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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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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句話,我把至親的兩個人推到了對立面,站到了二娘三娘的隊中。

“很好。”表舅終於打破沈默,可這兩個字實再不是我想聽到的。

“砂兒,你長大了。明鑒莊有很多秘密,你娘親為了保護你,不想讓你摻與其中,可現在應該是不行了,紙是包不住火的。”表舅的臉上滑過一絲苦笑,我的心一痛,垂下眼簾,我做了什麽?為了一個男人,我連最親的阿娘都不要了。

“今天說到這裏了,也沒有再瞞你的必要。不是明鑒莊不收徒弟,而是沒有辦法收徒,莊上的《明鏡寶鑒》早就失傳了。連我都沒見過那本書,我學到的本事都是你外公親手教下來的。”

表舅只說到這裏,就不再管我,開門出門落鎖,一氣呵成,留下呆若木雞的我。

本以為拿到了至關重要的把柄,想不到如此不堪一擊,最後還是留下被動的我,來收拾殘局。我要怎麽向表哥交待呢?我的保證,已經做不到了。

接下來的幾天,極盡煎熬。秋千成了禁區,我想去,又不敢去。我像一只被困得噪動不安的小獸,每日在我的院子和阿娘的院子間亂竄,以至於讓阿娘和朱媽心生厭煩,她們兩個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都是防著我的秘密,我偏就不識趣。

雖然我不想聽到,表哥要走的日期還是近了。一想到他踏出山莊,我們可能就要永別,見最後一面的決心讓我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都不明白為什麽會相信你,你能做什麽?你能左右得了誰?自生自滅的一個小家夥,跑過來幾句話就把我哄得老老實實,算是認栽了吧……”表哥劈頭蓋臉訓過來,臉都有些扭曲了,饒是這樣,我也不會有一點厭惡,他的咄咄逼人都是那麽與眾不同。

表哥被我看得說不下去了,嘆口氣,把語氣緩和下來。

“就這樣吧,我要走了。”

“再也不回來了?”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你哭什麽?唉,還真是麻煩。我告訴你,男人不是你想象中的樣子,你這樣早晚被騙得血本無歸。男人要得很多,懂嗎?不要聽到什麽就信什麽。”表哥被我的眼淚弄得心煩意亂。

“可是我信你。”我總算搶在他口沫飛濺的換氣兒當口說了一句話。

“信有什麽用?徒增煩惱。”表哥見我油鹽不進,有些失落。

“你真要走了?”我忍不住又是淚水漣漣。

“明天就走,這些天,你害我得等得好苦。”表哥忍不住又抱怨。果然,制鏡對他比我要重要得多,他跟表舅一樣是鏡瘋子,這樣一比較,我就原諒他了,一絲怨尤都沒有。

“以後再不能見了?”我已經泣不成聲,表哥停頓了一下,他有些慌,這顯然不是他所預見的。他還殘存著善念,想在離開前把我心頭的火熄滅,讓我不留幻想,本以為這是最好的收梢,卻不想我能無怨無悔,表哥有些被動了,他猶豫著還是把我的頭攬到胸前。

“不能見了,對你這樣的人,我不是好人,我離開的好。”表哥松開手,大步向黑夜走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這個男人,是我生平第一個心動的人,我拋棄最親的人去挽留他,他卻只告訴她,他不值得我去挽留。至少他不肯欺騙我,這是不是也要感動呢?

更大的危機來臨了,這次明鑒莊面臨的是滅頂之災。

我被朱媽找到阿娘院子裏,正巧唐正恩也正往裏走,見到我就停下來。

“砂兒個子又高了,面具要換了吧。”他的聲音輕柔,看向我的目光也充滿了愛憐,這還是我喜歡的表舅,對前夜的事,他似乎已經忘記了,在外人看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

我的面具一直是唐正恩親手編制的,這些年不知換了多少個,每一個都是精工細造,銀絲打磨得光滑可鑒,帶在臉上絲毫沒有不適。自從上次夜裏的事,我還是第一次見他,滿面愧色,他竟跟什麽也沒發生一般。

“表舅,出了什麽事?”我見二娘和朱璃緊跟著也走進來,小聲問唐正恩。

“進去就知道了。”他沒有正面回答我,我也知道一定是大事。後院對明鑒莊來說是禁地,今天一下來了這麽多人,真是稀奇。

朱媽正扶著阿娘往樓下走,她的腿明顯有些瘸,天氣反常,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因為她行動不便,所以平日在前院正廳招人議事的規矩才破了,我也才能破例正式出席家族會議。

最後表哥領著朱玉兒也來了,莊裏人都到齊。阿娘打了一下精神,這才開口。

“今兒個收到官府的官文,今年的貢品中加了透光鏡,說是皇上欽點的,沒有也得有,交不上去不止禦用作坊的牌子要摘,只怕明鑒莊都難以保全了。”

這一句話驚得坐中人都面面相覷,一時偌大的廳堂鴉雀無聲。

關於透光鏡,我聽過一些。雖然知道我這一生和鏡無緣,可是生在制鏡人家,一些簡單的道理還是要懂的。

朱家祖傳的《明鏡寶鑒》我是無緣見到的,其我的書我看了一些,在《考工記》中有記載:“金有六齊”,即合金的六種配比,最後一齊是,金錫半,謂之鑒燧之齊。這就是制銅鏡用的配比。

銅中合錫,才能磨出光亮的表面和銀白色澤,還能保持鑄造過程中的花紋細致。

透光鏡最早出現在西漢中晚期,又名透光鑒,是很早之前失傳的手藝。此鏡既能照人面,也能在日光下將鏡背後的花紋銘文清晰地映在墻面下。現在官府突然要透光鏡,別說手藝已失傳,就是真做起來,只怕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明擺著逼人絕境。

“這好好的,怎麽突然要透光鏡了?”三娘雖然不識字,畢竟嫁過來二十年,薰也薰出點功力了,比尋常人家的男人懂得都要多,透光鏡有多難,她是知道深淺的。

“我也找人打探過了,朝廷要沒要透光鏡,沒人說得準,只是這個知縣,是有名的黑心,只怕是對明鑒莊來的。”唐正恩愁眉不展地說道。

“我記得三娘跟知縣的如夫人是發小,一向交好,不知能不能運作一下。”阿娘轉向三娘。

“唉呀,這種事,她哪裏說得上話?一個做妾的,男人給點好臉色就是寵愛,還想吹枕邊風?別想了。”三娘直接把路給封個嚴實,她說的也有道理,阿娘和表舅對視一眼,沒有繼續施壓。

“唉,民俗如此,要是家裏沒有男丁,家業就只管被分了,不管他什麽黑心知縣還是知府,還不是沖著這家產來的?這時候哪怕招個上門女婿進門,也不至於如此。”二娘借題發揮起來。朱璃聽罷不由得坐正身體,仿佛明鑒莊的未來全壓到了她的身上一般。

“這些話都是遠水不解近渴,先把這一關過了再說。”阿娘不耐煩起來。

“我可記得,朱家有個祖傳的透光鏡,現在不在了?”二娘來得早,一些事知道的更多,眾人聞聽面面相覷,各懷心事。

“那就交上去啊,走一步說一步唄!”三娘輕飄飄拋過來一句。

“可惜損壞了,邊上碰凹了一塊,這是貢品,一點暇疵不能有的。”阿娘連連搖頭。

“祖傳寶物都這麽不經心,姐姐怎麽管的家?”三娘咄咄逼人。

“事已至此,說這些有什麽用。”唐正恩出來打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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