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是很不舒服的事，雖然我的眼睛夜間視物很清晰，可是樹林中縱橫交錯，總是顧東顧不了西。雖然已經是三月末，可山裏依然寒氣很重，冰冷的露水會突然掉到我的頭和身上，嚇得我一縮脖頸，最後索性變成狐形，天地剎那間開闊許多。

山雞夜間多半睡在樹上，我只好攀爬上樹，去找每一個可疑的點。

和一只白貓頭鷹對視了半晌後，我退了下來。它的肉質是否鮮美並無記載，貓頭鷹似乎也吃準了我不會吃它，從頭到尾都是圓瞪著雙眼，不懼不畏。

打擾了兩只松鼠，踩到了一條蛇後，我終於找到了一只肥胖的山雞。我的迅猛一撲不夠優雅，和山雞一起壓斷樹枝摔下來的姿勢更加難堪。我爬起身時，山雞已經倒騰著粗壯的短腿快速滑行準備起飛。就在我準備對它進行致命一擊時，它的行程就被另外一個不明物體中止了。我聽到山雞急促受驚的撲楞聲，然後就看到了那雙綠幽幽的眼睛，山雞正叼在它的口中，它用眼睛中的殺氣警告我不要靠近。

到手的美味飛了，即便我是只狐妖，也沒有力對付一只成長花斑豹。我委委屈屈去找下一個獵物。樹林因為我的到訪變得不安起來，到處是動物夜行的聲音，山雞野兔在黑夜中急切尋找下一個安全的避難所。我一再撲空，就在我快要失望時，突然察覺身後似乎有什麽在跟隨，回過頭，那只綠眼睛的花斑豹逼仄過來，它的肚皮依然稀松，一只山雞不夠裹腹，它的下一個目標是我。

我不敢再猶豫，慌不擇路向山下跑去，花斑豹在後面緊追不舍。雖然在幻靈谷時，每天奔跑玩耍，可是一只狐貍的速度跟花斑豹是沒得比的，我已經聽得到它的喘息聲和濃烈的腥臊氣。前面已經能夠看到蕭潛的小屋，沒有燈光，蕭潛一定還在熟睡，花斑豹顯然是聞到了人的氣味，腳下加速，用力一縱，我的尾巴被它抓了一把，一陣劇痛，我在地上打了一個滾，花斑豹向上一躍，直壓下來。我把眼睛一閉，只能等死了。

先是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花斑豹的氣息消失了。我的心裏一喜，難道我沒拿到轉生丹就已經到了極樂世界？

我睜開眼睛，驚奇地發現，自己的身體被一層粉色的光罩住，花斑豹雖然近在咫尺卻奈何我不得，繞了幾圈，就悻悻離開了。

我試著伸出一根手指，向粉色的光罩點去，啪地一下，光罩消失了。我驚奇地坐起身，餘香裊裊，不像是做夢。

就在我還發呆時，突然頭上被什麽重重打了一下，我哎喲一聲捂著頭跳起來。身邊多了一個穿著粉色袍子的老婆婆。

我的發如飛雪，臉上布滿皺紋，只是一雙眼睛還很是精神，正怒氣沖沖地盯著我。

“幹嘛打我！好痛的！”我抗議著，不難看出，剛打我頭的就是老婆婆手中的蟠龍杖。

“你個小爛蹄子，你一來我知道沒好事，不好生修行，你還去獵山雞！不虧他罵你雜毛畜生。”老婆婆且罵且走，幾步到了桃樹下。我恍然大悟，搶先一步到樹下，用手一指問道：“你，你不會是桃樹精吧？”

“小蹄子說話真難聽！我是桃仙，你才是狐貍精，你全家都是狐貍精！”老婆婆果然道行很深，罵起人來毫不遜色，她破口大罵著走進桃樹，剎時不見了身影，樹身抖了幾下，桃花瓣淋了我滿身。

“我本來就是狐貍精嘛，我全家都是狐貍精。”我小聲頂著嘴。

這時屋門一響，蕭潛走出來，我嗖地一下鉆到石桌下，只來得及把繩子搭到腳脖上。還好蕭潛睡意朦朧，沒有細看，見我還老老實實在石桌下，就自顧回去繼續春秋大夢了。

我這時才想起，還沒向桃仙道謝。這個叼嘴老婆子雖然說話難聽，可是救了我的命，是敵是友已經能看出來了。

山雞的主意打不得，我把心思轉向家雞。《爾雅》中有記載，很早人們就會把雞養在家中，那時叫佳鳥。白天借著洗洗涮涮的機會，我把附近的情況摸了一下。

蕭潛家向東幾裏，有一個很大的空院落，高墻灰瓦，似乎沒有人住。向西過了橋是他買我回來時走的路，應該是通向大集。向北是山陵，向南地勢再低些的地方，有田地和人家。我在河邊甚至遠遠聽到過雞鳴。

上次夜行的事，讓我心有餘悸，我把偷雞的時間定在了中午。通過觀察發現，上午時人們多半在田間勞作，中午時做好午飯的婦人們走出村子，把飯送到田間，和男人一同吃好再回到家中，中午時村子應該是人最少的時候。

我潛進村子時，正如我所願，冷冷清清，不見人影。村子裏的房子和蕭潛住的不同，房屋更低矮，院子更局促，家與家之間差不多是挨著的。橫七豎八的籬笆有些雜亂，院門緊閉。第一二家略為貧困，別說雞，鍋空竈冷。我被雞的咯咯聲音吸引，走向第三戶人家。

推開木制院門，迎面看到石碾子和上面曬的幹菜。裏面的屋子黑洞洞的。我輕聲喚道：“乞水，有人無？”

靜悄悄的，沒人回答，正合我意。雞籠子在側面挨著鄰居家的位置，我小心翼翼走過去，裏面關著五六只雞，都是肥肥胖胖的，我吞了一下口水，伸手打開雞籠，向一只雪白的母雞抓下去。

雞籠裏的雞突然受驚，拼命地咯咯亂叫，我的手剛觸到白母雞的羽翼，它已經從我手心滑了出去。我又去捉另外一只蘆花雞，這只雞很是兇猛，直接就啄向我的手。我尖叫一聲，把手抽回來，已經晚上，血水滴落下來。看來不變身是不行了，我一矮身變成狐貍，扒著雞籠子就向裏成伸嘴。雞群受到驚嚇，撲騰得更歡實了，只是雞天生怕狐貍，幾乎沒有抵抗之力，我的尖嘴已經碰到了白母雞的脖子。

就在這時，突然我覺得身後有些不對，回頭看時，兩只大黃狗正虎視眈眈盯著我。我也顧不上抓雞了，扭身要跑，大黃狗反應機敏，直接就把我撲到地上。這時院外有嘈雜的人聲傳來，我急忙變回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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