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混亂的聲音，英哥兒的哭聲瞬間消失了，接著就是一片火光和打鬥聲。燦若本來想向外逃，可是求生的本能讓她躲起來，她選擇了床下。

二當家被出賣了。

這是一場血戰，官兵們都想得到懸賞。二當家本來有逃生的可能，可是他不想丟下英哥兒，黃龍寨的人太少，寡不敵眾，最終二當家被亂箭穿胸，英哥兒想要保護兒子，也死在了他的懷裏。

開始聽到外面的動靜時，燦若是想逃的，可是本能讓她躲在了床下。公子葉來接她時，她木然接住他伸出的手。

外面已經平息了，有人在拖屍體 ，有人在清理血跡。燦若被公子葉包在鬥篷裏，頭也不敢擡。她已經聽說英哥兒和二當家的死訊，現在最怕的就是看到他們的屍體，把這一切坐實。

“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燦若輕聲問公子葉道。

“我說過，你要拋棄那些形去看這些事，沒有先後。”公子葉說的話還是莫明其妙，可是燦若已經無力辯別了。

“你只告訴我，是還是不是。”燦若無力地說。

“我不能告訴你，琉璃鏡才能做到。”

“你能帶我去看一眼那個琉璃鏡嗎？”燦若的要求，公子葉很快就答應了。

他們走進暗室時，燦若象第一次見到琉璃鏡，看的很認真，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這個鏡子和公子葉的關系。

“你懂了一些，還不全懂，對吧？”公子葉問道。

“是。”

“其實，我就是那面鏡子，我反射出來的就是你的內心，我做的事，都是你想做的。”公子葉憐惜地看著燦若，聽到這些話，她要心碎了。

“你是凡事有因果，我不服氣，我沒有害人，為何讓我這般淒苦。我吳家一向行善，為何讓我祖父不得善終？”燦若忿然說道。

“每個人想的都是自己的好處，看不到自己的惡。就比如說你祖父，看起來是無辜，可是他對你爹娘的死，是不是要負責？還有四姨娘，雖然有惡心，可是你祖父也害慘了她。他們是互為因果了。”

“那我呢？我沒有害人啊。”

“你有，你害了英哥兒和你的哥哥，你明知他們會為你送死，你還是要走到那一步，我給你機會了。”

“你含血噴人！我並沒有要害他們！我為什麽要害死英哥兒還有二當家，他們不是我的親人嗎？我為什麽要害他們？”燦若歇斯底裏地叫起來。

“因為你一直想在擺脫英哥兒。其實你很小的時候就認出她來，你知道那就是你的生母。當年她為有夫之婦，卻與你父私通，生下你，你父也因此被打死。可是你的門弟觀念讓你覺得無比自卑，只有讓她消失，你才能安靜的面對自己的身份，清白的活下去。他們是你活下去的汙點。”公子葉毫不留情地說道。

“我怎麽會是那種人！你胡說！”燦若拼命搖頭道。

“你說什麽都好，想得通是你的事，想不通，你就在這塵事煎熬，慢慢想。”公子葉說罷，轉身向門口走去。見燦若沒動，才回頭問道：“你不出來？”

水晶匣突然閃出一道光，匣子裏的琉璃鏡慢慢打開，鏡面上出現英哥兒也就是阿惹年輕時的容顏，她嬌美不輸燦若，她走向銅鏡前，把蠟燭拿起來，閉上眼睛，把燭油潑向自己的臉……

英哥兒抱著燦若在餵奶，燦若胖胖的小手，一把拉下她的面紗，看到她醜陋的臉後，呆一下，大哭起來。旁邊的婢女接過燦若細聲哄著，英哥兒帶上面紗，面紗上濕了一片……

英哥兒坐在桌邊，一針一線縫著衣服，臉上是滿足的微笑，旁邊的燦若輕快的和九條嬉戲著……

吳知府躺在病床前，英哥兒低頭垂淚，頭發全白了……

英哥兒站在鏡中，對著燦若招手道：“女兒，過來，為娘在這裏……”

“知道了。”燦若失魂落魄地走向琉璃鏡，用力向前一撲，就在這時，九條從後面鉆進來，先撞到琉璃鏡上，本來燦若是要撲個空的，可是九條撞到水晶匣的瞬間，匣子突然變成真實的，搖了一下，跌到地上碎了，把琉璃鏡掉了出來。

“啊，我拿到了！”燦若把琉璃鏡拿到手中，用力握著，琉璃鏡變得通體發紅發熱，燦若的手心被灼傷了，冒出煙來，可是她依舊不肯放手，用力握著，最後燒成一團火，琉璃鏡完好無損，燦若卻倒在地上，變成一團灰燼。

九條喵喵叫著走向公子葉，在他的身上蹭著，公子葉擡起手，暗室開出一道門，前面是奈何橋，他走上去，一身素白，變成孟婆的模樣……

終

“我到底是誰？”琉璃鏡似乎沒有給我答案。如果說我是那只叫九條的黑貓，被孟婆帶去了地府，那燦若追我九世，我們不應該合二為一的。

“你是九條，也是燦若。這九世，不過是渡劫，洗去你身上的戾氣，你回頭看一看這九世，經歷了什麽。”孟婆依舊一襲白衣，翩然從鏡中走出來。

我再向鏡中看去，似乎有些悟了。

第一世的朱砂，本來可以得到愛的，可是因為猜疑，親手斷送了她自己的幸福。這一世她犯的是疑字。

第二世的小狐貍，混沌未開，心智不夠聰慧，犯的是癡字。

第三世的景夕，錯在搖擺於兩個女孩子間，這一世他犯的是欲字。

第四世的藏珠，對人生全然無爭，隨波逐流，犯的是惰字。

第五世的珠靈，則是渾元狀態，犯的是愚字。

第六世的賤六兒，卑微到極致的人生，為求生存，不惜放棄自尊，雖然最終得善終，可還是犯了私字。

第七世的阿典，自幼經歷坎苛，長大後情路艱難，犯的是一個妒字。

第八世的阿堵，隨性而為，擅改別人的命數，最終把自己弄得混亂無法收梢，犯的是一個妄字。

第九世的朱羅，功利一世，唯求自保，最後卻為愛犧牲，犯的是一個狂字。

疑，癡，欲，惰，愚，私，妒，妄，狂，每一世起伏的人生，看似不同，又都是相似的。

情來，情往。緣起，緣滅。

我是一世也離不開情字的人，最終卻發現，原來都是一場空。那些紅塵歡愛，不過是鏡中的幻影，我之間就像對著鏡子，照見的只是自己的本心。愛原是與別人無關的事。我愛的只是那個鏡中的我自己。

所以，一切都結束了。

也許輪回又將開始，洗盡鉛華，所有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是九條或是燦若，我甚至不想知道。

所有的因果都是打碎了重新來過，沒有任何負擔，我突然覺得身體變得輕飄飄的，騰到空中時，地上那只雞，已經呆若木雞，也許下一刻它就成了皇上的晚餐。

脫了這個軀殼，我可以得到自由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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