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的是，韻笙公子與她們的愛好不同，他的宮殿更大氣，灰色的花崗巖地面很粗糙，高大的立柱把宮殿分成幾個區域，並沒有隔斷，連那些羅嗦的珠簾都沒有，一眼望去，書閣，茶水間，居室，幹凈清爽。

這一夜我並沒有睡，我用眼睛看，用心去聽，在殿中尋找父親的痕跡，可能每個孩子都會對父親的天生的崇拜。小時候我一直追問景媽，我的父親是誰，她一字不肯吐露。現在我再也不用掩藏心思了，父親對我敞開了懷抱。

我翻著用墨汁寫的書，這與我從小接觸的帶針眼的羊皮卷是不同的，因為沒有手的觸感，字變得陌生了，我只能用手在腿上描化，閉上眼睛，熟悉的感覺找回來，我忍不住微笑。

“不錯吧，很舒服啊。”睜開眼時就對上聖卿公主含笑的眼睛。

聖卿公主依舊是不請自來的脾氣，她不客氣地坐在我的對面。

“還好。”我收斂笑容，我是記仇的，她說過要處死我的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不請我坐下喝杯茶？”聖卿公主碰了一個軟釘子，起身走到茶水間，在黃梨木雕花小茶幾前坐下。

我跟過去，拿起茶幾上的水壺，搖晃了一下，還真是滿的，我拿起來在聖卿公主面前的空盞裏註了一杯茶。茶水是淺黃色的，還有溫度，飄著淡淡的香氣。

“這是大黃茶，用清盞花葉子煮出來的，喝了清熱去火。”說著聖卿公主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本來不渴的，被她這麽一說，倒勾起了我的興趣，我給自己也斟了一杯，剛舉到唇邊，聖卿公主突然伸手攔下我。

“你晚上吃的什麽？”聖卿公主依然帶著笑問。

我被問的怔了一下，宮殿重新開封需要打掃，下午活兒還沒幹完，晚飯是在太後的宮中用的晚膳。我只吃了幾塊雞肉，喝了點魚湯。

“你有沒有吃魚呢？”聖卿公主繼續追問，我點了點頭。

“那就對了，這大黃茶什麽都好，就是不能跟魚肉同服，服下就是神仙也解不了的劇毒，會七竅流血而亡。”聖卿公主依然是笑著說。

我的手一抖，大黃茶水順著手背流向袖子，我慌忙扔下茶盞扯過面巾擦手。

“這就嚇到了？以後你怎麽在宮中活？”聖卿公主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只是笑容變得冷了。

“這是誰要害我？”我氣惱地說道，多半像聖卿公主的惡作劇。

“要害你的人多了。譬如那個良辰，噢，就是我要你刺在我背上的人，你奪了他的所愛。”聖卿公主在我的身邊緩緩繞著圈，如數家珍地說起來：“還有可能是我，畢竟你沒順我的心意做，我恨你也是應該的。噢，還有太後，你的父親是她原來的政敵，你也一樣。還有國相，本來他可是國王的人選啊，怪誰呢……”

“呵，你這麽說我不用活了，整個宮中都針對我，早晚都是一死。”我還真有點絕望，因為聖卿公主說得句句在理。

“怕什麽？好死不如賴活著，再者說，你要當皇上的。當了皇上，就是你讓誰死的事兒了，不是誰讓你死，懂？”聖卿公主步步利誘，我似乎有點明白了。

“這麽說我當了皇上，也可以讓你去死？”我故意把話挑出來。

“哈哈，到時就怕你舍不得了。有時候，人是要有戰友的，不然會很孤獨。”聖卿公主說著，惦起腳尖，湊進我的耳畔，輕輕吹了一口氣，我的心一下就酥了。

對我的表情，聖卿公主很滿意，她在我的臥室轉了一圈，有些地方還伸手拉拉扯扯。最後她用力拍了兩下手，我剛想問她要幹嘛，沒想到阿圓突然出現在門口，嚇了我一跳。

“阿圓，你要當心點。”聖卿公主滿面嚴肅地說，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阿圓面無表情地做了一個施禮的動作，恭送聖卿公主遠去。

“阿圓，你一直藏在這裏？”我走到門口向走廊看了看，直且長的走廊，輕輕爽爽，看不出有哪裏可以藏一個人。

“是太後讓我保護您的，沒事阿圓先退下了。”阿圓沒想跟我多說。

“等下，剛那茶水……”我想求證一下。

“是有毒的，阿圓失查，以後不會了。以後只喝阿圓送來的東西吧。”阿圓說著當我面把門關好，人就消失在走廊處。

我退回到床上，躺上去發了一會兒呆，聽聖卿公主的意思，我是四面楚歌，可是有一點越來越清晰的是，我就要當皇上了，這是在盲村時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我的人生從此不同了，冒些小小的風險也是值得的。

我睡得一點心事沒有，一覺到天亮。

婚禮和登基都在籌備中，我和聖卿公主有時被叫去演習禮儀，更多的時候是閑逛和享樂。

原來人與人是有很大不同的，月巫生來就是為了學習更好的刺身，宮女生來就是為了服侍貴人。而有些人，生來就是為了享受。聖卿公主把我帶到了她奢華的生活圈中。原來她的金絲籠很大，認識那些達官貴人，並不是靠的錦衣夜行。

大月國是懸空而建，很多娛樂就依地勢而設，很有特色。她帶我去的第一個地方叫滑索。在兩處建築之間，憑空懸著一條鐵索，人在高的一側綁好安全繩，套入索繩，用力一推，就會在瞬間滑向對面的低處。

“怎麽樣？大月巫？有沒有膽量試一下？”良辰帶著嘲弄的笑容看著我，我知道在他的心目中，我並不是什麽儲君，依然是盲村中長大沒見過世面的月巫。

“這有什麽？”我輕描淡寫地說，想當初我走過的透明天橋，換他上去只能用爬。

前面一個人已經出去了，不知是過於驚悚還是過於興奮，他的喊叫聲響徹山谷。等侯的人群中發出一陣哄笑。兩個宮女過來重新在索道上打繩結，準備保護繩。我知道，是我要上了。

我剛在前面站定，良辰突然挑釁一般搶在我前面，拉過繩索，宮女怔了一下，沒敢說話，俯身幫他把保護繩結好。聖卿公主一直默默看著沒有說話，見狀只是走到我的身邊。良辰回頭向我得意地一笑，後面兩個宮女在他的背上用力一推，良辰怪叫一聲，張開雙臂像一只大鳥滑得對面。

跟剛才的場景並無不同，沒等他到對面，這邊的人已經在準備了，良辰剛搶了我的位置，這次大家都知趣，把我讓在前面。

突然，山谷中傳來一聲驚呼，引起層層回音，眾人忙看過去，本應該安全抵達對面的良辰先是在靠近終點處頓了一下，突然身體從保險繩中脫出，直直向下墜去。山谷裏傳來一陣呼喊，沈寂後只見谷底彌漫而上的霧氣吞噬了良辰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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