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嫣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喬然既然下樓了，卻又不理睬人家，這算怎麽回事？

過了一會兒，一陣鋼琴聲清晰地從走廊傳出，在夜色裏流瀉開來。是喬然在琴房裏彈 奏《李斯特第二號匈牙利狂想曲》，琴聲急驟如狂風暴雨，喬嫣聽出彈琴的人心情零亂， 導致有失水準。連呂斌這個不懂音樂的人，都能聽出彈錯了音。她不像是彈琴，倒像是在 發洩什麽似的敲擊著琴鍵。

呂斌猛然覺得心底抽過了一陣刺痛和酸楚，他用了極大的克制力，制止自己想沖進琴 房的沖動。他擔心如果貿然闖入，會讓喬然更加激動淩亂。他很痛苦，他已經對喬然動了 感情，很深很深的感情，此時喬然的痛苦，他也感同身受。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對她動情 的？或許是撕開封住她的眼睛和嘴的膠布，為她震懾心痛的時候；或許是看到她沈默而木 然的躺在病床上，一點點耗盡自己的時候；又或許是她終於重新站起來，強忍巨大的痛苦 回顧受害細節，勇敢向罪犯宣戰的時候……總之，他是陷進去了，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 會這樣。

喬嫣的心情也隨著那琴聲而激蕩震動，喬然在發洩著自己的痛苦、矛盾和委屈，發洩 總比憋悶在心裏好，如果她能沖破自己內心的禁錮，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兩人各自擔心憂慮著，琴聲卻戛然而止了。喬嫣不禁吃了一驚，因為那曲子只彈了一 半，喬然從不會半途而廢的。

呂斌也豎起了耳朵，下意識的等待著那琴聲繼續下去，可是，再也沒有了。這突然的 岑寂比琴聲更震動他，他側耳傾聽，沒有腳步聲。喬然沒有走出琴房，她在做什麽？一切 都那麽靜，聽不到任何聲音，岑寂充塞了整幢房子。終於，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奔向走廊 ，沖進了琴房。

喬然坐在鋼琴的前面，琴蓋已經闔了起來，她的頭卻匍伏在琴蓋上面，一動也不動， 像是睡著了，或是昏倒了。

呂斌驚呼著，幾乎是一跳就跳到了她的身邊，用雙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蹲下身子恐 慌地喊著：“喬然！喬然！”

出乎意料的，喬然的頭迅速的擡了起來，對著呂斌蹙起眉頭。“你嚇了我一跳！”

“你才嚇了我一跳！”呂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可是，立即，一種新的驚嚇又讓他 震動了，他看到喬然那蒼白瘦弱的面龐上，滿是亮晶晶的淚痕，長而黑的睫毛上，也掛著 晶瑩的淚珠。

“喬然！”呂斌低喊：“是因為我，才讓你這麽傷心難過嗎？”

喬然沒有回答，只用一對楚楚可憐的眸子，呆然凝望著他，睫毛上的淚珠映著燈光閃 爍。

“喬然！”呂斌感到心中猛然充塞進了一股惻然的柔情，喬然那孤獨無助，而又淚眼 凝咽的神情絞痛了他的神經，“如果你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那就直接告訴我，我 馬上從你面前消失，再也不會讓你心煩。”

喬然依舊默默無語，用那對含淚含愁的眸子靜靜的瞅著呂斌。

“你說話呀！”呂斌急得撓心抓肺的。

喬然的睫毛輕輕的閃動了一下，眼瞼垂下去，掩蓋了那對烏黑的眸子。好半天，她重 新揚起睫毛來，望著呂斌，終於低低地開了口：“以

你的條件，要什麽樣的女孩都有，何必找我這樣的。”

“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呂斌的手緊握住她那瘦小的胳膊，“你只要告訴我，你到 底喜不喜歡我。”

喬然的眼睛深幽幽的閃著淚光，她那小小的嘴唇帶著輕微的顫動，神情是淒苦而又謙 卑的。“我沒有資格喜歡……”

呂斌猛的一震。“喬然！”他輕喚著，感到自己的聲音澀澀的，“我這人是個大老粗 ，不太會說話。總之，我就是喜歡你。我都25歲了，

還沒有真正談過戀愛，說出來挺丟人的。我見過的女孩也不少，比你漂亮的、優秀的 都有，但就是找不到感覺。包括我之前對你姐有好感，那

也只是好感而已，而且你姐太強大了，讓我有種距離感。你給我的感覺，和她們都不 一樣，你懂我的意思嗎？

喬然可憐兮兮的搖搖頭。“這對你不公平。”

“這有什麽公平不公平的，又不是到菜市場買菜，還要討價還價。”呂斌皺著一張苦 瓜臉，急得額頭都快冒汗了。他為她拭去了臉上的淚痕，用故意的、輕快的口氣說，“你 這麽多才多藝，我還擔心自己沒有藝術修養，配不上你呢。要不這樣，你教我彈鋼琴，讓 我也接受一下藝術熏陶，好不好？”

“你要學鋼琴？”喬然詫異地望著他。

“應該是說我要跟著你學鋼琴，別人教我就不學了。”呂斌誠摯地說著，“我本來是 不懂音樂的，但是剛才我聽出你彈錯音了，我想我還是有一點點這方面的天賦。”

“哦，”喬然發出一聲輕哼，臉陡的發紅了，“你在笑話我彈錯音？”

看到喬然那蒼白的面頰上湧上了紅暈，呂斌有陣心旌震蕩的激動。“我絕對沒有笑話 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因為心情不好才影響發揮。你願意收下我這個學生嗎？”

喬然臉上的表情有了些許生動的意味。“學費很貴的。”

“無所謂。”呂斌放出豪言，“就算砸鍋賣鐵，我也會想辦法湊齊給喬老師的學費， 您就收下我吧。”

喬然抿著嘴角一笑，那樣子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給我點時間考慮一下。”

“希望喬老師不要讓我等太久。”呂斌瞧著有戲，腔調也油滑起來。

喬然站了起來，她用手抱著手臂，瑟縮了一下。窗戶沒有關緊，帶著寒意的夜風正不 受拘束的從縫隙灌進來。

呂斌看了看喬然有些單薄的睡裙，還有寬大衣袖下的纖弱手臂，代她不勝寒怯起來， 脫下身上的外套想給她披上去。

喬然迅速的後退了，退得那麽急，使呂斌嚇了一跳。她瞪大了眼睛望著他，用手握住 胸前的衣服，顯出一股驚慌失措的樣子來。“你幹什麽？”

“不好意思，”呂斌收回了衣服，為讓她受驚而感到非常不安，“我只是想給你披一 下衣服。”

“哦，”喬然鎮定了自己，可是，剛剛建立起來的那種輕松愉悅的氣氛已經被破壞了 ，她擡起眼睛來，悄悄的掃了門外，以一種淡漠的語氣說：“我要上樓了。”

呂斌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將窗戶關緊，然後搶在喬然之前到了門口，將手搭在門框上， 無形間攔住了她。他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明知道不應該擋住喬然的去路，但是，有種不 情願的、近乎依戀的情緒戰勝了他的理智。

“上樓做什麽？”他問。

“睡覺，”喬然輕聲說。

呂斌望著她。“我不相信你睡得著。”

“是的，睡不著。”喬然點著頭，她經常失眠，即便睡著，也屢屢會被噩夢驚醒。呂 斌說中了她最無奈的事，因而也瓦解了她臉上的淡漠，“你知道有什麽可以一覺睡到天亮 的好辦法嗎？”

“辦法倒是有一個。”呂斌微微的瞇起眼睛，“你現在就開始教我彈鋼琴，等你教得 困了、累了，自然就能一覺睡到天亮。”

喬然側著頭看他，樣子嬌柔動人而可愛。“好吧。”

“你答應收我當學生了？”呂斌驚喜地問。

喬然微笑了，忽然有些羞澀。“是的。”

“一言為定？”呂斌孩子氣的揚著眉。

“一言為定！”喬然很輕地說

“那麽，拉勾。”呂斌伸出了他的小手指。喬然也伸出她那纖細的小手指，他們像孩 子般的勾了勾手指，然後，都笑了起來。

喬然看著呂斌健康的、被陽光曬成微褐色的大手，與她白皙柔弱的小手形成了強烈的 反差，再看看他那高大的身子，和長長的腿，瞬間對他產生了一種單純的信賴。

喬嫣輕悄悄地離開了走廊，剛才喬然和呂斌所說的話，她一字不落全聽進去了。她緩 步走上樓梯，心中慨嘆，這個夜晚，果然是屬於知己和情人的。

樓下的鋼琴聲叮叮咚咚持續了許久，喬嫣躺在床上，想象著喬然教呂斌彈鋼琴的場景 ，嘴角不覺揚起了一抹笑，她帶著笑意闔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這個夜晚對於尉遲弘而言，同樣不平靜。他白天接到恩師章天葆的電話，請他晚上到 家裏去一趟。章天葆說是朋友送了上好的茶葉，邀請尉遲弘一同品茗，但尉遲弘明白一定 是為了韋依珊的事情，心情便有些沈重起來。

章天葆雖然是尉遲弘的老師，但年齡並不大，今年35歲，是個年輕有為的黃金單身漢 。他是留美的心理學博士，回國後被省精神病院高薪聘為心理科的主治醫師。當年尉遲弘 因親歷妹妹被害現場而造成極大的心理創傷，一蹶不振，家人送他到醫院心理科接受治療 。那時章天葆剛回國，尉遲弘是他收治的第一個病人。

章天葆對尉遲弘盡心盡力，不但幫助他重新回到警察的工作崗位上，還引發了他對心 理學的極大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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