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扔下她向外狂奔而去，她已經得手了。剛匆忙間她把一顆藥丸塞進玉涼的口中，十個時辰內，玉涼是不會醒來的。大奶奶從地道裏出來，若無其事回到屋中。她躺回到床上，度日如年，不知韋大爺什麽時候會進地道。

玉涼失蹤的消息，是第二天傳來的。

“昨天吃過飯，她就回去了，我怕吃多了存食，就在院子裏轉了一圈，也回去睡了，怎麽她沒回去？”大奶奶不解地問道。

“我聽人說，玉姨娘一夜沒回房，丫環一直在等著呢。”盧氏小心翼翼地說。

“老爺知道了吧？讓老爺去管吧，這些事不是你們女流之輩能說清的。”大奶奶臉上波瀾不驚，盧氏看不出什麽來，也沒有多話。

乍聽說玉涼不見了，韋大爺急了一下，讓人四外去找。可是一直沒有消失，不知怎麽，後來又傳來點信兒，說玉涼不是失蹤，是私奔，外面早有一個在青樓時的相好，她是被接走的。

本來玉涼的名聲就不好，人緣也不好，府中的女人都討厭她，就把這件事添油加醋傳出去，硬把這事坐實了。大奶奶卻越來越心裏發涼，看來韋大爺出手了，玉涼與女孩團聚去了，再也不能回來。可是她為什麽覺得有些怕呢。沒有了玉涼，韋大爺似乎也懶得再娶妾了，雨露均沾，各房都睡一下。原來不過大奶奶這裏，她還有些怨氣，現在經常來，她又煩起來。盧氏問起，她只推說是年紀大了，於這事上淡，反倒覺得累，讓盧氏多下些工夫。那盧氏巴不得呢，百般心思去哄韋大爺，他就漸漸不踏進大奶奶的門了。

大奶奶總覺得心裏對玉涼有愧，所以就把韋至修接過來，與那兩個兒子一起養，看上去對韋至修要比玉涼活著時好得多。園子裏的人都說大奶奶是活菩薩，心地善良。

韋至修突然沒了母親，本來很傷心，現在有了大奶奶的疼愛，也就慢慢把那些事淡了，總歸是個孩子。

正是串個子的時候，韋至修長得有點快，慢慢就攆上韋至業了，大奶奶讓人給他準備了新衣服，讓他下午過來試。韋至修中午吃過飯，就往大奶奶那裏去，路上見花開得好，掐了幾枝，打算送給大奶奶的。

大奶奶也吃過飯了，怕存食，在屋子裏轉來轉去的，她走到鏡前，對著鏡子理了一會兒妝。想著也是好年華，現在連男人的邊兒都不敢沾了，也是可憐，與出家何異？這麽一想，心裏就灰下來，對著鏡子呆了呆。

忽然間，她從鏡中看到一張臉一閃，臉是藏在花後面的，那不就是玉涼？活脫脫的玉涼回來了。

大奶奶嚇得半死，尖叫一聲回過頭來，正看到韋至修怯生生把花攔在臉前，原來是想哄大奶奶一笑的。沒想到大奶奶沖過來，把鮮花奪過去，劈頭蓋臉打下來，那花枝有刺，韋至修的臉上劃得鮮血淋淋。聞聲趕來的丫環婆子也不敢勸，只是偷眼瞧著。

盧氏懷了身孕，聽這邊動靜不對，扶著丫環過來看。見狀忙上前勸道：“姐姐，快停手吧，不管怎麽說也是沒娘的孩子了。”

這一句話好使，大奶奶被驚得把手中的花枝向地上一扔，轉身顫顫微微走到床前，向上一撲，話也說不出來了。

從那以後，韋至修懂了，是他自作多情，大奶奶從來沒把他當成親兒子。韋至業和韋至達好像得了大奶奶的暗示，也學了乖巧，只要在人前，就三弟長三弟短的叫，親昵成一個人。背後就作踐他，掐他，擰他，只找那沒人看得見的地方下手，把韋至修折磨得生不如死，又不知找誰去說。

那盧氏雖然不喜歡玉涼，可是小產了一個孩子，對韋至修也生出憐憫來。就找機會向韋大爺的耳邊吹了點風，這幾年韋大爺的精神大不如前，自從玉涼死後尤甚，也不願意管這些事，只睜一眼閉一只眼。盧氏見韋大爺這種態度就懂了，從此再不提起。

大奶奶的性子越來越乖張，原來收拾韋至修還在暗處，慢慢就不顧忌了，有下人在也不當回來。

那日正是玉涼的生日，也是她失蹤的一周年。韋府上下氣氛都怪怪的，沒人提這事，可是大家心知肚明。韋至修雖然不知母親下落，可是心裏只當母親死了。他是明白的，母親這人雖然有些瘋張，對他卻是極愛護，但凡她有一絲活路，也不會把他扔在這裏不管。

韋至修偷著弄來點黃紙，夜裏找了一個偏僻的地方，想燒了給玉涼送點錢花。

這時已經是冬天，韋至修穿得厚，可是身上還是被風吹透了。他找了一個背風的地方，匆匆點上火，口中念叨著：“阿娘，不管你在哪裏，給兒子一個信兒，兒子想你。”

“哎，為娘在這裏呢。”山石後傳來一陣怪笑，韋至修嚇得倒退一下跌坐在地，這時山石後蹦出兩個黑影。韋至修已經嚇丟魂了，哪還管那許多，拔腿就跑。那兩個黑影緊追不舍。眼看著就要追上韋至修，突然前面出來一個人，把韋至修攔住。

韋至修嚇得緊閉著眼睛，連蹬帶踢，那人只是不肯松手。另外兩個黑影見那人出現，轉身就逃。韋至修掙紮了一會兒沒力氣了，這才睜開眼睛，原來救他的是阿爹。他的心裏委屈萬千，全湧上來，撲進阿爹的懷裏，放聲痛哭。韋老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按了一下，也沒說什麽，扔下他大步走開了。

韋至修本來還心灰意冷，以為韋老爺對他並不在意，這委屈也白受了。可是沒想到大奶奶處正鬧得雞飛狗跳。不用說，那兩個黑影就是韋至業和韋至達，瞞得了別人，嚇得了破膽了的韋至修，可逃不過老謀深算的韋老爺的眼睛，他沖到大奶奶處，把已經逃到床上的兄弟二人拎起來，拳打腳踢，大奶奶拼命護著，也著了幾下，被丫環扶到一邊，竟吐了一口血。韋老爺還沒有消息，點指著罵道：“你們這些沒良心的東西，以後再作賤三郎，看我不把你們打死。還有你，做人也要有良心，玉涼不在了，你心太黑！”

後來想，就是這句話激怒的大奶奶，韋老爺氣急之下，慌不擇言了，正好暴露了玉涼已經死於他手的事。可這事明明是他做的，卻說大奶奶心太黑，有點太不仗義。大奶奶看著痛得哎喲啊呀在地上打滾的兒子，一言不發，手緊緊攥著，指甲快要紮進肉裏了，這一點點疼痛提醒她，她還活著，她還有反抗的能力，她不能任人宰割。

接下來的事，讓她更不能忍受的是，韋大爺在培養韋至修繼承水畫了。大奶奶在娘家時琴棋收畫樣樣精通，對畫是有些心得的，不用別人說她也看得出來，韋至業最有畫畫的天分。本來她還得意，以這一點，誰也奪不去韋至業水畫繼承人的身份，有天分，又是嫡長子，這不是正好的？可現在韋大爺卻如此行事，讓大奶奶心有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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