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嚶嚶嚶。”一陣哭聲從灌木叢那邊傳來，後院種了許多幹枝梅和丁香。現在丁香還是枯的，幹枝梅向陽的地方爆了些花骨朵。我雖然急著離開是非之地，可終歸是孩子，好奇心占了上風，我把三姨娘交我的玉塞進懷中，慢慢向灌木叢那邊走去。

哢嚓，我的腳下踩到枯枝，斷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園子裏十分清晰，哭聲頓止，我知道是瞞不住了，又不知是轉身跑開，還是硬著頭皮留下來好。

灌木叢中的人站直身體，原來是花瑤，她的身量又竄起來一些，已經是少女的模樣，跟四姨娘一樣的美人坯子，只是現在滿面的淚痕，胭脂都花了，有些滑稽。見是她，我倒不怕了，跟桃花莊的長輩比，這幾個孩子還是沒有什麽威脅的，不外是她受了什麽委屈，大不了拿我出氣罷了，能怎麽樣。

花瑤見到我，眼睛眨了眨，不知是喜是憂。我見她沒想跟我說話，轉身要走，不想她在後面叫道：“阿典，你不要走。”

我把花瑤帶回我的屋子，宋嫂並不在。花瑤四下打量了一下，沒有嫌棄寒酸的表情，我的心裏又踏實了一些。我在面盆裏倒了半瓢水，端過來給她洗臉，她感激地一笑，捧起一把水打到臉上，一走神間，又是一串淚。

“花瑤姐姐，你怎麽了？若是四奶奶說了你什麽，你也不至於氣成這樣，有阿娘訓斥也是好的。”說到這裏我頓了一下，喉嚨有些噎得難受，將心比心，我到寧願現在有阿娘在罵我。

“你不懂，我沒事了，我要回去，你自己玩吧。”花瑤聽我的話，又是呆了呆，重重嘆了一口氣，似乎下了一個大決心，轉身向外走去。

“你要回家？”不知為何，我的心底有些慌亂，她的眼神裏有一種東西讓我害怕。

“你不要說今天帶我來過，也不要說見過我，不然也會給你帶來麻煩的。”花瑤回頭看了看我，輕聲囑咐道。我只好點了點頭，她突然快步跑回來，用力抱住我，我有些慌，好久沒有人抱我了，這懷抱好溫暖啊。

不等我回過味去，花瑤已經推開我大步走了出去。我退回到床上，蜷成一團，用胳膊把自己抱緊，抱緊，好舒服啊。可能因為太暖了，我竟然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屋子裏沒點燈，伸手不見五指。我坐起來，揉揉眼睛，伸出脖子聞了一下，屋子裏除了冷清的灰塵味，沒有別的味道，難道說宋媽連我的飯都不管了？我從床上下來，穿好鞋走出門。

夜裏的桃花莊很多燈火，大伯的眼睛不好，只要他會經過的地方，都會燈火通明。我伸脖向上房的方向看了看，不用說，是亮的。我磨磨蹭蹭走過去，在月亮門處又停下來，那屋子的厚門簾還沒摘下去，隔斷了食物的香味。我對著屋子吞了半天口水，不甘心地轉過身。這時正屋門簾一挑，出來幾個人，七嘴八舌不知說的什麽，正向我的方向而來。我一縮身，蹲在月亮門後的陰影中，她們走過去時並沒有看到我。

這一行人打頭的是大奶奶，她眉頭緊鎖一言不發，二姨娘和宋嫂正商量著什麽。

“現在用得急，怕是來不及趕了，你去三姨娘那裏問問，有沒有紫峭沒上過身的衣服拿過來用一下，紫峭身量高。”二姨娘吩咐道。

“這個，三姨娘正在病中，又是這樣的事兒，去借衣服，不大好吧。”宋嫂猶豫了一下。

“別去借了，你們連夜趕吧，借來的顏色也不一定中意。”大奶奶頭也不回地說。

這倒奇了，是誰需要衣服這麽急呢？要說紫峭的衣服，別人也真是穿不了，又肥又大的。我滿腹狐疑，腹中一陣似一陣的腸鳴，讓我打起小廚房的主意，現在不比與大奶奶住一處時，我每餐都只是勉強裹腹，一頓不吃就餓得難受。

正房的小廚房在前院，緊挨著正屋的右側，也是為了燒火做飯時把熱氣傳進正屋取暖。剛匆匆過去的幾個女人中有廚娘和服侍大奶奶的人，所以我也不怕遇到什麽人了，幹脆大大方方闖進去。

小廚房沒有人，從正屋裏撿下來的飯菜就擺在鍋臺上，奇怪的是飯菜幾乎沒動。我也無心追究，端起一只碗就大吃起來。

我吃得急，噎得胸中一陣發悶，就去旁邊找水喝。廚房裏並沒有水壺，我挑簾進了裏間小屋，應該是廚娘住的地方。我抓起炕桌上的茶壺直接往嘴裏倒，沒等我抹幹凈嘴，就聽門外有動靜，接著門簾一挑，廚娘和宋嫂鉆了進來。

“他們不會再傳飯了吧？”宋嫂擔心地問。

“傳飯也要現做的，再說現在誰吃得下，不管了，來我們吃。”廚娘說著端起飯碗，宋嫂也是餓壞了，拿起一個饃大口咬下去。

“你說這好好的，四小姐就出事了？桃花莊是不是犯什麽邪？”廚娘的嘴裏塞滿東西，含糊地問。四小姐？那不是花瑤，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來，白天我就見她異樣，難道府中這麽亂，是她出事了？

“我聽說，四小姐看到不幹凈的東西了，你說是什麽？”宋嫂挨近廚娘，低聲問道。

“你聽誰說的？”廚娘用力把嘴裏的東西噎下去，直楞楞地問道。

“你別管了。”宋嫂不想說，可見廚娘不肯罷手，只好又把嘴巴附到他的耳邊，說道：“是花匠說的，他說下午時就見四小姐在後院荷花池哭個不停，還伸腿向池子裏試探，他怕出事兒，就過去問，四小姐只是不答，後來就走了。”

“難道不是失足掉進去的？還真有什麽說道兒？”廚娘已經驚得嘴都合不上了。

“你不覺得這段時間桃花莊怪怪的？先是小七出事，隨後是紫峭生病，現在三姨娘也是有一天沒一天的了，這四小姐又淹死了……”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壓不住心裏的狂跳，從裏屋一頭鉆出來，直奔後院後奔。那兩個女人本不知裏屋有人，忽見沖出個人，嚇得都沒好聲地叫起來。我也顧不得許多，只顧向後跑。

四姨娘的院子裏影影綽綽站著幾個人，大奶奶和二姨娘都在，我也不顧她們怪異的目光，直接沖進屋子裏。四姨娘穿著一身白，抱著小妹呆呆站在屋子中間，花瑤躺在床上，蓋著被子，似乎睡著了。

“花瑤姐姐。”我輕輕叫了一聲，似怕把她驚動了。二姨娘已經反過味，追過來把我拉住就往外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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