹麽老這麽煩人——尤其在蘇格蘭。我很好。”
“那我就是格拉斯哥的更夫了。仔細聽好，你跟你的特殊能力在今天剩下的時間都要上床休息。”
她瞇起眼睛。“你一向都是這麽令人討厭嗎？”
“不，在某些場合我是很知道感激的。”
“哈!你扭曲我的話。”既然已經知道她並未受傷，他便不再壓抑自己的怒氣。“出自一個善於扭曲別人談話的專家。”
“你真是個惡棍。”
“因為我把你當成平等的人?”
“平等的人?這麽描述一個被他人違反意志抱著的人倒真是怪異。你是個無聊的穴居人。”
沃爾笑了。“乖一點，不然我把你沒有受傷的手綁在床上。”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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