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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朱大娘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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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憑自己的本事活下去,可是這時我才悲哀的發現,除了踩藥碾我什麽也不會。坐在地頭發了一會呆,我就去找了一個放牛的活兒。像我這樣身高馬大的人不去種田,卻和孩子競爭放牛的差事,這讓村裏人很是不恥。

我到無所謂,反正我吃的很少。我喜歡躺在草地上看著白雲發呆。雲朵變幻莫測,我的耳邊流水潺潺。

說到這裏我不得不提及一個人,憐悱。如果她還在的話,我相信我不會過得如此淒慘。在我回家的半個月前,她們全家南下了。鄰人口中的憐悱已經不是我熟悉的那個胖丫頭,按他們的說法,憐悱長高了,人也瘦了,一張瓜子兒臉,一對杏核兒眼,是個美人坯子呢。我知道他們都很善良,所以我寧可相信,我的憐悱已經在江南的某處搖櫓打魚,穿著水草紋的裙子,胖胖的身子壓傾半個船身,把對我的相思用不成調的小調唱出來,我是她夜裏夢裏忘不掉的心事。

做那個夢時,我正躺在一頭牛的身邊,它的嘴一動一動的,嘴邊泛起白沫,長睫毛下大大的眼睛含著一包淚,溫柔的看著我。

我夢到朱大娘來了,她身上還穿著出嫁那天的紅裙,臉上青一道紫一道的布滿傷痕,她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快到我面前時,還跌了一跤,衣服上沾滿了泥水,她就那樣伸著血淋淋的手,對我說,“豬羅,帶我回家。”

我猛的睜開眼睛開始狂奔。第二天清晨,我沖進張大戶的院子時,朱大娘的棺材就停在院子裏。我紅著眼睛推開那些蓋棺的人,我看到了朱大娘的臉,青一道紫一道布滿傷痕。

“她跌了一跤,從樓上摔下來就死了。我已經把服伺她的丫頭都打了,現在還關在後面的黑屋子裏。”那個黑胖的男人應該是張大戶,不用說我就認出了他,他顯然也馬上認出了我,他低聲解釋著。

我看見他的身後站著一個矮胖的女人,女人的懷裏抱著一個小紅布包,隱隱裏面有些嬰兒的啼哭。

那是朱大娘的孩子。朱大娘生下了他們需要的孩子,就恰到好處的跌下樓梯,他們殺了朱大娘。

我惡狠狠的撲向矮胖女人,把紅布包搶到手裏,高高舉過頭頂。

好吧,我就不讓你們得到想要的!

眾人都驚呆了,甚至忘記阻止我,只要我把手一松,那個紅布包就會跌到石階下面,像朱大娘那樣停止呼吸。

我瞇起眼睛屏住氣,就在我要把他摜出去時,突然,一陣清脆的啼哭響起,他哭了。

我的胳膊軟軟的垂下來,把他放在地上,張大戶瘋了一般搶回到懷裏。他的駭然的望著我,仿佛我是個兇神,可是他不知道,我的心已經被那哭聲俘虜了,此時我的兩條胳膊跟我的心一樣軟,什麽也舉不起來。

他們沒有聽懂那哭聲,他是在告訴我,除了朱大娘以後,只有他還跟我流著相近的血液,只有他還是我的親人了。

最後他們給了我五十兩銀子,那是我賣掉朱大娘的價錢。我拿到銀子後沒有回家,我要去江南。

江南有憐悱,現在她是這個世上我唯一的親人。不管她是胖也好,瘦也好,她都是我的。

我編了兩雙特制的草履,外表看出來厚重的鞋底是空心的,每一面都放著一錠銀子,一邊是二十五兩,另一邊是二十四兩,我拿出一兩換成碎銀,這是我的路費。其它的銀子我是不會動的,我要把它們交到憐悱的手上。

那兩只草履比我平生每一雙鞋都沈重,我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的向江南走去。

有一天,我的眼前出現一條大河,河水湍急,泛著黃色的泡沫。有人告訴我,過了這條河,江南就不遠了。

我坐下來重新編草履。一路上風塵仆仆,我的草履已經破舊不堪,兩錠白銀爭著探頭探腦,讓我沒來由的心驚。我的腳上布滿血泡和疤痕,這些都是要給憐悱看的。

不知在路上已經走了多久,我知道我已經不是剛離家時那個白面少年了,河水中的那張臉滿面於思,雙頰深陷,更大的變化只有我的心清楚,我開始記起前世的一些事,包括一只貓。

貓的名字叫豬羅,豬的名字叫什麽?

腹中饑腸轆轆,晚風送來一陣熟悉的味道,我大步走向竹門,拍得山響。裏面是細碎的腳步聲,門開了,一個穿著藍布裙的女孩子出現在我面前,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鹹腥味,我被這氣味感動得瞇起眼睛。

“你是誰?”她被我盯得羞澀起來,垂下頭。

“我來吃你做的湯。”我對她溫柔的一笑,她的臉更加紅漲了。慌亂得把緊門,不放我進來,目光分明又在留我。說實話,如果不是我太餓的話,我不屑與她搭訕,她不算美,她長著一張扁平的臉,眼睛不大,可是目露精光,同樣扁平的鼻子下,是和黃燦燦的膚色差不多的嘴,只是在笑的時候,嘴角有兩個梨渦。

“那麽現在能給我做一碗湯嗎?我餓了。”她不采取行動,只能我主動。她給我做了一碗魚湯,我喝光了,就走到床邊躺下去。她又驚慌起來,頻頻向後面看,腳步卻誠實地走向我,步步逼仄。

我是知恩圖報的人,縱是心中不喜,還是把她按到了身下。第二天,她出門走親戚的阿娘回來了,把她嫁給了我。我帶著她,她背著一個小包袱,那裏裝著二十年來她的全部積蓄,我們上路了。

因為她的原因,我有些頹廢。原本是目地明確的江南,現在因為她的加入變得沈重了,我要怎麽對憐悱解釋呢?我帶了一個更醜的女人走了千萬裏去找她。

我們走走停停,白天一語不發的趕路,夜裏在滿天繁星下拼命地折騰她。她的脾氣很好,細聲細氣地在我的身上呻吟,從來不抱怨。

各地好像都在打仗,人們廝殺到一起,有人死了,有人活下來,有人血淋淋的走來走去。

“亂世。”我說。

“對,是亂世。”女人笑得肩膀都在顫抖,莫明其妙,這就是她到二十多剛還沒能出嫁的原因,我只是背了一個鍋,她的腦袋短了一根筋。

我們被一個客棧老板留下來打工,她做飯打掃清洗,我負責把客人引到正確的房間。她像在家裏時一樣操持著,很快就熟悉了狀況,客棧的樓上樓下飄過她敏捷的身影,客棧老板很滿意。

在難得的休息時間,她在趕著做一雙鞋,針線飛舞。很快,她親手做的千層底布鞋穿在我的腳下,不大不小,不肥不瘦。我從她的手中搶過破爛的草鞋,仔細包了起來,這是憐悱的,誰也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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