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知道將要離開，我對紅蓮的敵意輕了許多，聽到她要過來的消息，只是悶頭洗菜幫忙，連有根都有些詫異。

“小狐貍，你實話告訴我，那夜你去哪裏了？怎麽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

我知道這是自己的錯，粗心如有根者都看出我異樣了，我是有多想回幻靈谷啊？也難怪，這幾天走路時人都是飄的，恨不能一下飛過十五天。

“你們總說我一無用處，我還真發現自己的真本事了。”我顧左右而言它。

“你的本事？說說看？”蕭潛聽到了，難得追問一句。

“我能吃啊，我自己吃掉了一整桌酒席……”

我比比劃劃開始形容酒席有什麽菜，蕭潛和有根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了我一會兒，對視一眼，搖搖頭繼續幹活，他們都覺得我是餓暈了產生幻覺，誰會請我白吃一桌酒席。

“算了，說了你們也不信。”我有些失望。

“信，信，本來你就能吃，吃一桌席根本不成問題。”有根信口安慰道，我聽著怪怪的，皺了皺眉，又挑不出毛病。

沒等天黑，我早早就帶上幾樣吃食躲了出去，我在林子裏吃過虧，不敢深入，就在小橋下枯坐。從來到人世的林林總總，到幻靈谷的是是非非，心裏一陣陣煩亂，身上熾熱起來。我脫掉衣服，跳進河水中，驚碎一輪明月。

河水冰冷，與幻靈潭相類，我的心慢慢靜下來。等到河水冰冷的刺疼骨頭時，已是月上中天。紅蓮應該走了。我走到樹陰下換上帶來的幹凈布袍，就往家走。

遠遠的聽見有尺八的蒼涼的聲音，應該是蕭潛在吹奏，只是今天的聲音隔外的落寞與孤寂，我的心都淒惶了，急走幾步推開院門，桌上的酒菜只動了不多，應該是紅蓮來過了。她來時，蕭潛與有根都是高談闊論，根本顧不上吃喝。

蕭潛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晚風把他的發巾吹得飄動起來，月光在他白色的袍子上渡了成光暈，我對著這樣的背影突然就難過起來，我斂起衣襟慢慢走過去。

“你進屋先睡吧。”沒等我走近，蕭潛冰冷的聲音就把我攔住了。我靜靜站了一下，轉身進到屋裏。

房間裏烏漆麻黑，我輕車熟路摸索到桌前，在這裏有些時日了，我依然睡在桌下，天生的皮毛能抵得住一次寒氣和濕邪。

腳被絆了一下，我狼狽的俯身去摸，地上多了一塊草墊，急忙拿起來，月光下看得更真切，斜花方格紋路，再眼熟不過。蕭潛拿在手裏編了有一個月，問他只說是閑時打發時間的。

想不到，再想不到。

我把草墊鋪回到地上，變成狐形，躺上去，貼在草墊上，似乎有他的氣息傳遞過來，不由得滾下一串淚，無端的惱起來，既然討厭我，又何苦來關心，撇得一清二楚不好嗎。

窗外尺八的聲音斷了。

我收斂心情，安心等待時機離開就好了，不要在人世糾纏，我本就是冷面冷心的人，幹嘛要趟不淌渾水？想得清楚了，我不由覺出乏來，結結實實睡了過去。

我再醒來時，天光已微亮，我揉揉眼睛，發現床上並沒有蕭潛，實再放心不下，我撇撇嘴走出門去。

石桌上的菜並未見少，酒可是見底了，我知道蕭潛的酒量平平，更加擔心起來。這時籬笆處有動靜，蕭潛搖搖晃晃走進來，身上散發著酒氣。

我急忙迎上去，急急地問道：“這是吐了嘛？”

蕭潛想推開我的手，不想腳下一個踉蹌，正撲到我的身上，他伸手順勢一抱，把我緊緊摟進懷中。

我登時驚得整個身體都僵直了。我的雙臂軟軟垂著，沒有一點力氣，不爭氣的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我的眼淚，喚醒了蕭潛的意識，他猛然推開我，仿佛剛看清懷裏抱的是誰，急忙大步向屋子裏沖去。

“如果，我不是狐妖，你會喜歡我嗎？”我鼓起最後的勇氣，問道。

“不會。”蕭潛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我知道，是我錯會了意，原來只是誤會，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現在離開，也沒有遺憾了。

兩個人回到屋中，一個床上，一個地上。塵歸塵，土歸土，各安天命，一切歸於平靜。

出於良心，我還是為離開做了些準備。來到人世這段時間，我學會了生活，知道人世的四季比谷中是不同的，我把賣桃花換來的錢都買成布和棉花，趁著蕭潛不在家的日子，給他做了一件布袍。

誰說我笨，照著書一樣一樣描劃下來，做得有模有樣，連桃仙都沈不住氣了。

“你這小蹄子，還真長了一雙巧手。”

“小瞧我了吧，冰雪聰明。”我用石塊把揪好的棉花片壓實，又拿起針來，我還要給蕭潛做兩雙鞋，現在腳上的已經破了。

“你這樣，我還真舍不得你走了。”桃仙的聲音很是落寞。

“噫？又不是給你做的，你舍不得什麽？”我白了桃仙一眼。桃仙自知失言，沈默了。

“話說，你也要註意一下身份，別人家的桃樹都結了桃子，你一直開花，不會令人生疑？”我開始挑毛病。

“你當我不懂？我就是結了一樹桃子，也不夠你一天吃的。”桃仙白了我一眼，抖下一樹花瓣。

“別搗亂，都弄到棉花上了！”我氣得跳起來打掃。

“你在這裏自言自語做什麽？”蕭潛突然出現在門口，我驚得一時語無倫次答不上來，用手亂比劃幾下，草草把石桌上的東西卷起來，不給蕭潛細看。

蕭潛把夾在腋下的東西向我面前一杵，我手都占滿了，抱得滿滿的，只能張著手用東西接住，不想那物件卷得不結實，蕭潛一松手就打開了，我用下巴沒壓住，眼見著它打個滾掉到地上。蕭潛視而不見，跟與他無關一樣，多句話的解釋都沒有，就進屋去了。

我看著那物件呆了呆，展開來看是一塊波斯地毯，上面織得又是駱駝又是綠洲的，我在書上見過，只是不懂蕭潛弄它回來做什麽。

吃過晚飯，我洗漱幹凈，回到屋裏，突然發現波斯地毯已經鋪到了草墊下面。難道這又是給我買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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