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雲淡地說出如此狂言，讓得李悠然心中萌生了一絲不安。

他站起身，後退了一步。

書生望向李悠然，笑道，“怎麽？先生是害怕了？怕我將你的鑰匙奪走？”

李悠然面色平淡，道，“夫子說笑了，若您真有此能力，怕是早就動手了，還會與我閑扯這麽久？”

書生一楞，頓時失笑，道，“玄靈大陸還真是奇人輩出啊，你說的不錯，我的確不敢對你如何，畢竟若我對你出手，那你身後的女人便會阻止我了。”

說著，他瞥向李悠然身後，不知何時已然出現了一清麗女子。

書生笑著打招呼道，“玲瓏，好久不見。”

不錯，出現在這小院中的女人，正是玲瓏無疑。

她上前兩步，將李悠然擋在了身後，“若是可以，本座寧可從未見過你！”

書生淡淡一笑，道，“別這麽冷酷嘛，我們同根同源，又為何非要爭個你死我活？自找不快呢？”

李悠然皺了皺眉，看向玲瓏微怒道，“你早知道這裏的一切，還讓我前來？”

玲瓏美眸微瞥，道，“有些事情，你早晚都要知道，即便你不曾來此，也逃不過，避不開。”

“避不開？”

李悠然皺眉，道，“什麽意思？”

玲瓏未曾言語，看向書生，道，“今日來，乃是為取你一滴血，給，還是不給？”

“你這是求人的態度？”

書生皺了皺眉，冷笑道，“我便是不給，你又能如何？莫要忘了，雖說你我各持一半太初本源，但真要打起來，你可還不是我的對手！”

玲瓏仍面無表情，美眸掃視四周，道，“若我們打起來，你所創造的世界，便會息於戰火之中，你舍得嗎？”

書生目光微凝，道，“你若敢如此，我便強行破開封印，屆時天地俱滅，這等因果，必將讓你萬劫不覆！”

玲瓏眼中閃過一絲嘲諷，道，“你若能破開封印，又怎會受困於此？這等無謂威脅，還是省省吧。”

書生冷哼一聲，說道，“縱然我無法破開封印，也能將你徹底留在此處，讓你也試試被這裏鎮壓的痛苦！”

“你覺得我會在意此事麽？”

玲瓏冷聲道，“於我而言，璇璣古境同樣是座囚籠，在那裏與在這裏，有何區別？”

書生沈默了下來，他知道，玲瓏所言並非是假，他們同根同源，璇璣古境與無間煉獄之間也有著聯系，兩道意識依托本源而存，一旦離開，便是身死道消，所以對他們來說，這本源既是讓他們長生不死的根源，也是將他們困在一處的枷鎖。

身在何處，並無區別。

許久之後，書生先是看了一眼李悠然，而後才轉向玲瓏，問道，“時至今日，你還在期盼他會歸來麽？”

“我從未期盼過。”

玲瓏眼眸微閃，道，“但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所愛的世間，毀在你的手中。”

“你當真以為我會毀了世間？”

書生落魄一笑，指尖輕輕一劃，一滴紫金血液懸浮在半空，“這血我可以給你，但他日因果，你也要想好如何承受！”

“多謝。”

玲瓏面無表情地接過，而後帶著李悠然轉身離開。

身後，書生的話語響起，“至善和至惡已經開始萌芽，即使無我，世間也終將塗炭，屆時必定會有意志取代他成為天地守護者。”

“不論你心中如何想，他……也將不再是他！”

話音縹緲，再回首時，院子裏已經只剩下書生一人。

頹廢地坐下，書生擡頭望天，漫天星辰絢爛，卻顯得孤寂無比。

“那少年，便是你選中之人麽？”

……

跟著玲瓏一步不停地向前走去，李悠然心中滿是疑問，他想知曉一切的真相，可他也知道，若玲瓏想說，早便會說了，無需他去過問。

玲瓏眸光微瞥，道，“一切的事情，你日後自會知曉，現在知道太多，對你並無好處。”

“所以我不問。”

李悠然淡淡說道，“其實我覺得那書生，即使出來了，也不會做出滅世之舉，會咬人的狗從不會叫，他也許，只是想要個自由。”

“這世間哪有什麽自由？”

玲瓏說道，“即使強如太初，也不過是被長生所困的可憐蟲罷了。”

“可他不是說太初已經入滅了嗎？”

李悠然不解，道，“又如何算得上長生？”

“那你又如何算得上長生？”

玲瓏反問一句，道，“生死對太初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不論是否入滅，只要他想，便能出現，他可以是混沌，也可以是萬物，他的境界高於天道，高於大道。”

李悠然眉頭微蹙，道，“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無趣了，這世間萬物，皆為因果所存，他與自己結下因果，這因果本身便不存在，這長生，也毫無意義。”

“正因為這樣，他才選擇了入滅。”

玲瓏說道，“世間因果與他無關，萬千劫難也不加身，這便是世人追求的長生，卻不是真正的長生。”

“這還不是真正的長生？”

李悠然驚詫道，“那何為長生？”

問及這個，玲瓏苦澀一笑，臻首輕搖，道，“若我知道，便也追隨他去了，又怎可能受困於此？”

李悠然沈默了下來，他突然發現，陶潛所說的長生，與太初的長生是相同的，都是淩駕於一切，成為一切。

但玲瓏所說的長生，卻又是另一種層面。

“或許這世間，根本不存在長生之說吧。”

李悠然心中喟嘆，突然，他看向玲瓏問道，“書生說長生丹是你放在道外境的鑰匙，那想必你可以將長生丹重新取出吧？”

“取不出。”

玲瓏淡淡說道，“長生丹的確是我放在道外境的，但即使是我，也無法碰到這個東西，要說這世間有誰能取出長生丹，應該就只剩太初了吧？”

“額……”

李悠然臉色一黑，道，“那你為何還要來第九煉獄？你都拿我沒轍，書生鐵定一樣啊！”

“我拿你沒轍，他卻未必。”

玲瓏道，“雖說我們本源相同，但他所掌控的，乃是三千大道，比之我掌控的天道更多了無數變化之力，足以讓他衍生出偽天道來暫時鎮壓長生丹，而你也會真正陷入死境，只是不知能維持多久，也不知當你醒來，你還會不會是你。”

“額……”

李悠然一臉黑線，苦笑撇嘴道，“難怪那書生說你也打不過他。”

“我是打不過他，但他也奈何不了我。”

玲瓏淡然道，“三千大道雖然比天道多出一絲變化，但天道本就是淩駕於三千大道之上的，縱然他推演出偽天道，再結合三千大道也至多比我強上一絲，想擊敗我，是絕無可能。”

“你倆還真是不願意退讓一步啊。”

李悠然無語道，“同為太初本源，你們為何不能和睦相處？非要做得如此決絕？”

“道不同不相為謀。”

玲瓏道，“他性情狂悖，沖動易怒，若被有心人利用，只怕當真會有滅世之舉，因此絕不可讓他出現在世人面前。”

“這倒是。”

李悠然深有同感，到了如今他仍在想，若玲瓏不曾跟在他身後，那書生還會不會取他性命？

答案顯而易見，會。

受困煉獄無數年，書生即使先前性情平和，也絕對會為了自由而做出任何事情，李悠然是開啟煉獄的鑰匙，於他而言便是唯一的希望，又怎麽可能會忍得住？

轉眼之間，兩人來到了第八層。

那無頭人仍在門前守候，可奇怪的是，這次李悠然並未隱藏氣息，這家夥卻沒有向他進攻。

而這一切，自然是歸功於玲瓏了。

看著那靜靜佇立的無頭之人，玲瓏眼中閃過一絲波瀾，“他叫刑天，是太初曾經的追隨者之一，見證了這煉獄與璇璣古境的誕生，為了守護煉獄，他將自己的頭顱斬下，只靠一縷執念催動肉身，鎮守在此。”

“可惜了這無我之體。”

李悠然惋惜道，“這種體質僅在老師所寫的書中出現過，天地大道不加己身，雖無法修煉，可即使靈宮境，也無法將他擊敗。”

“當世之中，唯有他才擁有這般體質。”

玲瓏道，“太初曾問他想要什麽，他卻說只想追隨太初，於是，太初便將他的道體剝離，並讓他等待自己歸來，可這一等，便是無數年。”

“這般說來，太初還是欠下了因果。”

李悠然道，“只是因為他太強了，強到因果纏身也無法感應的地步，所以才會覺得孤寂吧？”

“或許吧？”

玲瓏輕聲嘆息，邁步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不知多久，他們來到了第七煉獄，正好瞧見空幻在雪山之巔撫琴。

兩人走近，悠揚的琴聲戛然而止。

空幻擡眸望向兩人，道，“終究，你還是那麽做了。”

這話，自然不是對李悠然說的。

玲瓏淡淡回應道，“世間抉擇皆在自身，結果如何任憑天意，他需要幫助，所以我不會袖手旁觀。”

空幻點頭，望向李悠然道，“九幽既已見你，那麽日後他必會與你清算，你可明白？”

“晚輩知曉的。”

李悠然行禮道，“但債多不壓身，晚輩身上的因果早已累累，多一個夫子，又能如何？”

“你知道便好。”

玲瓏臻首輕點，道，“亂世將起，陶潛既選了你，你便要守住他的一畝三分地，棠鴻羽雖強，卻並非不講理之人，日後，你自會明白。”

李悠然眼眸微動，但也沒有反駁什麽，再次行禮，“晚輩明白的。”

告別了空幻，兩人又走了萬裏，才見到老乞丐，而此時的他，正在雪地裏熬雪。

見李悠然無事，老乞丐自然是高興不已，連忙起身向兩人走了過來。

“玲瓏，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老乞丐抱怨地看向玲瓏，道，“你都來了，還讓老夫我受盡磨難，在一旁看著很好玩嗎？”

“不如此，又如何讓他欠下你的人情？”

玲瓏美眸微瞥，道，“你畢生所念，便是要與荒古聖者一較高低，他要尋洪荒塔，又有瞞天大陣在身，應當能讓你如願，此番他回去，你便跟他一起離開吧。”

聽到此話，一向聒噪的老乞丐卻寧靜了下來，他這一生，皆是為了成就體修的巔峰，但天賦所致，他只能修煉到靈宮三重，至於煉體，他則更是盲人打燈無處可尋，而洪荒時代的荒古聖者，便成了他這一生都想挑戰之人。

既然無法成就真正的巔峰，那便與巔峰一戰，以此證明他的道並非錯的，只是受限於天賦！

李悠然望向老乞丐，說道，“若這真是你心之所念，那我便如你所願，但即使是瞞天大陣，也無法徹底隔絕天道，一旦你動用修為，那天地大劫仍會如期而至，屆時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老乞丐我活了這麽多年，怎麽著也夠本了。”

老乞丐哈哈一笑，道，“若真能與荒古縱天一戰，老夫便是身死道消，又何懼之有？”

“如此……”

李悠然眼眸低垂，道，“便讓你無憾此生吧。”

有了玲瓏在前開路，回程自然是輕松無比。

三人合流，又經過了千年的長途跋涉才回到璇璣古境。

回到小院，老乞丐再次道謝，而後便先行離去。

玲瓏將九幽之血交給了李悠然後，也離開了這裏。

“萬事俱備，接下來……”

小院之中，李悠然面帶堅定，低聲喃喃，“便只剩下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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