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珠雖然餓得腳下發空，可身材靈活，一閃身把雞讓過去，順手一擼，沒抓到雞，也弄得它雜毛亂飛。那雞就跟發瘋了一般，轉身又撲騰著翅膀對著銜珠亂啄起來。這時看熱鬧的人都亂了，只見鬥雞的，沒見過雞鬥人的，紛紛後退，倒把銜珠和那只雞給圍在中間了。

那大公雞是經過訓練的，爪尖牙厲，雙翅有力，借著力往銜珠身上撲，他一時應接不暇，胳膊和身上受了兩處傷，鮮血流了出來。這時圍觀的人不出來阻攔，竟是齊聲叫起好來，一陣陣聲浪，都是鼓動大公雞下手的。想來銜珠這樣的小乞丐，縣上也見得多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不如現在拿來逗個趣。

銜珠腳下一軟，向後摔到地上，這公雞得了勢，幹脆蹦到銜珠的臉上亂啄，銜珠伸手亂舞，掙紮中把大公雞的脖子牢牢揪住，那大公雞兀自不服，兩只大爪子對著銜珠的臉就蹬下來。銜珠不敢再等，兩手用力一擰，那雞脖子本來就細，再厲害的雞也經不起這一下，當時就軟塌塌堆下去。銜珠這才爬起身，把雞向旁邊一扔，化緣用的破碗摔碎了，撿是撿不回來，先說沒受太重的傷，他一瘸一拐想往人群外走。

可不知為何，這人群的架勢不太對，都定定盯著他，仿佛他是一個最可怕的人。銜珠隱隱覺得形勢不對，他低頭向人群中一鉆，撒腿就跑。沒等他跑到集市口，就聽後面有人追趕，回頭看時，卻是一群穿著官衣的衙役。

等到銜珠被帶到縣衙一頓胖揍，他才算明白，這是惹了大禍了。那大公雞的來歷不一般，是縣令的大公子花了重金淘弄來的，有名的百勝將軍，被銜珠輕輕這麽一擰，雞財兩空，大公子恨銜珠恨得牙癢，就是讓他給償命的。

與凈哪有積蓄打點，還是茶博士看著多年的交情上，借了他兩紋錢，讓他去疏通一下關系。那老衙役把銅錢接過去，用手掂了兩下，向腰帶裏一掖，用手點了點與凈，讓他附耳過來，在他的耳邊小聲說道：“我跟你說，這點錢不夠塞牙逢兒的，有那工夫你還是買個棺材板吧。大公子說了，這人是不能放，就掛這裏示眾，一天不死就掛一天，兩天不死掛兩天，什麽時候咽氣，什麽時候結案。”

與凈聽得心都涼透了，一路蹣跚，沒走回到廟裏就一口氣沒上來，倒下去再也起不來了。

銜珠被掛在衙門前的桿上，一天沒吃沒喝，見與凈也不露面，估計是沒辦法了。聽旁邊看熱鬧的人話裏話外，他是不能活著出去，心裏就覺得堵。第四天時，銜珠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兩只胳膊早就疼得沒有了知覺。前幾天還有人過來看看熱鬧，現在來往的行人都對他視而不見，對他們來講，他不過是掛在這裏一只等死的貓是狗，賤命就是如此。

夜裏的文水縣冷冷清清，守夜人走過一個更次就再也不肯過來。一片死寂，偶爾一陣風吹過，地上的殘葉撲嚕嚕打個滾兒，卷過去。

一只野貓從街上倉惶跑過，銜珠吃力地擡起頭，看了看渾圓的月亮，幹巴巴的眼角有些濕潤。

突然，胸前一團白光射出來，這光越來越強，最後凝成一個光團，慢慢移動著，最後落到地上。

“你也真是沒用，命都要玩丟了。”珠靈發出細細的聲音。

銜珠是將死的人，也沒什麽好怕的，盯著珠靈看了半晌，才有氣無力地頂嘴道：“你有能耐把我的命救回來好了。”

珠靈不再說話，飄身向縣衙內而去。

那夜發生的事，一直很神秘，後來縣令一家搬走了，才慢慢從仆人的口中傳出來，據說是鬧鬼了。

縣令是夜睡在如夫人的屋子裏，前半夜沒消停，後半夜睡得像死豬。把他驚醒的是強光，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縣令是膽小的，硬推著小妾下床去點上蠟燭，哪料珠靈一口氣吹過去，小妾手中端著的蠟燭忽地就滅了，小妾嚇得尖叫一聲把燭臺扔到地上，鉆進被中發抖。

縣令雖然年長見識多，可也因為作的虧心事太多，還是敬畏鬼神的，嚇得體如篩糠，也說不出話來。珠靈飄身出去，卻停在院中不肯離開，只把光照在院中的大樹根處。那根大樹已經有合抱粗細，不知為何枯了半邊，縣令舍不得讓人砍了，依然留下來。

大半夜的一道光在院子裏，還是驚動了下人，陸續有人起來，站在院外不敢進來。縣令可沈不住氣了，他的多年積蓄全埋在樹下，這是來找他麻煩的。他也不敢出屋，只在門口跪下，磕頭如搗蒜，對著珠靈哀求：“大仙兒有什麽話只管說。”

“放人。”珠靈說完，忽地飄走了。縣令看了看珠靈去的方向，猛然想起外面吊著的小乞丐。

就有那天早上，趁著人少，縣令命人把銜珠給解下來，也沒說放人的話。銜珠撐著走到茶水攤就再也起不來了，茶博士把他背回家，救回一條命來。

茶博士五十多歲的人，也沒錢娶老婆，家裏也就是吃了上頓應下頓的光景，銜珠養了幾天能起身了，琢磨著還是要回到廟裏安生。他是有眼色的人，這幾日白吃白喝的，心存感激，就幫著去挑山泉水。

山上的泉眼兒他是熟悉的，只是身體剛覆原，走了一半的路就要休息幾次。眼看著到了半山坡兒，他坐在石階上，向那邊望，是破廟，與凈死後總算縣裏人還有良心，把他給埋了，一個小墳頭比平地高不了多少，銜珠看一眼就淚水不幹。另一邊是熱鬧的縣城，卻沒有他的家。

這時山上又下了兩個人，也是擔水的，剛在泉眼兒時遇到了，一老一少，人家腳力好，走到前面去了。待那爺倆個走遠了，銜珠起身剛要擔水桶，卻聽耳邊有細細的聲音。

“一會兒追上前面的兩個人，就說，這藥吃也白吃。”自從珠靈救回銜珠的命，他知道珠靈是幫他的，不是害他的，彼此都交了底，本是同根生，自然要相扶持，他也算聽話。雖然不知這話的用意，還是氣踹噓噓趕上去，把話說了。

那爺倆聽了話就是一楞，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們擔水是要煎藥的？”

銜珠正不知如何做答，珠靈已經在他耳邊小聲說道：“你就說，水沒問題，是藥的毛病，只把藥渣一樣一樣對下來就知道根底了。”

銜珠原樣把話說了，那爺倆滿腹狐疑走的，不時還回頭看一眼。

“你這搞的是什麽鬼？”見他們走遠，銜珠急忙問。珠靈再沒有聲息了，竟是不願意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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