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見他第一面起，我就心如撞鹿，長這麽大，從沒為一個男人這般心動過。原來大奶奶給我講她初識葉如蒿時，我還只當是故事聽，現在突然就懂了，也突然就心疼他們了。現在我這般際遇，難得梅生公子說出他要我，一也顧不上沒羞沒臊了，如果這個機會不抓緊，只怕要抱恨終生了。

“你也不問問，我要你做什麽？”梅生公子的目光中盡是嘲弄，我這才猜出他要說的不是好話，可是沒有退路了。

“做什麽？”我昂起頭，頂著他的目光問道。我雖然沒見過大世面，可在桃花莊，聽那些女人們話裏話外的，我也算是很美的了，梅生公子生得再好，他也是男人，難道會對我的姿色視而不見嗎？對這一點我還是有點自信的。這心思從腦中一過，忽地想起崔公公說我的心性兒像活了千年的老狐貍精，雖是不忿，還是有些悻悻。偏梅生公子就來打我的臉。

“你還有什麽能耐？我留你也不是做鬼手罷了。”梅生公子淡淡一笑，我的心一痛，原來，我最值錢的本事還是鬼手。

“如果我不願意呢？”我不服氣地歪著頭問道。

“你不願意就回去等著，要麽給哪個滿身尿騷氣的老家夥做妾。要麽就被買回去一輩子不見天日畫符咒。如果在我的身邊呢，你至少要生活得舒適得多，吃喝穿戴好得多，還能多走走，天下見見世面，還有我這麽一張臉給你養眼，你想想再決定。”梅生公子拋過一個眼風，我哪裏把持得住，已然點了頭。

“過來，我還不一定要你，你來試試把這兩個泥俑給我點了，如果點不好，我可要退貨的喲。”梅生公子親手執筆沾了朱砂，送到我的手中。我瞪了他一眼，擡手在兩個泥俑的額頭畫下去，一個陰咒，一個陽咒。

“你倒是狠，他們是要陰陽兩隔了？”梅生公子的神色黯然，不知是對我的手藝不滿，還是對兩個泥俑的命運不滿。我這才細看，兩個泥俑一男一女，都是童子俑。

“陰陽兩隔有什麽不好，本來就是薄命的人。”我把筆向桌上一扔，朱砂濺到梅生公子白凈的手上，他哆嗦了一下，急忙取手巾擦了，那急惶惶的樣子，倒不似濺了一點朱砂，倒似濺上了血一般。

我們只在這裏住了一夜，就啟程往南走。梅生公子的意思是，縣衙發現人丟了，一定會找的，帶著我沒辦法藏，所以先南下，再做主張。

我們兩個坐進一輛車，為了掩人耳目，梅生公子給我做了男裝。我換上一身素白袍子出來，把頭發束了巾，向他面前一站，他的眼中毫不掩飾地亮了一下。

“公子如玉。你也配得起這一句。”他先邁步上車，我隨後跟上，車廂很寬闊，我與他對面而坐，還是覺提拘束，尤其是他的一雙眼總在我的臉上轉個不停。

“你到底是什麽人？”昨夜我細細把聽到過的親戚都想了一遍，連帶客商舊交故友，就沒有姓梅的，這個梅生公子要麽是化名來的，要麽就是跟陸家並沒有瓜葛，只是想要我這個鬼手。

“我是什麽人呢，你也不用多問。這麽說，我不是做泥俑生意的，所以你只管放心。我帶著你不過是查一些事情，等我查明白了，自然給你自由。”梅生公子給出的底牌，讓我略略有些失望，雖然聽起來自由很誘人，可他似乎對我沒有一絲意思，難道我就是那麽不堪，都不能入了他的法眼嗎？

我用牙咬住嘴唇，沒答話。他見我不再開口，就掀著車簾向外看，似乎對我的在場並不在意。

“對了，我還帶著一個丫頭出來的，你們找到她沒有？”我想起線兒，雖然猜著她已經出事了，還是忍不住抱著一絲希望。

“她已經變成白骨了，帶你出來衙役也沒找到，可能事發就走了，縣衙上下都在找你，你還想知道什麽？”梅生公子放下車窗簾，掂起一枚果子。

“沒有了。線兒也是因我而死。”我嘆息一聲，掀起我這側的車窗簾，外面是官道，差不多的景色，從小我只是走了一趟遠門就是從江南到中原，那時還小，記憶早模糊了，現在也不知去哪裏，只是不知為何，這樣飄搖的人生似乎比被關在桃花莊讓我更欣喜。

是夜，我們正好趕到一家小鎮，住進了唯一的一家驛站。梅生公子出手大方，驛站的人照顧得很周到，馬上整理出空房，可他還是只要了一間正房。我隨他走了進去，看著那張床發了一下呆。

“去打熱水進來，坐在車裏悶了一身的汗，不洗是受不了了。”梅生公子吩咐道。很快有人擡著大木桶進來，放在地中間。

梅生公子自管寬衣解帶，我窘得無處事藏，只好把帳紗放下來，坐在床邊，不敢向外看。他把衣服盡數脫了，邁進桶中，舒服地向下一坐，又向我的方向囑咐道：“別往床上躺，你一身汗躺過，我是沒法睡了。”

“你的床，誰稀罕躺。”我嘴硬，心裏卻慌得厲害，等下他不會也讓我洗澡吧。

“你別發呆了，過來給我按摩一下肩膀，酸得緊。”他頭也不回向我叫道。

我有心不動，可是偷眼看去，他的後背光滑潤澤，看起來很誘人。我鼓起勇氣走了過去，雙手用力對著他的肩膀掐下去。

“你的手這麽小，力道也不夠，什麽鬼手，也是一般嘛。”梅生公子抱怨道。我聽得有氣，手下用了力，他倒享受起來。

突然，門外一陣亂，門被重重敲了幾下。

“公子，有官府的人要來查人，皇商陸家莊的鬼手陸阿典被人劫持，現在只要住宿的客人都要查一下，請公子行個方便。”說話的是驛站的管事，低聲下氣的。我一驚，竟是四下張望想找個藏身之處，不想被梅公子一把抓住肩膀。

他從水中站出來，赤條條站在我的面前，對著我豎起食指示意不要出聲，隨即一步邁出桶外，攔腰將我抱起，向桶裏一扔。不等我撲騰著站起來，他已經將剛脫下的衣服扔進桶裏，把我遮個幹凈。我只好屈居在裏面，靜聽外面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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