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折騰已經近半夜了，見梅生無大礙，太醫們已經散去。我和梅生並排躺在應該屬於他和崔姬的床上，心裏並不平靜，只是兩個人都不說話，也不睡，大睜著眼睛，各懷心事。

“阿典，今天我差點死了。”梅生突然開口道。

“嗯。”我不應不好。

“是不是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他繼續說道。

“這個我沒想過。”我說的是實話，我恨他不假，還真沒想過利用他的死得到自由。當初我如飛蛾一般撲進來，就沒想著好收梢。

“你現在想想呢？我活得好辛苦，突然有些厭倦了。”梅生說完，就死死閉上嘴，再也不說一句了。這可不是我想聽的，他利用我，跟我鬥時，我滿懷鬥志，他突然消沈成這個樣子，我就像是打一拳撲了個空，反倒一步撲空，心裏悲淒起來。我也不說話，只任眼淚汩汩流下來。

梅生那邊漸漸沒有聲音了，他的呼吸又變得均勻起來，太醫說加了安靜的藥，現在屋子裏點的香也是安神香，我又睡在他的身邊，他能高枕無憂，一夜安眠。我也放松下來，朦朦朧朧睡去。

先是輕輕的有些腳步聲，細碎，是女子走過地板的聲音，也許是哪個婢女起來了。我沒有當回事，依舊在夢中游蕩。珠簾的輕觸讓我的神經更加敏感，是有人要進我們的屋子。我繼續裝睡，看看她要做什麽。

我們的帳紗被慢慢掀了起來，來人的臉是背著光的，看不真切，她伸出一雙白晰柔美的手，在梅生的面上虛虛撫過，又定定盯了一會兒，這才慢慢放下賬紗退出去。

這個人不是崔姬，這是我的第一個反應，開始我以為來人是崔姬，雖然看不清臉，從身形上也看得出她比崔姬要更豐腴一些，她是什麽人？難道這府裏還藏著一個更愛梅生，被保護得更好的女人？

梅生是很聰明的人，他把我的註意力全集中到崔姬的身上，難道就是為了保護這個女人？還有，她的腰身！我突然發現了問題的關鍵，剛來的女子是身懷有孕的，雖然月份不高，可是已經顯懷了，從腰身上能看得出來。若不是此時我親眼所見，還要蒙在鼓裏。梅生說要抱給我撫養的孩子，是她的，她才是我真正的情敵。

我欠起身，用右臂支著頭，看著梅生安睡的臉，這時的他是個美好的人，如果我們能一直這樣下去，那要多好呢？我也不用活得這麽辛苦。

因為睡了一夜的好覺，梅生醒來時格外精神，崔姬早命人做好了早餐，親自端上來，布好碗碟，服侍我和梅生進餐。她這樣的低姿態，如果放在原來，我還會覺得內疚，可昨夜以後，我已經猜到了八九不離十，只剩下坦然了。

梅生只喝了點白粥，我可是餓了，吃了一大碗粥並兩只蒸糕，口中恁淡又吃了一個小包子。梅生心情好，也不催我，看我吃完才笑道：“你這是胃口大開啊。”

我燦然一笑道：“昨夜為你擔心，現在見你好了，自然胃口大開。”梅生站起身，在地上活動筋骨，我已經打好了主意，看崔姬那邊剛忙完，連忙發難。

“素日裏就聽聞崔姬的歌舞最好，我一直沒看過，今兒個也趕巧了，正好敏王爺也在，崔姬也別跳舞，施展不開，就歌一曲罷。”我的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看向梅生時，也是滿臉的笑意，不帶一絲心機。

可崔姬臉上的一絲慌亂是隱藏不了的，我瞧在眼中，她在用目光向梅生求援。

“唱什麽唱，我覺得呱噪，改天吧。”梅生沒好氣地說。崔姬松了一口氣。

“姐姐別聽她們胡說，我唱得不好，只是應景兒罷了，姐姐若是喜歡哪日我去姐姐的院子唱，別讓敏王爺聽了不耐煩。”崔姬說著親手給我捧上茶來，堵我的嘴。我倒也不用再試了，這個崔姬就是假冒的。

因為我這麽一鬧，梅生還是決定打發我回去了，我也沒分辨，更沒一絲不滿，樂呵呵出了崔姬的院子。桂姐跟在我的身後，一直在察顏觀色。

“我記得阿娘給我做的衣服有件緋紅的，上次我嫌顏艷沒帶回來，良玉，你去給我取回來吧，想穿了呢。”進到屋中，我就給良玉找了個差事。去葉府的事兒都是交給她辦，她忙答應一聲出去了。

“我累了，只留下桂姐，都出去吧。”我把身邊的人清理幹凈，桂姐精明，似乎嗅到什麽氣息，馬上湊了過來。

“敏王爺把你安插在我的身邊，是怎麽跟你講的？”我靠在梅生平日裏的藤椅上，隨手撕著一朵花，花汁把我素凈的衣襟濺得斑斑點點，我只作不知，桂姐已經被我突然一句話嚇得傻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撲嗵跪在地上。

“敏王爺就是說讓奴婢好好服侍王妃，有什麽需要的去回他。”桂姐轉了轉眼珠說道。

“掌嘴，這話也拿出來哄我？”我把花朵整個團在手心裏，用力一擠，桂姐哆嗦一下，擡手給自己一巴掌，見我不動聲色，只好咬牙又打了三四下。

“算了，打破相兒了還不好出去見人。”我見她是真怕了，見好就收。

“王妃，奴婢就是個下人，沒什麽說話的權利，只能聽話。”桂姐不知是臉疼的還是有愧，眼中含淚。

“我都明白，今天就給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我把殘花向地上一扔，拿起羅帕細細擦著指間的汙漬。

“王妃，奴婢保證，以後只聽你的話。”桂姐聽到轉機，登時喜道。

“你也不用先保證什麽，聽我給你分析吧。我的來歷想來你也知道了，王妃這個名號，是虛的不假，可在葉家我是什麽身份，想來你也曉得。這麽說吧，退一萬步，我被休回葉家，葉家也能好好養我一輩子。可是這王府，水深啊。”我意味深長得桂姐看了一眼，她打了一個冷戰。

“王妃說得是。”她小聲應道，聲音明顯不自信了。

“這個敏王爺能不能靠得住你是懂的，但你要是跟我了，我會一直帶著你。”我這一句話，已經讓桂姐俯首貼耳了，她看得清形勢。

良玉回來時帶的東西不少，不止我要的還有兩個大箱子，葉家一向這樣，我也沒覺得太好奇。反倒是良玉過來催我去看。

“我回去時正好家裏有客人，說是什麽公子布生，這箱子的東西就是他讓給小姐送進來的，大奶奶現去讓人找了半天呢。”良玉指著一個舊箱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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