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宛若白玉的世界裏，除了那偶然劃過的流星火雨，便只剩下了一條不知通往何處的階梯，這裏，便是白玉長階內部的空間。

天穹之上，一束光輝如流星隕落一般落在了長階的第一層，光芒散去，露出了其下的人影。

“這算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上臺階了？”

望著這並不陌生的空白世界，李悠然感慨萬千，當年他第一次來，還是陶潛將他送進這裏的，而今這第三次，確切的說是第二次，則是自己把自己送進來的。

“與那不知道過了幾手的家夥相比，這裏，才是真正考驗資質的地方。”

感受著那比前幾日在投影那裏純粹了不知多少的道韻，李悠然微微一笑，與投影相比，這登山階本體更多了一項考驗，那便是對道的悟性，若是悟性不足，氣海品質再高也無法更上一層樓。

“當年的師妹，可也踏上了九階七百層，還真不愧是與我相同的仙靈古體啊。”

想起當年，他將餓急了的北洛洛丟進了這裏，並威脅她若是不登上九階九百層，便讓她餓死在這裏。

而那時的北洛洛才只是十三歲，憑借著獨特的體質，她很輕松便上到了九階，卻因為饑餓而暈倒了過去，直到三天後醒來，她才勉勉強強走到了九階的第七百層，結果又餓暈過去，直到健忘的李悠然想起來時，已經是一個月後。

若不是小丫頭體質特殊，依靠吸收這裏的天地靈氣勉強支撐，恐怕等李悠然到來，屍體都涼透了。

“回憶總是美好而短暫的，真不明白過去的小師妹那麽可愛，怎麽長大了還對我冷若冰霜起來？”

不鹹不淡地吐槽了一句，李悠然邁開步伐，向著前方掠去。

他的速度快無比，仿佛一道流光逆行而上，短短幾個呼吸，便穿過了七千層的階梯，仿佛於他而言，這裏越發深沈的可怕壓力並不存在一般。

可事實上，這些壓力並非不存在的，與外界空虛無比的壓力相比，這裏的壓力更像是大道傾軋，若是常人在這裏，將寸步難行。

“到了這裏，便不能再用神行步了。”

穩穩的站在七階的第一層臺階上，李悠然擡頭看去，“師傅曾說過，這最後的三千層臺階，是由天地的三千大道構建而成，每一層都闡述著無盡道理，而每上去一層，其上的道壓便會加重無數倍，絕不可依靠技法一蹴而就。”

雖然登上過一次，但李悠然對這後三千層階卻始終保持敬畏，與北洛洛不同，他自小便出自修煉世家，自然也深知其道與理，因此在上這最後三千階時，比起當初純粹如一張白紙的北洛洛要更加困難。

道不壓道，越是純粹的仙靈古體，登上這三千道階便越是輕易，而如今李悠然六千年的底蘊沈澱，早已經對道看得透徹，其思想相比之下甚至可算得上是腐朽，這三千道階，將會是對他的一個極其巨大的考驗。

“想的越多，便越是累贅。”

本就不是畏縮之人，李悠然目光堅忍，毫不猶豫地走出了第一步。

嗡！

當腳步落下，那如同洪鐘大呂一般的可怕道音如雷貫耳，險些將李悠然直接震退，好在他強忍著腦海中炸裂的雜念，不顧一切地走了上去。

三千道階，一步便是一方天地，李悠然每走一步，都要承受著無盡道妙的沖刷洗滌，無盡的虛脫之感，讓得他口鼻溢血，渾身上下皆滿是傷痕，若是細看，便會發現那傷口中有著無盡難以理解的晦澀道紋在撕扯著他，走錯一步，便會被道力抹去。

大量的鮮血已然將衣物染紅，但李悠然卻仍一步不停地向上走去，走的十分遲緩，如一名行將就木的老者一般。

無念，無想，無我，不敢念，不敢想，李悠然所能依靠的，便只剩下那一縷本能，在驅動著他的身體向前走去。

三千大道演化洪荒宇宙，每一條皆沈重無比，而雜念便如大道之外的小道，只要稍有一絲，便會被壓垮，甚至連靈魂都會寂滅。

七千零一，七千零二……七千五百，八千……

不知過了多久，這空寂的世界裏就只剩下了一種聲音，那就是李悠然如行屍走肉般的腳步聲。

一步跨過九千層，那縹緲的呼喚又一次在李悠然的腦海回蕩，可這一次，李悠然卻沒做出半點反應，他的本能告訴身體，不要讓意識蘇醒，否則先前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他的身體已形同幹屍，那呼喚的聲音越發響徹，丹田處，氣海之上束縛元神的八根鐵鏈開始微微顫抖，如遇大敵般驚懼異常。

而越往上走，這八根漆黑鐵鏈的顫抖便越發強烈了起來。

到了九千九百九十層，李悠然停下了腳步，如時間停止一般定格在那裏，他擡起頭，空洞的雙眼望著那僅有十步之遙的盡頭，那裏真的有盡頭麽？

臺階的盡頭，是一望無際的虛無混沌，六千年前，李悠然曾只差一步便進入了那裏，可那時的他卻因為恐懼而駐足不前，但這一次，他卻如同中了魔障一般，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曾經駐足的地方。

身體本能地戰栗了一下，李悠然不做停留，一步邁入了那混沌之中。

黑暗？荒蕪？灰燼？

難以形容周圍是何種顏色與情景，李悠然恢覆了意識，他茫然地掃視著周圍。

“這裏就是最後一層？”

望著一片虛無的詭譎空間，李悠然有些不確定，從七千層開始，他的意識便進入了沈眠之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進入這裏的。

“不管了，來都來了，總歸還是要先探索一下。”

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李悠然朝著虛無中走去。

“奇了怪了，先前那呼喚聲那般強烈，怎麽到了這裏，卻又消失不見了？”

困惑地掃視著四周，李悠然漫無目的地前行著，只是這虛無仿佛無邊無際，他怎麽也看不到盡頭。

走了不知多久，略感疲憊的李悠然盤膝坐下，閉目沈神。

只是當他的意識沈入氣海之時，接下來的一幕，卻讓他欣喜若狂。

無盡氣海的上空，一尊宛若神祗的金色元神懸浮半空，元神高達九丈九，散發著無匹的偉力，而這，便是李悠然的九丈元神。

與氣海境一樣，金剛境也分三六九等，而其元神，則是區分其高低的主要因素。

按正常來說，元神的大小與氣海的品質息息相關，就比如李悠然的氣海為最高的九品氣海，其元神在誕生時便會有九丈之高，元神品質越高，則金剛境越強。

“六千年了，整整六千年！”

困頓六千年的李悠然早已心靜如死海一般，而能讓他如此失態的原因唯有一個，便是囚禁了他如此之久的八根鎖鏈的消失。

李悠然狂喜地看著那佇立在天地之間的元神，就連氣海都因為他的情緒而掀起了驚濤駭浪，那八根鎖鏈，竟然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不會是在做夢吧？”

意識退出體內，李悠然猶自不信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劇烈的疼痛讓他如夢似幻，“這是真的？”

在確定了不是夢境之後，李悠然暢快大笑，許久之後，才逐漸平息下來，而緊接著，又有一些新的問題出現在他腦海中。

“這裏到底是何處？師傅打造的這座登山階，難道便是通往這裏的入口？”

站起身來，李悠然一邊思索著，一邊向前走去。

而又這樣不知走了多久，他再一次停下了腳步，這一次，他看到了一座光門。

“那是……”

李悠然皺了皺眉，從他進入這裏到現在，以往的環境皆是難以形容的虛無混沌，可這突如其來的出現一扇門，怎麽想都覺得可疑。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徹底擺脫了鎖鏈囚禁的李悠然如今一切，都總會往好處去想。

“難道這是出口？”

不確定地自語一句，李悠然邁開步伐，向著那扇光門走了進去。

穿過光門，李悠然便被眼前的熟悉環境所吸引，“這裏果然是出口？！”

掃視了周圍一圈，熟悉的屋舍，熟悉的石桌，李悠然可以肯定，這裏便是南山小院，畢竟是自己生活了六千年的地方，他怎麽可能會認錯？

可讓他覺得奇怪的是，自己進入登山階時，明明是讓白師叔為自己護法，如今那白貓不見了，結界不見了，就連登山階也沒了蹤影。

而就在他剛要呼喊白貓時，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從屋內傳出，“很遺憾，這裏並非你所居住的那座小院。”

聽到這個聲音，李悠然瞳孔緊緊一縮，楞在了當場，這聲音並無什麽特點，可那即使過了六千年都讓他難以忘卻的熟悉之感，讓得這模樣未變卻歷經滄桑的少年人忍不住流下了兩行熱淚。

“師，師傅……？”

李悠然不敢轉身，他依然記得，陶潛最見不得煽情，但任由他極力控制，卻仍不可控制眼淚流淌。

身後的老人緩步走到李悠然的身邊，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慈祥地笑道，“悠然，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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