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前面已經站滿了兩排人，後面的人看不清，就站在椅子上，燦若本來就身量不高，也是急了，不等阿綠扶，就拉過椅子向上爬。站好了向外看，下面的情形清清楚楚，外圍是官兵，中間空出一大塊地，地中間釘了一個粗木樁子，現在還是空的，衙門那邊搭了一個涼棚，縣令等官員坐在下面，這是在等時間的。

眼看著快到正午了，樓下突然熱鬧起來，再看從衙門裏推出一個人，拖到樁下綁了起來。從上面看不清下面人的臉，瞧著身上帶傷，是受過刑的，燦若心裏就有些難過。雖然她被馮自在擄上山，可他對自己也不薄，還認了幹妹子，就這麽眼睜睜看他死，也是不落忍。

燦若隔著圍帽正擦淚，忽見下面又亂了一陣，原來有個女人擠進去，口中大喊大叫的，燦若細看，不正是明鐺。她甸著肚子，擠得氣踹咻咻。想來她是見燦若這邊指不上了，幹脆闖了法場，同歸於盡。這個女子雖然出身不怎麽樣，卻還真是癡情。

樓下正亂的時候，忽然縣衙的後院火光沖天，涼棚下尚不覺得，從茶樓看可是一清二楚，樓上一片驚呼。這時涼棚下才顯出亂來，縣令等人避之不及，底下的官兵又要護主，又要攔人，一時被沖開了人墻，看熱鬧的人向中間湧去。口子撕開時，勢如破竹，人群中又是幾聲巨響，似爆竹又似炸了什麽，人群四散，哀嚎四起，燦若心無旁鶩，一直盯著被綁著的馮自在，所以他被人趁亂帶走時，她看得最真切。可憐明鐺想追上去，被人群擠來擠去，絆在地上，痛得動彈不得。

燦若再也看不下去了，也不顧阿綠，跳下凳子就往樓下跑，阿綠反過味來，撒腿就追。這時茶樓的門已經打開了，有那怕事兒的人一哄而散。燦若跑進人群，把明鐺扶起來，見地上一攤血，原來她在臨盆了。阿綠知道是帶不走燦若，只能幫著她把明鐺扶到一邊，找了一個破土墻，把她放下，明鐺的臉色蒼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阿綠和燦若都是女孩家，沒有生育的經驗，現在紮著手，不知如何是好了。這時門後傳來聲音，是個老嫗見狀不好，過來瞧一眼的。

“這是要生了，這可怎麽好。”

“婆婆，快幫幫忙，我給錢，只要把她的孩子接生下來就好，我要母子平安。”燦若擡手一扯把頭發散下來，從裏面掏出首飾塞給婆婆。

“這個老奴倒是在行，我家就在後面，把小娘子弄過去吧。”那老嫗還真當過穩婆，又看在首飾的份兒上，十分盡心。

明鐺足足折騰了幾個時辰，天黑下來時，才算生下一個不足月的女嬰，她失血過多，饒是老婆子費盡力氣，也沒把她救回來。

“這，這可是好心沒好報，想救個人，還死了，真是晦氣，小娘子你說怎麽辦吧。”老嫗擺明了想敲詐一筆，剛燦若已經把家底都拿出來了，一時也不湊手。索性不理她，只顧把明鐺的衫裙解下來，把赤條條的嬰兒包在裏面。

“剛我們給的錢買十個棺材也夠了，你還羅嗦什麽，快去發喪了吧。”阿綠也沒好氣，剛燦若給的東西讓她眼紅，心裏跟賞她的幾件比了幾個回合了，見老嫗還不知足，不由得有氣。

“也罷，算我倒黴吧。”老嫗只好嘟嘟囊囊地收拾地上的血。

“這孩子也扔下吧，我們出來時間不短了，快回去才是正事。”阿綠扯著燦若就想走，燦若本來就沒有跟她回去的打算，可是現在多了一個嬰兒，又失了盤纏，還是猶豫一下。

這時老婆子的女婿從外面回來，進門就嚷：“現在挨家挨戶搜一個大肚子女人呢，說是跟被劫走的山賊是一夥的。”

“哎呀，這可是惹事了，難道你們是官府的犯人？”老嫗是明白人，一伸手就把燦若給拉住了。

“少狗血噴人，我們小姐是好人，根本不認識這個女人，是看她可憐才幫忙的！”阿綠從老嫗手中搶下燦若。

“你放我們走，我們是公子葉家的，我會給你個交待。”燦若沒辦法，只好搬出公子葉，不然今天是真脫不了身了。

“口說無憑，我又怎麽信你？”老嫗也不是吃素的。

“你讓她先回去吧，我在這裏等。”燦若轉向阿綠說道：“你知道怎麽做。”

阿綠的臉都綠了，這樣回去，私自出府的罪就定下來，她哪還有命活著回來，更別說喊公子葉來贖人。阿綠一步一回頭，出了院子。燦若懷抱貓啼般哭著的嬰兒，在屋子裏轉圈。

老嫗忙著進後廚把燦若給她的珠寶首飾藏好，這底氣才足了些，把手洗凈，頭發抹一把，要出門打探。

“這晦氣，阿姆你就把個屍體 扔在家裏？”女婿怒道。

“又沒放在你屋子裏，你有本事就搬出我的屋，沒能耐還敢跟我耍。”老嫗叉腰罵了幾句，把女婿逼進屋裏，她才走出院子，還不忘把門反鎖上。燦若知道她是防的自己，阿綠走的時辰也不短了，也不知她能不能回去找公子葉，燦若越想心裏越沒底兒。

這時聽後墻有吵鬧聲，她走到後窗下向外張望，原來是衙役在挨家搜人，已經搜到後院了。看來衙門這一趟，她是免不了了。

燦若還在想怎麽回話，前院已經有聲音，老嫗還沒拿到全部好處，不想讓衙役進來把燦若帶走，只顧在門口周旋。燦若本還老實在屋子裏想對策，忽見窗後一只貓飛奔而過，並不是九條，卻讓燦若一驚，她為何如此老實？束手就擒？

這時女婿也跑到門口幫著老嫗，越發熱鬧，燦若拉過一個矮凳，踩著攀上後窗，還好並不高，她翻了出去，幸好未摔到嬰兒。現在所有人都被吸引到前院看熱鬧，後面的小巷空無一人。燦若匆匆跑了出去，天色已晚，又加上有案子，家家閉戶，街道空空，燦若走得很順暢，可是她很快發現，無處可去。

回公子葉的府上，就是自投羅網，那個魔頭是保護她，還是出賣她，都是兩說的。她猶豫一下，把心一橫，幹脆就抱著嬰兒去黃龍寨吧，別的不說，把孩子送給親爹也算是正事，算是了結了明鐺的心事。

縣城本來就小，也沒有什麽城墻之類的，雖然各路口派人把手，可是天黑了難免滑脫，燦若混出城並沒有多難，她也是大概向著黃龍寨的方向狂奔，別的早就拋到腦後了。

走到天明時，她已經累得腿腳酸軟，恨不能在地上爬，可是向後看看，總覺得會有人追趕，磨一步是一步，不敢停下來。快到晌午時，燦若再也走不動了，她又累又餓，前面是連綿不斷的山峰，荒草遍野，她不知哪裏能容她安身。這時她忽然想起懷裏的嬰兒半天沒發出聲音了，急忙打開圍裙察看，嬰兒氣息奄奄，想來也是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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