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堵姑娘，別在這裏發呆了，快回去睡，今夜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等我回去跟你解釋。”香兒說罷，扶著韋至業消失在夜色中。夜風一陣冷似一陣，我也沒勇氣再探險，抱著肩膀一溜小跑回到屋中，把手中的血洗了又洗，躺回到床上才發現全身在發抖。

香兒回來時已經快天亮了，聽到她開門，我忙起身迎出去。

“他沒事，我太累了，明天跟你說。”香兒一臉疲憊，洗了手臉，就倒在床上。

第二天並沒有什麽異樣，香兒打發我吃了早飯，她就去了韋至業處，近中午才回來。

“已經沒事了，只說昨夜喝多了摔的，沒人疑心，阿堵姑娘管好自己的嘴就好。”香兒像在通知我，又像在警告，我對她的態度不是很滿意，垂下眼簾。

“你想問什麽，問吧。”香兒喝了一口水，坐在我的面前，等我發問。

“我什麽也不想問，你想說就說。”我傲慢地答道。

“好吧，你也不用這副腔調，實話告訴你，我是大爺的人，蕊兒是二爺的人。”香兒面無怯色。

“你們是他們安插到韋至修身邊的？”我倒喜歡她的坦誠。

“不，沒有人安插。我們原來就是打小跟著大爺二爺的，是三爺他硬把我們奪來的，奪過來也不愛惜，只做丫環作踐，你懂了？”香兒面無表情地說道。

原來她們眼中的韋至修，與那個救了我的韋至修，並不是一樣的人。

韋老爺在時，水畫一絕已經名揚天下了，他一心想在三個兒子中選一個繼承人。大爺和二爺是同母所生，都是嫡出，只有韋至修是妾生的，生母死得早，由大奶奶與那兄弟二人一同養大。大奶奶為人厚道，韋至修雖然不是親生，卻當成親生一般，所以在韋老爺眼中，這三個兒子也是並沒有差別，只是他不知道，這差別存在韋至修的心底。

禁園已經封了兩代人的時間，只有學會水畫的韋氏傳人才能進去，韋老爺瞧著三兄弟也都十來歲了，就叫到書房親自傳授，看哪個兒子有天分。韋至業和韋至達，都是典型的公子哥，家中一向有散錢，吃喝玩樂也不少他們的，不思進取，只長了一顆玩樂的心，吃苦學畫是不肯的。沒幾天就被韋老爺罵個狗血噴頭，一氣之下轟出書房。

這兄弟三人的長相並不一樣，韋至業和韋至達都隨了母親，敦敦厚厚一張扁平的臉，眼睛細長，而韋至修則不同，男生女面，那真是齒白唇紅，面若桃花，一張俏臉跟死去的母親一模一樣，人稱玉面韋至修。孩子生得好，自然討喜，所以韋老爺對這個三兒子還是有些偏心的。

只是韋至修天賦並不比兩個哥哥強，雖然好學，韋老爺也是盡心傳授。可這學畫，真是離不開天分，縱是韋老爺是下決心栽培小兒子，可總覺得他差點什麽。這日他留了工課，就有事出去了。那韋至業當年還只有十二歲，對弟弟還是很照顧的，幾日不見三弟，怕他辛苦，特意拿了外面弄來的新鮮玩意兒與他開心。

三兄弟玩了一下午，也算盡興，只是韋至修的工課沒能完成，他怕父親責罰，嚇得哭出來。韋至業到底大一些，主意正，喊上二弟幫忙，一人畫了一副，給韋至修交差。

韋老爺喝完酒回到家時，已經月上中天，還記掛著兒子的工課，直接到書房。書房已經空了，畫放在桌上，他點上蠟燭，過來一看，當即大驚，這副畫頗有神韻，想不到韋至修的進步還很快。

第二日一早，韋老爺不顧宿醉頭疼欲裂，就把韋至修叫進來誇讚一通，韋至修起先還聽得開心，等到韋老爺把那幅畫拿出來，他的臉色登時慘白了。這幅畫不是他畫的，出自韋至業之手。

韋至修沒有告訴父親實情，可是心底非常不安。他是一直介意自己身份的，盼的就是能得到父親的真傳，從此翻身成了韋家的主人，如果父親發現韋至業更有天分，只怕押也要押著他來學畫，那時他韋至修就是一個棄卒了。

他考慮良久，決定最後一搏，求韋至業不要跟自己來爭。這次談判他選在了書房，那日韋老爺並不在，只是這兄弟二人，其後發生的事，讓韋老爺暴跳如雷，震怒之下差點把韋至業活活打死。就是在那一天，韋至修與韋至業打鬧時，被韋至業毀了容，一支斷了的竹筆，在他的臉上劃過，從額頭到左眼下方，肉都翻了起來，幸好保住了眼睛。

從那以後，韋至業自覺欠了弟弟的，再沒動一下畫筆。

“你懂了？這是大爺自願讓與三爺的，怎麽還會搶回來？所以蕊兒之死，與大爺無關，他沒有動手。”香兒盯著我的眼睛，想讓我信服。

“可是那日我明明看到大爺開鎖進了禁園，不想奪家業，那是為什麽？”我還是有疑點。

“我也問他了，他只說有事進去瞧一眼，出來時其實已經看到你和蕊兒，只作不知，逗你們的話，就是玩笑，不當真。至於蕊兒去找蒲團什麽的，跟他一點關系沒有，再說，就是沖著二爺對蕊兒的一往情深，大爺也不會不利於她的。”香兒解釋的頭頭是道，還真不由得我不信。

香兒講完禁園的來歷，倒讓我心生好奇了。那裏面到底是藏的什麽秘密呢？

“阿堵姑娘，多嘴勸你一句，這園子裏處處陷阱，不是好呆的，你要想長住下去，就不要問，不多說，明哲保身吧。”香兒又囑咐了一句，才起身出去，看來她把我的心思都瞧在眼中了。

韋至修再來時，依舊是疲憊的樣子，他坐在上次的椅子中。彼時已是黃昏，椅子在窗子下方，陰影從地上延深開來，死死把他往黑暗中拖。

“我們走吧，遠走高飛，離開這裏，我厭倦了。” 韋至修突然開口說道。

“好啊，我也悶了，你要去哪？”我脫口而出一句，又覺得不妥，細忖他的深意，問道。

“不拘去哪，我們在一處就好。”韋至修突然起身，大步走到我的身邊，俯身把我抱在懷裏。他的身材高大，這一抱我連回避的餘地都沒有，不知怎麽想起大和尚的懷抱，人就癡了。

“你在想什麽？”不知何時韋至修放開了我，盯著我的眼睛問。

“沒想什麽，在盤算去哪呢。”我心中有鬼，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

“不要想別的男人，我會吃醋的。”韋至修捏著我的下巴，讓我的眼睛無處可避，只能與他對視。

“想又怎麽樣，我又不是你的人。”我用力推開他的手，他這樣一說，我倒不得不理論一下了，雖然他救我幫我，可我也沒以身相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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