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本來不用細說，可是現在阿堵身份不同，我講一下，也算是給她聽的罷。”師父慢條斯理開了口。我這才知道，原來師父的本行就是江湖術士，也就是俗稱的騙子。師父的年齡不詳，聽他閃爍其詞，只怕早就活過百年了，不過這種話也不能全信，姑且聽之。

大郎是二十七年前他撿回來的，據說是已經斷氣兒了，釘在棺材裏，師父從他的身邊經過時，隱約感覺到一絲氣息。就用了障眼法把他從棺材裏偷出來。大郎的出身很神秘，傳說是一位親王的後代。親王不知因為何事發瘋了，失足落水而亡。生下大郎的是親王的側妃，本來只有他一個兒子，可惜生下來才半個月就得了急病，太醫們束手無策，沒能救得回來。側妃下落不明，王府也散了，師父就把大郎帶到了身邊。

二郎的出身師父不肯講，只說在育嬰堂抱的，沒有什麽根基。白丫的父母雙亡，原來是跟過師父的仆人，所以身份一直不算高，不過也學了不少本事，比外面的三腳貓是強得多。最難得是貼心，又會保守秘密。

“至於阿堵，你們應該知道一些，她來的最晚，如果你們有記憶的話，應該記得那天夜晚發生的事。”師父說完這句，看了他們幾個一眼，他們噤若寒蟬，似乎那個夜晚是一個不堪回首的過去。

不管是誰，經歷了那樣的夜晚，都不會忘記。

那時大郎已經十一歲，本來就是聰慧的孩子，得了很多真傳，所以在師父外出時，負責照顧七歲的二郎修煉。那時白丫的母親還活著，也算是大郎的保姆，平日裏服伺他們的飲食起居，晚上就帶著白丫回自己的房間睡。

那一次師父走的時間有點長，三個月只派歌兒回來送過一次信兒，大郎還好，二郎有些想念師父，夜裏也睡不安穩，總是纏著大郎問，師父在哪，師父為什麽不回來。

大郎安撫了二郎，看他睡下，就悄然下床來到院中，月亮雪亮，滿地白霜，其實他也想師父。師父雖然行蹤不定，又對他們十分嚴厲，可在他們的眼中，這是唯一的親人。

突然大郎覺得臉上濕漉漉的，似被滴上了什麽，他用手抹了一把，這時月亮正走到雲影中，被遮住了，不甚明亮，他手指間的東西粘粘的，看不清顏色。他擡起頭，院子裏種的是一棵桃樹，聽師父說是他幼年時植下的，算起數齡有上百年，雖然枝幹老了，長滿疤痕，可是每年都會開花，現正值一樹繁花，開得茂盛。大郎俯仰間，樹上滴嗒滴嗒又掉下幾滴水跡，這次是落到了他的素白袍子上。

大郎仔細一看，驚得小臉都白了，急忙從樹下逃開，這分明是血啊。他剛離開樹下，就看那樹上花瓣如雨，夾雜著血水紛紛而下，最後就像打了一個響雷一般，怦地一聲，有一物從樹上跌下來，一動不動了。大郎是個孩子，可是出身畢竟不同，他壯著膽子向前湊去。

“大哥，不要去。”睡眼惺忪的二郎站在門口大叫。

“你不要過來。”大郎伸手阻止二郎，繼續往前走。地上那團黑影動了一下，似乎發出一聲呻吟。大郎的耳力很好，是開過神光的，他馬上聽出來，這人不是師父。這裏本是禁地，外人來不了的，如果不是偶然闖入，只怕於他們不利。

大郎凝心神，念起師父教的咒語來，此咒一出，地上這團汙物就會被逼出靈界，去人間自生自滅了。

咒語還沒念完，突然院門大開，一道金光撲面而來，大郎被打了一個趔趄，倒退好幾步，正撞在奔過來接他的二郎身上，二人一起倒地。

來人也不及看他們，奔到地上的黑影前，伸手前他放平，飛快彈指，封住他的命門。

“師父。”大郎和二郎俱已認出，剛傷他的是思念之極的師父，不由得有些委屈，聲音哽咽了。

“你們過來，快用功，把她的心門護住。”師父焦急地說，大郎和二郎都是懂事的，知道事關重大，沒有時間多問，也不顧身上的疼痛，忙跑過來，盤坐在地，用手對著地上的人發功。

那人的呻吟聲更大了，原來是個女人。他們驚奇地發現，這個女人的肚子高聳，還是懷孕的。

師父挽起袖子，在為女人接生。

聽到聲音的白丫娘也趕了過來，伸手幫忙接生，白丫雖然法力不強，也勉強伸手發攻援手大郎算上一員。五人直忙到天亮，女人已經奄奄一息了，孩子還是沒有生下來。

“我看這女人是不中了，孩子憋這麽長時間，只怕也沒救了。”白丫娘滿手滿身的血，直起身勸道。大郎他們三個孩子，消耗體力過多，晨光中小臉煞白，沒有一絲血色，眼睛直勾勾盯著師父，不敢錯一下眼神，只等他的吩咐。

“胡說什麽！繼續接生！”大郎長這麽大，還沒見師父發這麽大的火，這簡直就是氣急敗壞。他用手在胸前畫了一個符，一道金光從胸中湧出成了一個圓球，滴溜溜兒轉起來。大郎和二郎對了一下眼神，這個師父講過，是元丹，要知道這可是要修煉很久的，像師父這種能達到金色的，只怕沒有百餘年是不行。

師父已經撬開女人的嘴，把元丹餵了進去。女人本來已經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兒了，現在突然雙眼圓睜，整個人已經完全清醒。出於女人的本能，她很快開始配合白丫媽，開始把胎兒往外逼。白丫媽驚喜地叫道：“孩子的頭出來了，快點，再使勁！”女人得了元丹助力，毫不費力地一挺腰，胎兒的頭已經在白丫媽的手中。白丫媽沒敢貿然出手，還指望女人再加一把力氣。沒想到師父見嬰兒已經出來一半，突然伸手插向女人的胸口，不等她回過味來，師父已經把她的心抓了出來，血淋淋地扔在地上。女人的心發著金光，還在跳動，師父口中念念有詞，把金光盡數吸入腹中，就這麽把元丹又吸了回去。

這只是轉瞬間的事，二郎臉色慘白，搖晃一下昏倒在地，大郎把他抱在懷裏，也不敢出聲，白丫咬著牙繼續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仿佛接受她傳功的不是一個屍體，依然是個活人。白丫媽本來沒敢用力拉嬰兒，見女人已經咽氣，不敢遲疑，用力一拖，連帶胎盤都拉了出來。嬰兒早憋得臉色漲青沒有呼吸了。師父搶在手中，倒拉著用力在嬰兒的身上拍打了幾下，嬰兒突然張口，呀呀啼哭起來。

師父長籲一口氣，把嬰兒扔回給白丫娘。這時二郎已經在大郎的懷裏醒過來，直瞪著眼睛，不知道看著什麽，一動不動。

“這是你們的師妹，她叫阿堵。”師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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