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腳並用爬上去，貼著門簾下邊進了屋子。裏面的燈光並不亮，晚上有時長公主喜歡摘下面紗，所以她喜歡黑暗，這時裏面傳來一些輕微的聲響，我慌不擇路鉆到桌子下面。是長公主和張重從裏屋走出來，長公主一直在叮囑著什麽，張重的話不多，只是嗯了兩聲。

張重走到門口時，突然轉身，大步向我藏身的桌子走過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這下要出醜了，悔不當初。

“你且去忙吧。”長公主開口及時，把我救下來。

我聽著張重的馬靴踩著地面走遠了，才籲出一口氣。長公主已經轉身回房了，看來今夜她就沒想找我過來。我從桌下鉆出來，本來是想直接潛出去，可是桌上有件東西吸引了我的註意，那是一個小玉鉤，有點眼熟，放在托盤上，借著燭光發出幽幽的光。

我猛然想起，那日在宮中的宴席上，憐悱就帶著這個玉鉤的，怎麽到了長公主這裏，還是另外一只一模一樣的？

我忍不住向玉鉤伸出手去，還沒拿到，就聽身後長公主咳嗽一聲。

“你別動它，放下。”

我的身體一抖，看來有些話要解釋了。

“你過來是因為吃醋？”長公主果然沒帶面紗，一張臉被燭光映得格外醜陋。

“有什麽醋好吃的，就是餓了，出來轉轉。”我也坦然了，在她的對面大咧咧坐下。

“你這脾氣也要改改了，這麽傲慢，又沒本錢，還想怎麽樣。”長公主把臉轉過去，正好沒有疤的一半留給我。原本她也是容顏嬌好的，沖著這半邊臉，我還真願意哄哄她。

“你看，還說我脾氣不好，你倒是給我機會啊。”我站起身，剛要往前湊，長公主已經揮手攔下我。

“你別過來了，突然不想再見你，明兒個你就出去吧，別再進來了。”

我先是一楞，接著就覺得臉上被重重煽了一巴掌，火燒火燎的疼。我用力咬了一下後槽牙，一聲沒哼就大步往外走去。看來我和長公主的緣分已經盡了，女人變了心，比男人還狠。

表哥的臉上抹得亂七八糟，紅一塊白一塊，這是他淘弄來的香粉，睡覺時抹上，據說能美顏。他一直呆楞楞見我往裏闖，直到我倒在他的床上，他才叫出來：“哎呀！我的小冤家，把長公主得罪了？惹禍了？”

“對，我不回去了，她趕我出府，再也不許回去，我們走吧，我不要在長安 。”我胸中的氣憤發不出來，只能把臉色摔給表哥看。

“不得了，得罪了長公主，長安還真就呆不得了，哎喲，我只想著你要惹事，還真沒想到來得這麽快。這可怎麽辦，我都沒準備，還有錢投出去了沒在手裏。”表哥急得快要哭了，轉了幾圈，一直搓手。

“你手裏有多少就帶多少，萬一再出意外，命都沒了，錢沒有了能再賺，命沒了，呵呵。”我陰沈沈地盯著他冷笑，表哥嚇得臉上的粉簌簌落下。

表哥像一只螞蟻開始倒家底，我躺在床上想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怪來怪去都在張重那個小王八蛋身上，他沒來時我怎麽使性子長公主都是哄著我的，不行，我咽不下這口氣。

這時外面已經放亮了，我起身就往外走。

“哎呀，小冤家，你這又去哪啊？你出去了我是走還是不走，還是等你的信兒。”表哥在後面追了幾步，見我根本沒有理他的意思，只能恨恨地對著我的背影跺腳，又回去收拾東西。

找到張重並不難，他是武將出身，又是立過戰功的人，長公主親自給請的功，封為大將軍。只是現在國家剛剛安定，國庫空虛，先可著要緊的事做，他的將軍府劃了地，卻一直沒有動工，他就住在前面的舊宅子裏。我打聽明白就一路找過去，張重昨夜從長公主府出來時已經很晚了，我本以為他應該在家睡覺，可是等我問了門房，才知道原來世上並不都是我這樣的閑人，張重已經起早上朝去了。

我本來憋了一肚子的氣，想要拼個你死我活的，沒想到一拳打空，找不到對手。

這時門裏有人說話，是個老者，問門房道：“來者何人啊？是大郎的朋友？”

這聲音十分耳熟啊，明明是鄉音。我急忙推開門房向那老者面上細看，這人我還真認識，這張臉，一輩子也忘不掉。他顯然也一下就認出我來，驚慌的轉身就逃。

我也逃了出來，從他手裏接過五十兩銀子，是我此生最大的汙點，我不敢回頭看。

他就是張大戶，我娘改嫁的男人。

前面一隊人沖過來，前面馬上的人我認識，冤家路窄，是張重下朝回府了。我站在路中間，迎著張重，瞇起眼睛，重新審視眼見的男人。長公主說過，我們長得很像，確實，只不過是他的五官更硬朗，我的更加風情萬種。這都難怪，他就是我的弟弟。

張重乍見我，有些不解，回頭看了看，想找到答案。這時張大戶從裏面沖出來，當著我的面把張重拖下馬，用力拉著進了門。張重一頭霧水，看到門關上時還是滿眼的詫異。

張大戶這表現讓我哭笑不得，倒像多年前，我走到他的家中，搶過嬰兒要摔死時一般，只是現在會被摔死的換成了我。

我不知道張大戶會不會跟張重說什麽，只是從此，我眼中的張重已經不同了。

“我打聽了一下，你說的張重是立戰功上來的，瞧著人高馬大的，才不過十六歲，嘖嘖，這年齡，真是前途無量啊。別說長公主了，換我也棄了你。”表哥也沒閑著，把屋子裏的東西變成了十幾只大箱子，站在院子裏等我拿主意。

“走吧。”我只有力氣說這句了。

“去哪？”表哥不甘心，可也惜命，只能這樣問道。

“隨你。”

“你這個小冤家！”表哥恨恨用手點指我，一跺腳扭身一氣呵成，吩咐家人裝車。

“朱駙馬聽旨。”一個太監來得突然，正把我們堵在門口，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跪下接旨。看來想出去還不容易，皇上招我入宮。

我不知太監是怎麽找來的，想來是去長公主府撲了個空，長公主既然讓他找過來，就是還給我留有餘地，我要不要珍惜呢。

“你惹長姐生氣了？你呀，一個賤民出身的，脾氣還不小，你就不能好好哄著她？”皇上見我就是一頓數落，我這才發現，長公主並不在宮中。

“皇上，長公主的脾氣，您是知道的，臣……”我把鍋甩出去，至少在皇上面前留個好印象。長公主的脾氣盡人皆知，當然是她的錯。

“朕就這麽一個長姐，她能屈尊讓你做附馬，就是對你喜歡之極，你也知足吧。噢，唐妃說起，你是她沒出五服的堂哥。這樣就好了，都是一家人。”皇上把我說的一楞，想了一下才明白，憐悱用心良苦。堂兄不比表兄，還能通婚，這是血親，憐悱在皇上那裏的地位是不容撼動的，把我拉上，正好穩固一下。其實憐悱也沒說謊，我們就是朱家村，一村子人都姓朱，怎麽也拐上點親戚。

皇上想做和事佬，把長公主也請進宮來，張重在長公主的身邊，他們看到我，並沒有太多的詫異，想來長公主身邊耳目眾多，早知我的去向了。只是張重和我的關系，長公主是不是知曉，我就只能猜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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