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沒有走門口，偷著矮身到窗外，借著窗棱向裏看。有一個人正背對著她，在挪動棺材。現在雖然是冬天，可怕屍身腐爛，還用了許多冰鎮著，韋老爺已經把一側的冰盆全給搬開了，打開棺材蓋，伸手把裏面的女孩抱了出來。他把女孩子往地上一放，再把棺材蓋覆原，又把冰盆放回原處，這才過來抱起女孩子，快步走出靈堂。

大奶奶再沒想到，韋大爺會把女孩子的屍身抱出來，難道明天要安葬一個空棺材？可他要怎麽安置女孩呢？大奶奶一時好奇，就暗暗跟在後面。她怕驚動前面的韋大爺，跟的遠，走著走著，韋大爺在一塊假山石後轉了一下，就不見了。

如果那夜大奶奶就此回房中也就沒事了，可是她總覺得這事不尋常，繞著假山找了一下，這才看到山洞。她鉆進洞中，走上幾步，就進了地道。大奶奶在地道口猶豫一下，她預測到，只要走進去，就是萬劫不覆，她打破的東西，可能再也挽救不回來了。

可是她還是走下去，因為有玉涼在，她要一些保障，這個是韋大爺給不了的，只能她自己去找。地道裏很溫暖，她還是抑制不住地在哆嗦。她進的晚了很多，前面的韋大爺已經走得不見人影了。大奶奶最怕的就是，突然他從哪裏冒出來，所以走得小心。

鐵鏈子絞動的聲音在地道裏沈悶還帶著回響，大奶奶被聲音引導，一步一步走過去。洞門是開著的，韋大爺專心在裏面忙碌，他把女孩放進一個木籠中。這才口中喃喃道：“女兒，爹對不起你，只能這樣了，這就是韋家人的歸宿。”

說完他按動機關，木籠緩緩向下沈去。大奶奶雖然驚得全身麻木，可也知道如果被韋大爺看到她的存在，是致命的，所以她拼命向外逃去。

韋大爺並沒有發現她來過，大奶奶卻大病一場。病中，她聽說女孩子的棺木被葬入了祖墳，她在心底苦笑，一個空棺材罷了，心底竟然有些同情玉涼了。

可玉涼卻沒有一絲跟她和解的意思，甚至開始宣戰了。也許是因為女孩的事，最近韋老爺對玉涼體貼入骨，不止是給她買諸多補品，連穿帶和首飾都是不停往府裏送，另外兩個小妾早坐不住了，走馬燈似的往大奶奶處跑，想讓她拿個主意。可大奶奶就如老僧入定，聽到什麽只是簡單的哦一聲，不多言不多語。

“大奶奶，這事不是我們說，你也真得上心，我瞧著以後這韋家的家業，只怕大少爺也得不到了。”盧氏的嘴巧心毒，就撿大奶奶的軟肋捏。

“那只看他個人的造化了。”大奶奶被她們說得煩了，只好扶著丫環出來到院子裏走走散心。

那邊傳來孩子的笑鬧，是哥仨個在玩踢球，韋至業韋至達個子高，又配合的好，把韋至修繞得跟不上趟，情急之下就直接撞上去，韋至業收不住腳，正踢到他的胸口上。韋至修一個仰面倒下去，張開嘴哇哇大哭。

大奶奶急得讓丫環快去扶，這件事雖然是韋至業無心之舉，可還是錯了。大奶奶打算叫他過來責罵幾句。沒等丫環走到他們面前，突然玉涼從天而降，她想來是在不遠處游玩，聽到聲音趕來的，她大步流星走在前面，跟著的丫環被甩出好遠。玉涼先沖到韋至業面前，也不顧頭臉，劈手就是一巴掌。韋至業被打得一楞，不知所措地用手捂著臉，看向玉涼，整個人都呆了。

“你憑什麽打我哥！”韋至達護在韋至業的前面，對著玉涼吼道。

玉涼擡起腿，重重一腳踢在韋至達的腹上，韋至達站立不住向後仰去，韋至業在他的身後，用手想抱住他，也被帶得倒退著倒在地上。這時大奶奶的丫環趕到了，忙過去攙扶，見玉涼還要踢，忙用身體遮住那兄弟二人，口中求饒。玉涼氣頭上，哪管這些，把那丫環又打了幾下。

“哎呀，姐姐，我可不是知說什麽好了。”盧氏說了這一句，就直勾勾看著大奶奶。大奶奶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手擡起來向那邊指著，只是抖得厲害。

盧氏忙扶著大奶奶，趕過去。

“妹妹，孩子一起玩耍，爭鬥是難免的，都是男孩子有野性，你不應該出此重手啊。”盧氏見大奶奶是說不成話了，就搶先說道。

“我看是狗眼看人低吧，憑什麽就得我的兒子挨打？以後再敢碰我的三郎一下，這就是下場。”玉涼過去把已經看呆早忘了哭泣的韋至修從地上拉起來，用手拍打了幾下灰塵，口中絮叨著說：“看你這熊樣，讓人吃住了？你也是韋家的種兒，怕他們做什麽？再敢打你，你就打回去，別給我丟人！”

玉涼娘倆走遠了，大奶奶腿一軟，要不是盧氏二人架得緊，直接就倒在地上。韋至業和韋至達見娘這樣，知道是氣著了，也不敢說話。

“娘，別生氣，下次孩兒不敢打弟弟了。”韋至業怯生生地說，這一句把大奶奶噎得，氣都沒上來，一翻白眼，直接暈了過去。

聽說大奶奶在院子裏暈倒了，韋大爺過來瞧了瞧，盧氏添油加醋給玉涼狠狠告了一狀。

“小孩子在一起，打鬧是正常的，大郎和二郎都動了手，也沒吃虧，你們就不要摻和了。”韋大爺的一句評語，把盧氏說得臉上一紅，諾諾退到一邊，只敢用眼偷著瞧大奶奶。

大奶奶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著帳頂，好像什麽也沒聽到，又像什麽都聽進心裏去了。

從那以後，大奶奶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人也精神了，在韋大爺的眼中看，她還是一樣的原來那個女子，可是玉涼與她交過幾次鋒，沒占到便宜，就有些暗自詫異，怎麽這女子似脫胎換骨了。

真正的交鋒還是到來了，那日是玉涼的生日，趕巧了，也是女孩的忌日。韋大爺似乎心情不好，吃了點東西，就說不舒服，回書房去睡了。本來宴席也就在這時散了，可是大奶奶沒動身，玉涼也沒走。

盧氏二人本來瞧出門道，有心留下來助拳，就起身笑道：“現在老爺走了，我們姐妹幾個好好熱鬧一下吧，你們且別動，我給你們倒酒。”說罷起身給她們的酒杯都滿上。

“今兒個我想和玉涼妹子好好聊聊，你們且下去吧，也累一天了。”大奶奶下了逐客令，那三人都不解，可盧氏二人聽話，匆匆就走了。

“大奶奶怎麽對我這般好起來？我還不習慣 了。”玉涼嫣然一笑，燈下看美人，美人微薰，原是極美的。大奶奶瞧著也是點頭。

“怪不得大爺對你死心塌地，原來你也是配。”

“姐姐今天這樣，是想向妹子示好？”玉涼輕蔑地說道。

“示好倒不用，只是想給你分享一個秘密。”大奶奶說著走到了玉涼的身邊，附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你的女兒並沒有安葬，葬的是空棺。”

玉涼驚得筷子啪地一聲掉到地上，瞪大眼睛，不相信地問：“你胡說什麽？我的女兒沒有安葬，那她在哪？”

“你想知道她在哪，就隨我來吧。”大奶奶嫣然一笑，原來她也是美過的。

地道裏空蕩蕩的，韋大爺應該在書房，這個日子對他並不好受，他不會來的。上次是大奶奶自己過來，現在多了一個人陪伴，卻沒有壯膽，更加害怕了。她的緊張傳染了玉涼，兩個女人冰冷的手不知不覺握到一起，這時的她們不是敵人，是戰友。在洞口裏，木籠子徐徐升上來時，女孩早變成了白骨，可是玉涼還是猜得到，大奶奶沒有騙她，這個是她的女兒，她軟軟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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