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立給我遞了一個眼色，我們一起走出書房。

“他會鑄鏡？”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你猜。”安立走在前面，雖然身高不再，可走起路來風聲水起，還是帶著不一般的氣勢。

這個好消息當然要讓愛仙公主知道，我甩下安立直奔馬廄。愛仙公主的表現有些過於冷靜了，讓我好生失望。

“你不急著把臉治好了？到時你就能回到皇宮，重新做你的愛仙公主。”我極力把前景展現給她。

“那你呢？”愛仙公主突然轉頭問道。

“我？我……”我一時語詰了。我不知道。如果說過去，我會毫不猶豫地說，我要回江南做我的小乞丐，不用說別的，我救回公主，立下這麽大的功，到時要這麽個小小的恩典還是可以有的。可現在說不清是什麽想法，我就是不想離開愛仙公主，不放心，多的沒有，只是一點點的不放心。我還真把自己當成那個要與她生死與共的劍奴了。

“劍六，有些事，你可能不會懂，你聽我說。人的一生有很多選擇，可是一旦決定了就沒有回頭路，所以一生只能見一處的風景，其它的風景錯過了，再無幹系。現在讓我選，我寧可放棄所有，也不想在路上失去你。”愛仙公主顧及我的感受，說這話時把頭壓得很低，不讓我看她殘敗的臉。

從我的角度看下去，只是一張飄動的面紗，和朦朦朧朧的月色塗抹得模糊的影子。不用細思量，我也知道那影子下是怎麽樣可怕的真相，然而這些有關系嘛。愛仙公主說，她不想失去我。

我伸手攬過愛仙公主的肩膀，她沒有反抗，乖乖巧巧地靠過來，讓我好生不習慣，此處不是應該有耳光？走向不對，我都不知如何自處了，只能抱著她，看著月亮一點點從樹梢爬下去，這一夜好長啊。

用安立的說法，獨孤良玉已經開始籌備鑄琉璃鏡了，我們只要安心等待就好。偏偏李成浩就不讓我省心。他的情緒突然變得喜怒無常，從外面回來帶著一腔怨氣，不是砸東西就是摔茶杯，害得我一直提心吊膽的，隨時準備開溜。

那夜他回來的早，喝了很多酒，倒頭就睡在榻上。這對我倒是好事，我抱膝坐了一會兒，聽著他那邊沒動靜了，這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水！水！”黑暗中傳來李成浩焦噪的叫喊。

我嚇得一步站在地上，靴子都不及穿 ，就摸到桌前去點蠟燭，今天的事兒怪我，本來蠟燭已經很短了，我懶得換，現在屋子裏黑成一團，我摸了半天才想起火石也不在身邊。

我轉身外屋，剛走一步，腿就踢到凳子上，疼得我哎呀一聲，抱著腿蹲下去。

“倒水也這麽費事！”李成浩嘀咕著，從裏屋歪歪厁斜走出來，想來他在屋子裏住得久了，閉著眼睛也比我熟悉。我揉著腿站起身，現在眼睛已經勉強能適應黑暗了，今夜是陰天，月光不亮，總算還有一絲光。

我用手扶著凳子繞過去，想先給李成浩倒一盞茶。別說還算順手，我把茶盞舉著，瞄著李成浩的方向遞過去。他似乎也在看我，手伸過來時抖了一下，把茶盞正好打翻，一杯熱茶都扣在了我的身上。我氣惱不已，又不敢說話，只能用手帕亂擦了一下，再去拿茶壺。

就在這時，突然我覺得腰身一緊，李成浩已經死死把我抱在懷裏，滿是酒味的嘴伸過來在我的臉上亂啃。我的胸口一脹，差點把昨夜的飯給吐出來，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力一甩，李成浩站立不穩，直接摔了出去，只聽那邊稀裏嘩啦一陣響，應該是撞到了什麽家具，把古董給打碎了。

這下可是闖了大禍，明天可要怎麽交待，我在地上跺了幾下腳，等了一下那邊不見動靜，我側耳聽了聽，似乎有鼾聲，李成浩睡著了。

我不敢擔擱，手忙腳亂把蠟燭點起來，過去一看，原來他摔在多寶閣上，還好他沒受傷，只是打碎了一個纏絲花瓶，懸膽古玉盅的架子被壓斷了。

我把李成浩從狼籍中救出來，背起來扔到床上，仔細給他鋪好被褥。這才回來處理現場，花瓶的碎片撿到一起扔掉。紅木架子壓劈了，我搬了幾下勉強覆原，擺回原處不細看也發現不了。再把多寶閣的東西上下挪了一下，這樣就沒人會發現少一個花瓶了。

雖然都清理幹凈，這屋子我是不敢呆了，披上外套就奔了馬廄。

聽我講完，愛仙公主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捧著肚子直不起身來。

“就這麽好笑？還不是為了你，我才受的這般委屈！”我撇了撇嘴，做出一幅委屈狀，其實心裏早就不氣了，能看到愛仙公主笑出來，還有什麽委屈是我不能受的。

“你真的好厲害啊，我的小劍奴，看來恨雪沒選錯人。”愛仙公主說著，伸出手在我的臉上輕輕掐了一把。我的臉上登時就火辣辣的，燒得難受。

從愛仙公主那裏出來，我一路走一路想著剛發生的事，嘴邊不時溜出一個傻笑。走到門口時，我深吸一口氣，擡頭時就見一輪明月從雲間滑出來，天地一片澄明。

如果有一天我帶著愛仙公主回到江南，那該多好。這個念頭一出，突然就發現我的人生圓滿了，愛仙公主和江南並不矛盾，也許她更願意跟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呢。

滿心的歡喜把我燒得覺都睡不成了，翻滾了半宿，天亮時分才勉強睡去。

“怎麽這般懶，還不起來準備早飯！”

我睜開眼睛時，正對上佐根大叔兇巴巴的臉，李成浩從裏間屋揉著眼睛走了出來。

“太子，那個……”佐根大叔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知趣地退了出去，走到窗下偷聽。

“獨孤大人要的原料都找來了，我可是聽說他要做什麽鏡子。”佐根大叔憂心忡忡地說。

“是的，不知他從哪裏得到一面古鏡的配方，正要鑄鏡。”李成浩站起身。

“現在戰事吃緊了，獨孤大人留在府上也是皇上的意思，是要做連環弩，現在全面停工開始鑄鏡，皇上那裏怎麽交待呢？”自從上次傑旺姆的事出來，佐根大叔已經認清了自己的位置，這本是殺人不眨眼的人間地獄，能保身只有一個辦法，就是不忤逆皇上。什麽皇後太子公主都是浮雲，真正的天只有一個。

“容我再想想辦法，這兩天我一勸再勸，無奈獨孤良玉一意孤行。我只奇怪，他這一向都困在太子府上，哪裏得來的配方，難道這府上有奸細不成？”李成浩轉向佐根大叔，二人相對無言。

我急忙閃身走開，這氣氛太緊張了，我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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