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身世的秘密就藏在這宮中，如果我幫助他找出身世的謎底，是不是就能回到他的身邊了呢？

心裏燃起的希望，讓我食欲大增，我又埋頭苦吃起來。南音見我如常，這才放下心來。小狐貍本來就應該是沒心沒肺的。

我研究了一下宮中可用之人，南音跟我差不多時間進宮，她知道的應該不多。皇上性情古怪，難以琢磨，還是不惹為妙。這樣看來突破口只有一個，就是高公公。如果說皇上是知情人，那陪伴他長大的高公公，一定是什麽事都了解。

高公公對我的好感，遠勝於南音。在他的眼中，南音胸有成府，跟他勢均力敵。而我完全是一個沒有心機的貪吃小獸，很容易收買，也很容易俘獲。誰不喜歡跟簡單的人打交道？本來宮中生活就是危機四伏的，跟我相處就是放松，又是最廉價的。

我開始對高公公獻殷勤，討好一個老男人，不，應該是一個不是男人的老男人，只能打親情牌了。人類的情商都用來勾心鬥角，靈狐對這些無師自通。南音說過，如果有什麽事是一個狐貍精做不到的，那就要兩個狐貍精。

高公公有兩個住處，一處是在皇上寢宮的外間，只是一個簡單的木榻，說是睡，也是隨時聽著裏面的聲音，哪敢踏實。另一處是皇上賜的，也在宮中，叫陽春宮，正和著高公公宮中紅人的身份，要知道歷朝歷代，不管宦官如何得寵，在宮中賜宮殿的可是鮮見，只能說他沾了過世的娘子的光，皇上把乳娘留在身邊，那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了。

高公公的娘子去世前，在陽春宮住了有幾個月，她是個愛幹凈的人，雖然已經在病中了，把屋裏屋外收拾得還是蠻像個樣子。等到她過世，高公公就再懶得動了。

自從南音進宮得寵，把高公公解放出來，他回陽春宮住的時候多了。我也不想總打擾南音和皇上，畢竟他們之間要有些男女之事，我在不方便。除了吃喝，我就在宮中閑逛，正好有時間去找高公公聊扯。

陽春宮並沒有陽光，樹裏樹外都是齊天的大樹，一個個茂盛繁榮，都像成了精一般，把陽光盡數吸幹凈，院子連帶屋子裏都是陰森森的。

屋子最裏面放著四柱紅木榻，上面的紗羅已經舊了，輕輕一碰就是一個小口子，摸一下手上都能聞到細細的灰塵味。床上的被褥都很久沒有洗過了，粘滯潮濕，坐上去硬硬的硌腰，也難怪高公公總是扶著腰咧嘴。

高公公年輕時應該是個英俊瀟灑的紈絝子弟，當年惹了事出走，害了娘子和兒子，最後娘子能不怪他，還死心踏地的追隨，隨了他會哄人的工夫，那張臉也功不可沒。現在年老色衰，臉還是那張臉，皮已經松弛下來，眼袋拖下來兩三層，眼睛像蒙著一層白色的東西，水汪汪的，看著總像包著淚，只是底蘊還在，偶爾轉一下眼珠露出幾分犀利，恍若當年武陵少年的風采重現。

他喜歡和我聊天，從古到今，胡亂扯。不知不覺就扯到了天黑，他也不喊人點燈，屋子裏更加陰涼，我們被黑暗裹緊，寒氣從後背升上來，我努力克制變成狐貍的想法。他在黑暗中講個不停，我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一個活了幾十年的人，給一個活了幾百年的妖講古。

那天下午，南音和皇上要去行宮，高公公隨行，我找了一個小借口留下來。現在就要進行我的計劃了，我要改造高公公的屋子。

從管總務的太監處借來大剪刀，我爬上樹，把靠近窗子的一些樹枝修剪掉，過了約一個時辰，總算有陽光委委屈屈別進屋裏，我長出一口氣。

床上的被褥又臟又舊，還帶著濃重的體味，我下了半天決心沒敢把它們扔掉，也許有特別的含義不可知。我把被褥都拆了，裏面的絲棉放到院子裏用陽光暴曬，被面和被裏都清洗個幹凈。

忙完這些已經下午，我在光板床上睡了一覺，這才起來收回東西，手腳麻利地把被褥做好覆原。這次總不至於像初進蕭潛家時出糗，我還是蠻有信心的。

高公公還沒有回來，屋子裏已經暗下來，我點亮燈，開始用抹布清洗桌上的擺設，明天我打算對付那個灰蒙蒙的帳子。

八仙桌上的茶具倒是蠻幹凈的，多寶閣上的古董香爐花瓶每一件都落著厚厚的灰塵，我怕自己手腳毛糙弄壞了，抱下來仔細擦拭。

“你在幹什麽？”高公公突然出現在我身後，厲聲叫道。

我一驚，把手裏的香爐扔到了地上，香灰灑了一地，還好香爐是銅的，彈了兩下滾到一邊，看樣子沒破。

“誰讓你進來亂動的！”高公公的火氣很大，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看來我這人天生不適合持家，每次傾盡全力去打掃完了，都會引來一場風波，這活兒幹了就不如不幹，看他的樣子別說驚喜感動，不把我吊打就不錯了，我還是溜掉吧。

回到屋中我還是驚魂未定，一直想不通，哪裏做錯了。

第二天我有點害怕，還是找借口沒有去皇上那邊進餐。現在就尷尬了，難道我要一直躲著他？這皇宮還能不能呆了？

中午時，我的肚子已經抗議了，我換好衣服，走到門口又退回來，猶豫著要不要過去，這時一隊宮女走了進來，她們擡來了四個食盒。我的八仙桌被飯菜擺得滿滿的，都是我愛吃的食物。我開心得坐下來大吃起來，還是南音惦記我。

“高公公說了，不夠就去取。”宮女的一句，驚得我差點咬到舌頭。這是高公公送來的？他不怪我了？

我霍地站起身，挑了幾樣菜重新裝進食盒，拎起就走，不顧宮女們驚詫的目光。

高公公果然在陽春宮，他的桌上只擺著一碟菜一壺酒。我進門對著他做了一個鬼臉，把菜一樣一樣擺出來，他看著我微微笑了。

“唉，被子很舒服，很久沒睡這麽香了。”他看著窗外，似乎在對我說。

“這有什麽難？舉手之勞？”我輕描淡寫地說，他滿意就好。

“想不到你還蠻會持家的。”

“在蕭潛那邊時……”我脫口說出那個名字，發現錯了，忙停下話頭，高公公似乎沒有聽清，也沒有計較。我一時到語詰了。

“你們需要的藥，我已經派人去配，估計快送到了。”高公公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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