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年輕人站起身，環視四周，還未開言，屋子裏已經靜了下來。他見效果已經達到，就招了一下手，馬上有個荷官模樣的人站出來。

“各位爺都到了，今天就由小老兒來主持，請各位爺賞臉，獻寶吧。”荷官對著眾人團揖一下，示意眾人開始。

坐在第一桌的胖男人站起身，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卻是個團花七色錦繡囊，他把東西往桌上一放，就轉身回到座位，也不說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諸人對著那個繡囊評頭論足，聊得很熱烈。

“這是做什麽？”我也有些沈不住氣了。

“這是鬥寶。他把寶貝放下了，一會兒來個與他盲鬥，也放一件寶物，讓荷官拿出來比較估價，價高者吃掉另一人的寶物。”葉五小聲向我們解釋道。

“那要是誰不認賬怎麽辦？”紫綃的嗓門還是有些大，又吸引了一些目光過來。

“不會的，能來這裏的都非等閑之輩，不過圖個樂呵，連賞玩都有了，哪會為了一點小玩意兒失了臉面。”葉五還沒說完，剛那年輕人已經站起身，把一個黃銅盒子放到桌上去。

我這時已經好奇起來，不知他們拿的都是什麽寶貝。再見有人陸續過去拿銀票，或押在左邊，右押在右邊，荷官一一登記下來，等諸人都不動了，只見那荷官拿起錦囊，開始麽喝了。

“好了，現在寶貝是得了，各位開眼了。”說話的工夫，他從錦囊中抽出一物，卻是一塊玉，樣式古樸，是有年代的東西了。黃銅盒子裏的東西更加破舊，是半個玳瑁梳子，斷齒處已經烏黑發舊，只是梳子背上鑲了一排寶石，有紅有綠，看著十分醒目。

荷官把兩件東西平放在桌上的絨布上，各座的客人井然有序上前察看比較，看完就退回桌邊給下一波兒人讓地方。到我們時，紫綃走在前頭，被葉五扯了一下衣襟，使了一個眼色，他只好悻悻退到我們後面。

“你看這塊玉，是上好的材料，只是這玉已經死了。梳子雖然只得半邊，可上面這些寶石都是上乘的質地，取下來還能用得上，這一輪估計是梳子的主人勝出。”葉五雖然是小聲與我講解，荷官並臨近的客人都聽得到，他們頜首含笑點頭。

果然這些東西都歸了胖子，那年輕人也繼續讀笑風聲並無半點不悅。剛押銀票的人也過來結算，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

隨後幾輪，都是二人盲鬥，我也算了開了眼界。

“今天差不多了，就這樣罷，沒有太好看的東西，我們改日再來。”葉五說著就要起身，就在這時，門開了，進來幾個人，我剛站起身，不由得又坐了下去，只覺得胸中亂怦，呼吸都急促起來。冤家路窄，來的是梅生。

梅生還是那副德性，似乎消瘦了些，袍子松松掛在身上，人也是水水的，走到最近的空桌前就大咧咧往下一坐，隨行的人忙坐在旁邊。

“現在走不走？”紫綃總算學會看眼色了，把聲音壓得盡量的低。

“先等等吧，這樣出去也不好，我們又沒有什麽虧心事，心不虛，怕個什麽。”葉五說完，伸手在我的手背上一按，讓我安心不少，不由得對他展顏一笑，就在這時眼風一轉，正捕捉到梅生不及轉移的註視。他見被我盯到，馬上嘲諷地一笑。我的心又是一揪，把臉生生別過去。

這時桌上已經又放了一件寶物，不知是新進來人打亂了秩序，還是已經沒有寶物去賭了，冷場下來。

“今兒個是要到這裏為止了？那就請這位爺明天再……”荷官看沒人上來，就把箱子一推，想結束今天的鬥寶，不想有人馬上打斷了他。

“我來。”說話的是梅生，聽他開口了，隨從馬上小跑到桌前，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布袋放在桌上。

梅生的身份，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他能拿出來鬥寶的東西，肯定是錯不了，顯見著前面那位就要輸了。可是不知為何，那位老者看上去風平浪靜，一點不著急。

屋子裏的諸人，本已為今天就這樣結束了，想不到最後一場還有好戲。眾人也不含糊，紛紛上前押寶，押的都是梅生的袋子。

“現在開寶了！各位上眼！”荷官說完，先搬過老者送上來的箱子。箱子又破又大，紅木制成刷的桐漆，已經斑斑駁駁。

“把羅帕給我。”葉五突然急急向我說道，我雖然不解，還是馬上交到他的手中。葉五從頸間掏出一物，我還沒看清，他已經包進羅帕中。這時他站起身向荷官大叫道：“等下，我也要鬥寶。”

荷官還沒開箱子，這下子場上就有些亂了，三人鬥寶是可以的，只是這樣一來押過銀票的就有些亂。荷官看了看葉五，顯然是知道他的身份，就把目光投向另外兩位求援，他們都不置可否。

“既然大家沒意見，那就重押寶吧。”荷官說完向下看了看，所幸所有人都還是押到梅生的身上，荷官松了一口氣。葉五這才過去把我的羅帕包著的物件放到桌上。

大家註意力重新回到桌上的大箱子上，荷官的手也麻利起來，挑起破舊的銅鎖片，把箱蓋打開。箱子許久沒開過了，打開時裏面蕩起一片浮灰，隔得很遠，我也聞到了一絲熟悉的氣味，人群裏發出低低的議論。荷官小心翼翼從裏面掏出一個木俑，擺到桌上。

乍見木俑，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梅生，他依然是面無表情，一副漫 不經心的樣子。我竟是替他松了口氣，可轉念一想，若真是不在乎，又來賭什麽？只怕是早盯了這件東西很久了。

木俑拿出來後，場上有些安靜，荷官見無人議論，只好清了一下喉嚨開口道：“前朝木俑一只，這原本是一對，現只得童男俑，高三尺，彩繪完整，木質未裂，品相八五。”荷官說完，見眾人無疑異，就伸手去拿梅生的布袋。

“慢。我的布袋不要開了，認輸。”梅生突然開口道，場上的人都吃了一驚，梅生拿出來的東西能輸給一個看上去並不值 錢的木俑，也是奇了。荷官雖然驚詫，也不能說什麽，原本有這規矩，他自己認輸的，別說東西賠給贏家，連帶那些押他的人輸的銀票也要他賠起的，只是梅生的財力在那裏，沒人會懷疑他出不起。

“既然敏王爺退出了，那就來開這一件。”荷官把我的羅帕托在手中，層層打開，一顆晶瑩剔透的冰珠兒露出來，人群中發出齊整 的一聲“噫”。

我跟葉五還不算太熟悉，只是他能帶在頸間的，應該也是難得的寶貝。

“冰魄，世間只此一件，至陰至涼之物，可鎮熱癥。”荷官說的結結巴巴，似乎被手中這個不起眼的珠子嚇到了，現在已經不用說，勝負分曉。

“這一次冰魄勝出。”荷官宣布道。

“慢，我的寶貝還沒拿出來，怎麽就說我輸了？”老者不慌不忙站起身來，走向桌子。

“噢？這箱子裏還有什麽？”荷官不解，低頭向箱子裏看，已經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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