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帶到了大薩滿的院子，院子裏左右各有一間小屋，柱生住著一間，另一間就歸我了。長這麽大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間，我還是就是開心的。房子是圓型的，地上放著毯子，鋪狼皮的位置應該是打坐和睡覺的，地中間有個支架，上面架著鍋，裏面是冷了的馬奶茶。

“還不錯，你就住下吧。”說話的是安立，他在門口站著，擋住了所有的陽光，我剛才的好心情一下都沒了。

“有什麽事我會叫你，你可以放心，不會為難你。留著你要做大事的。”安立說著轉身向外走，門口太低，他彎了一下腰，我突然發現，他的個子好像一夜間猛竄了一頭，原來看還是個少年，現在就是一個青年了。

“什麽大事？”我沒規沒矩地追到門口，探頭探腦的問。

“我來看看。”安立說著突然拿拉過我的手腕，對著紅腫處認真看起來。

“你還要走很遠的路，還有一位公主……這都沒關系，你只要記住，這一世，你永遠也離不開我的視線。”安立留給我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扔下呆若木雞的我，轉身就走。

這一夜我睡得不好，不是床鋪不舒服，而是太舒服了。不陰冷潮濕，沒有蚊蟲叮咬，肚子裏還裝著滿滿的烤羊腿和馬奶茶，我在狼皮上翻滾，身體似被燒灼一般，索性一軲轆滾到土地上，一陣濕冷傳來，我的四體舒暢，這才是我的生活。

我已經滾到門口的位置，從門簾向外看，隱隱有一角星空。

本來已經平覆的心情，突然就想起了安立，又是一陣厭惡，他到底哪裏不對？從小到大傷害我的人多了，並沒有記恨誰，怎麽他咬我一口，就如此刻骨銘心呢？

我披衣走出門外，竟然看到柱生的身影，他似乎怕我發現，一轉身就鉆回屋中。

他在監視我？突然，白天的對話一句一句蹦了出來，他指著馬車說，這馬車是要出城堡的！

出城堡的馬車？那我不是有機會混出去了？我一蹦多高，兩步三步竄向院外。也仗著我記憶好，三轉兩轉總算找到馬棚，馬車還在，有兩個仆人在往馬車上搬箱子。我等他們離開時，走過去細看，馬車很寬大，前面的車廂坐人，後面的車廂是放貨物的。已經放進去兩個大箱子，還有很大的空間。我不敢再猶豫了，跳上去把箱子向外移了一些，把裏面空出個空檔，縮身坐進去，雖然不太舒服，也不至太難受。

兩個仆人又回來了，陸續又擡上來三個箱子，這下後面已經再沒有位置，他們用淵語說著什麽，把後面車廂的油布棚拉下來，我被罩在黑暗中。

不用說，柱生是不希望我成為留在大薩滿身邊的那個人，他又沒有阻止的能力，只能靠我逃脫了，也算是一舉兩得。

我在車裏睡了一覺，等我醒來時，車身已經在晃動了，聽著車輪壓在地上的聲音，可以辨別出來，早已不是城堡裏鋪好的石頭路，而是鄉間的土道，看來我是逃出來了。現在只等車上的人停車時，我找機會出逃就行了。

我跟前面車廂只隔了一層油布，有一處為了栓繩子，打了個圓孔，我瞇著眼睛湊上去，依稀可以看到車廂裏的人。那邊是一男一女，都是五十歲左右的淵人，衣著打扮雖然不俗，模樣卻不似貴人，尤其是男人的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出了很多力氣的人。

女人一直把車窗簾打開，向外望的時候，不時還掀起衣襟抹一把淚。男人嘆著氣，用淵語安慰了她幾句。

他們這是要去哪？我突然有些擔憂了。本來我在江南很好的，雖然衣食不足，總不至於凍死，來到大淵已經冷了很多，如果再往北，不等我逃回大宋，就凍成冰棒了。我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了，柱生也沒安好心，他只要我離開城堡，哪管我的死活。

車子一進在行進，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百無聊賴，只能一覺接一覺的睡。

夢中一會是張大來要東西，一會是安立要咬我，我又是推又是搡，肩膀被柱生搖得生疼。

我用力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是有人在搖我，不是柱生，而是車上的老男人。

“你是什麽人？”老男人看我的容貌猜出我的身份，用生硬的漢語問道。

“大恩人，大善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別把我扔到野地裏，會被狼吃掉的。”一翻身就勢跪下，又不磕頭又是作揖，說盡好話，老男人嚇了一跳，遲疑著招手讓我下車。

車還在荒郊野外，我之所以被發現，是因為我的呼嚕聲蓋過了車輪聲。

我被帶到車上，老女人看我的眼神沒有多少防備，還順手遞給我一塊白色的乳酪。我咬了一口，滿口的香。

“帶上吧，可憐的孩子，不然他也要去打仗送死，像我們的兒子一樣。”老女人嘆息著說，又把臉別向窗外，用袖襟抹了一下眼角。

還好，他們把我當成了逃兵。

這是兩個寡言的人，我用盡平生所能，才把他們此行的目地挖出來。看似普通的兩個淵身，真實身份卻很驚人，他們是大淵公主的乳娘和奶公，大淵公主和親嫁去西昊有十幾年了，最近身體欠安，想念家鄉的人，這才墩促淵國把人送過去。老婦人叫傑旺姆，男人叫佐根。傑旺姆是個善良的女人，再加上我哄得她開心，很快她就把我當成了再生的兒子，為我大西昊許下了美好的前景，我會進宮，卻不會做太監，如果運氣好還能得到一官半職。這些對我並不重要，我可以有房子住有飯吃了，還能傳宗接代，在最感動的時候我甚至想把傑旺姆的姓氏傳下去，可也只是一時沖動，我一個漢人，為什麽讓子孫姓淵國的姓呢。

前面的人煙漸漸多起來，據說再過幾個城鎮，我們就要到西昊的都城了。柱生給傑旺姆帶了足夠的路費，只要有鎮子，我們就不用睡在車上，可以住進旅店。

旅店並不比車上好多少，房子四處透明，雖然屋子裏的地火龍燒得很熱，後半夜火熄滅後就要被凍醒。

我就是這樣從夢中醒來的，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安立的臉。我驚叫一聲竄起來，躲到墻角，身邊的傑旺姆和佐根還在熟睡。

“你要做什麽？我不會回去的！”

“不回去，你也走不掉。”安立陰沈沈地一笑，向屋外走去。

我一邊平息亂跳的心臟，一邊琢磨這到底是夢還是幻覺。

“怎麽不睡覺？”傑旺姆欠起身問道。

“睡，就睡。”我胡亂答應著，在她的旁邊躺下來，她的身上傳來一陣陣的奶香，讓人睡意纏綿。

第二天一早，旅店的人早早就把我們的馬車配好了，兩匹馬都吃足了草料，喝飽了水，只等著撒開蹄子趕路。傑旺姆也坐起身，笨拙地移動著身體，把散落在炕上的外套一件件撿起來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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