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這盤查的仔細，趕情是來回收家產的？”說話的人帶著笑，掀門簾進來，銜珠驚得差點跳到地上，卻覺得腿麻胳膊麻，再看葉木白，臉上木然，也是中了招的樣子。原來這酒無好酒，葉墨白早就下了連環套。

“你來的正好，我這還有話要好好問你，今天就把公案都結了吧，葉家這些年也不太平。”葉木白的舌頭發硬，勉強說道。

“好，我知道你要問什麽，也不妨就告訴你，反正過了今天，葉家就是我的了。”葉墨白笑著坐到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飲下。

銜珠不由得奇怪，他疑心就是酒中有毒，他和葉木白才著的道兒，怎麽葉墨白喝著就沒事兒啊。

“這壺是有機關的，倒出的酒自然不一樣。”葉墨白似乎看出銜珠的心思，解釋道。原來掌櫃的倒酒時就用了機關。

“大哥，你說話太辛苦，也別問了，我就實話告訴你吧，另一塊琉璃鏡，確實在我這裏。”

原來，葉家一共有兩塊琉璃鏡碎片。這本是稀世珍寶，並不想外傳的，後來不知怎麽把消息傳出去，好在世人只知有一塊，不知有其二。葉家的富可敵國，與琉璃鏡相助有很大的原因，只是外人不知道罷了。

布須歸借去一塊琉璃境碎片，不能如期歸還，葉家遭受抄家之禍。葉老爺子並沒有把另一塊琉璃鏡碎片拿出來，他有另外的打算。以他生意人的精明，朝廷不會只要一片鏡片，要的是他葉家的產業，所以他拿與不拿，下場是一樣的。如果把那片琉璃鏡碎片藏好，說不定還能助葉家東山再起，不然機會就全沒有了。

所以不管葉木白怎麽央求，葉家老爺子決心已定，不肯交出琉璃鏡碎片。當時藏琉璃鏡碎片的地點，只有三人知道，就是葉家老爺，葉木白和二姨娘。

等到羅將軍押著兩條七色魚並葉錦兒回京覆命後，葉家人得到自由。但那時的葉家已受重創。葉木白下落不明，葉老爺急火攻心身亡，二姨娘帶著小女兒葉瑟瑟和葉墨白回到被搬個精光的葉家，獨撐門戶。

二姨娘雖然平日爭強好勝，還算是有血性，一心想重振葉家，所以她一面著人四下打聽葉木白的下落，一面想辦法糊口，娘仨兒個艱難度日。

葉墨白那時已經七歲了，也明白家裏的變故，看著原本是威風八面作威作福的養母現在要一針一線縫補衣服貼補家用，每日為了幾口吃的，低三下四的，他初嘗了人世的艱辛。葉瑟瑟比他大個兩歲，一向與他玩得好。現在被送去一家富戶裏做丫頭，平素也見不著人。

葉墨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原來又是放縱習慣了，山珍海味送上來還不一定肯下口，現在餿飯都不給吃飽，總覺得委屈。有時就忍不住偷吃，被二姨娘逮到兩次，就下手用竹篾子抽了讓他長記性。人原本是如此的，如果這是親娘，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過後不記仇。可二姨娘就忘了自己不是葉墨白的親娘，這孩子人小鬼大，心裏就記恨起來。

那日他睡得早，腹中饑腸轆轆，怎麽也睡不著，起身想弄點吃的。到了二姨娘的窗下，見裏面有微弱的燈光晃動，想來是二姨娘還在幹活兒，他心裏一暖，就不好意思再奔廚房去了，轉身剛要回屋，聽裏面有人說話。

“這個給弟弟吃吧，我吃飽了。”說話的是葉瑟瑟。

“你吃吧，這一天多辛苦？他好吃懶做的，還能指上什麽？”二姨娘說著，把碗推給葉瑟瑟，氣得葉墨白牙都咬疼了。

“娘，現在大哥也找不到了，你對弟弟要好些，怎麽說那也是我們葉家唯一的根基了。”葉瑟瑟還算明理。

“就他？我算看好了，也不怪老爺不喜歡他，原來是有道理的。”二姨娘依舊恨恨地說。

“娘啊，您看人就是看到死，這點要改。”葉瑟瑟還在勸。

“你也別說了，我自有分寸，不過呢，我現在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說。”二姨娘欲言又止，見葉瑟瑟巴巴看著，這才一狠心說道：“咱家還有一塊琉璃鏡，在我手裏呢。我看葉墨白也指望不上，再等一年，若是你大哥哥還找不到，我就把它給你。”

“娘，這個就是大哥哥不回來，也是給弟弟的，給我何幹？”葉瑟瑟推托道。

“葉墨白心術不正，給他也用不到好地方，老爺子跟我說了，那琉璃鏡只取鏡中人一念之間的心思，他的心思誰能猜到？我是不放心。”

葉墨白只覺得頭上打了一個雷，整個人都被劈得焦酥了。原來家裏還有一個琉璃鏡，他可聽說過這境子的厲害。二姨娘真是傻到家了，原本可以現在就改變他們的生活，非得要等著葉木白出現，這不是想不開嗎。

葉墨白摸回屋中，開始研究琉璃鏡藏在哪裏。他們現在住的是葉家的舊宅，已經像一片廢墟了，當日羅將軍帶人抄葉家時，沒把地基扒出來就不錯了，只有幾間屋勉強還能住人，剩下的都是墻倒屋斜。葉墨白也算是有心機的人，仔細盤算了，琉璃鏡不可能藏在這些被翻爛的東西裏。一定在一個意想不到地方。從那時起他就留了心。

轉眼就到了夏天，因為惦記葉家藏的琉璃鏡，葉墨白更加不肯離家，二姨娘給他找了放牛的差事，他故意搞砸了。二姨娘雖然氣得要死，卻一點辦法沒有，只能多做工養活著一個閑人。

那日二姨娘和葉瑟瑟都沒在家，葉墨白抓緊從床上爬起來，到院子裏亂轉。葉家的園子早就面目全非了，他轉得心煩，忽然一陣香味撲鼻，他伸頭一看，原來是花圃，雖然故人不在，依舊獨自芬芳，亂哄哄開得熱鬧，正中那一朵殷紅的正是葉錦兒最愛的紅鸞花。

葉墨白嘆口氣，走過去把紅鸞花搞下來，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又覺得無趣，順手一扔。就在他轉身的當口，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穿透他的脊梁，從頭皮炸出來。

他看到了葉家唯一沒有變化的東西，經冬歷暑，它一直原封未動。就是院子裏養荷花的大石缸。葉墨白一直很配佩父親的機智，有什麽比把鏡片藏在水下更安全的？

葉墨白擡著千金重的腿，一步一步走到荷花缸前，把手伸進去。荷花早就凍死了，殘枝亂葉糾纏著，葉墨白用力撈了半天，根本夠不到底兒。他一急之下翻身跳了進去，這缸高大，葉墨白還小，進去就沒了頂，缸裏的水已經很久不換，又是雪又是雨，缸上浮著一層殘駭，水也散發出臭味來。葉墨白屏住呼吸蹲下身亂摸起來，琉璃鏡果然貼在缸底，他得手了。

拿到琉璃鏡碎片時，葉墨白並沒有馬上使用。雖然他還小，可他對自己還是了解的，在他小小的身體裏囚禁著一個惡魔，他的欲望太多太強烈了，他怕一時不慎，真的要了一個不需要的不能改變他生活的東西出來，這個機會太難得了，十年一次，他要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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