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瞪大眼睛四下看了看，沒看出什麽稀奇，沒話找話說道：“這屋子裏的東西好暗，又很舊，也難為你了。”

本來少年進屋就端起茶杯，剛飲了一口，聽到這句話，一口茶全噴出來，把我澆成了落湯雞。我憋著笑，把臉都憋紅了，從喉嚨裏發出一串咯咯咯。

“怎麽？我說錯了？”大妞似乎察覺出不對，紅著臉問道。

“沒，你說得對，這屋子裏的東西確是太舊了，明天我找人換換。這都是幾百上千年的東西，太舊了。”少年擡頭看著屋子，似乎換了一種眼光，眉頭越鎖越緊。

“也不是，我胡說的。只是進來就覺得陰森森的，倒似這些東西都是活的，都有魂魄，多少只眼睛盯著我看……”大妞說著打了一個寒戰。我有些懂了，怪不得我投身到大妞的身邊，想來她也是有來歷的，她能看到的東西，與常人不同。她說的對，這些物件都困了一個冤魂在裏面，人住在陰氣重的地方，對身子不好。

“你說的很對，明天就讓人換了。這裏有點心，你要不要吃一些？”少年指了指桌上，我瞧見一碟子茯苓糕，不等大妞動，我先流出口水來。

大妞也不客氣，過去拿起一塊茯苓糕，用手指捏碎，放在手心裏，我忙上前啄起來。大妞的手心被我啄得癢癢的，咯咯笑起來。少年一下凝神看著她，見她天真爛漫，一直繃著的臉，也放松了許多。

“我瞧你不是一般人。”大妞也不看少年，自顧說道：“你是小王爺的伴讀？可他還怕著你呢？好奇怪。”

“小王爺？”少年楞了一下。

“就是剛才推我的小王爺啊。”大妞忽閃著大眼睛，委屈地嘟起小嘴。

“他？呵呵。”少年沒有分辨，算是默認了。

“小王爺為什麽怕你？”大妞好奇地問道。

“世間凡事都推不過一個理字，他怕我，自然是因為他做錯了，這還不簡單？”少年說得很在道理，我和大妞對視一言，竟無言以對。

“你為什麽喜歡鬥雞？”大妞又換了一個話題。

“因為。”少年頓了一下，笑道：“因為，有人不喜歡，所以我就一定要喜歡。”

“還能這樣？”大妞又把眼睛瞪圓，少年看了一失神。

“你不要這樣瞪著眼睛，傻傻的，這樣容易讓男人犯錯。”少年說著用食指的關節在桌上擊打，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又不是男人。”大妞心直口快，這次輪到少年無言以對了。

我們在這裏廝混了整整一下午，大妞的話多，多半是她在說，鄉下的趣事，稀奇的見聞，少年有些會嘲笑她幾句，有時就認真聽。快到傍晚時，大妞才從椅子上爬下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說道：“我們回去了，今天好開心。”

“嗯，今天我也很開心。謝謝你。”少年凝重地說道，把大妞嚇一跳，吐了一下舌頭，抱著我跑出院子。

之如並不問我們去了哪裏，晚飯很豐盛，可惜我和大妞都吃飽了，都只是隨便墊了一口就下了桌。之如幫著婢女把東西收拾好。

之後她就悄然退出去，我想起逃亡那夜，她曾經偷著去見的夫人，估計這是去報信兒了，我只裝糊塗就是了。從小到大跟著大妞，她有一點好處，就是頭挨到枕頭就睡著了，可今天偏就失了眠，翻過來，掉過去，弄得我也睡意全無。

“阿元，你說這位小哥兒，人是不是很好？”大妞突然瘋了一般，撲過來把我一抱，在我耳邊嘀咕道，我這才明白，原來小女孩子有了心事，唉，女大不中留。可話說回來，王府這種地方，能留下來大搖大擺進去的，難保不是個小太監，這樣一想，還真有點影子，少年是有些陰氣過重。如果真是這樣，大妞可就可憐嘍。

我滿心落寞，趴著一動沒動。大妞瘋了一會兒，到底年少，抱著我沈沈睡去。

我從她的懷裏掙出來，總算得了自由。外面的月光清冷，暢心園靜得可怕。我決定出去走走。

暢心園裏的院落修得整齊，院墻都不高，所以跑起來方便。我第一站去的少年白天呆的屋子，裏面黑洞洞的，沒有燈光，他許是睡了。我從墻上跳下去，一溜小跑往後面的屋子裏去。

最後面的院子還有燈光，看來失眠的不止大妞一個。我走進院子，跳下墻，跳到窄窄的窗臺上，把窗戶上的明紙啄個口子，仔細看過去。

“嘩啦”裏面傳出一聲水聲，嚇得我差點掉下去，這才發現，原來裏面的地中間放著一個大木桶，有人在裏面洗澡。那人背對著窗子，只看到一頭烏發垂下來，看不到臉。

“爐生啊，你說那個丫頭是不是真有來歷？”說話的聲音很是慵懶，我聽著耳熟，仔細分辨一下，不是白天的小王爺？那他口中的丫頭是指大妞了？

“有沒有來歷不知，反正太夫人說要除掉，就要除掉，我們可不能心軟。”說話的是個婢女打扮的女子，端著一個大木盆進來，把裏面的水倒入桶上，桶中騰起熱氣，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小王爺還很會享受，洗澡還要薰香，一身娘氣。

我不屑地轉身想要跳下去，可就在這時，桶裏的人忽然站了起來，長發齊腰，腰下面讓我看個正著，雖然只是背影，可前世我那可是萬花叢中過的人，這身形分明就是個女子，哪裏是什麽王爺？瞬間我腦補出一幹情節，難道是王爺的母妃為了爭寵所以把女兒扮的男裝？或者是王爺本身就是女的，皇上也明白，因為寵愛所以由她任性。

我還在發呆，屋子的門開了，婢女端著一盆水出來。看也不看就潑出去，我本來就站得不穩，心裏只叫著不要掉，不要掉。可是晚了，我落到地上時，洗澡水正好澆下來。

“呀，這裏有只雞，這不是那只……”婢女大呼小叫，小王爺攏著一件袍子就跑出來，我早就快速消失在夜色中。回到大妞房中時，雖然我小心，可還是驚動是她，她看著我的樣子，有些驚駭，我又能解釋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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