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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淚紅嫁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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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嫁衣真得做得很好。很合王顧傾的心意,她開心的當即就換上了。

說是嫁衣,旁人是看不出來的。衣服一點不古板,瑣碎;也一點不誇張,繁覆。

衣服輕盈飄逸。風微過,浮動衣袖,泛起層層微小的波浪。雪蠶絲柔軟舒爽的質感滑過皮膚,如水般清涼,如雲般輕柔。

看似簡單,但質地和暗紋都隱隱湧動著世上絕無的華光。和高長恭身上的華衣簡直就是絕配,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王顧傾人走在大街上,腳步歡快地一蹬一蹬。她總興奮地時不時就沖在前頭,把高長恭落在了後面。這樣不好,她蹬蹬蹬小碎步退回。一把握住高長恭的手,十指相扣。這樣就不會分開啦。

街上所有人都在見證他們大喜的日子。

“長恭,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兩個小喜人兒,很登對。”

“嗯,很登對。”

“那今夜我都為你束冠,你為我挽發。我們各自把喜酒喝了,就算成婚了。可好?”

“好。”

“那我們現在就去選發飾吧!”

“好。”

夕陽灑下迷人的光輝,把周圍的景致染成一片喜悅的紅。紅衣獵獵的一對人,比夕陽更艷,比晚霞更美。他們漸行漸遠,夕陽把他們兩個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直到消失在地平線的一片烈烈焰焰,紅火華光之中。

那遙遠古老的詩篇在天地間悠悠吟頌。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四十七 雪紛紛

清河二年。冬,十二月。

雪,還在下。這場大雪整整持續了一個月。朔風凜冽,風吹在臉上猶如刀割一般。

黃河水結冰了。北周聯結突厥三可汗,二十萬大軍從恒州出發,分三道侵齊。北周大將楊忠連著攻下北齊二十多座城池。

雪鵝毛般大片大片落下。落在巍峨滄桑的古城上,落在被血染紅的護城河上,落在鋪滿屍首的大街小巷上。南北千餘裏地堆起厚厚的積雪,將一切轉瞬覆蓋,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天陰沈沈就要塌下來。高湛親率大軍,駐守晉陽。是時,北齊、突厥大軍臨並州,壓晉陽。風呼嘯著,城上的幡旗迎風獵獵作響。高湛看著浩浩蕩蕩的軍隊一步步逼近。面色凝重。

隆隆——隆隆——

危險在一寸寸逼近。高湛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看城下黑壓壓一片,那種壓迫,那種不安。他討厭這種感覺,患得患失的感覺。

有一種沖動想要逃離這裏,他也的確這麽做了。

他身穿戰甲就要往東逃離。卻被一幹大臣制止。高孝琬甚至攔住馬頭,呼呼哀求。他不能走,他走了,軍心大亂,就意味這戰還沒打,他們就輸了。

高湛沒有走,他登上北城,看到浩大整齊的北齊軍容,信心大增。他聽從高孝琬的意見,迎風站在了城頭。身側,身後就是萬千精兵,圍擁著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北齊、突厥大軍緩緩逼近。表情無懼,嚴陣以待。

城上軍隊威嚴肅穆,士兵眼中殺氣騰騰,凜冽的氣勢讓城下人皆動容。突厥可汗拉住韁繩,馬仰天長嘯一聲。他轉頭向北周大將楊忠,“你說的,北齊朝政混亂,我們才來出兵討伐的,如今一看,全然不似這幅樣子!”他的話中有埋怨。顯然,突厥可汗已經被北齊的氣勢鎮到了。

楊忠哈哈大笑,接著嗤聲,“是不是真的有實力,那要打一架才看得出來。若大汗有顧慮,我北周大可以先出兵,來探一探虛實!”

楊忠的聲音渾厚高亢,破風直抵城上。他仰起頭當空大吼一聲,“步兵列陣!”

“吼!”所有步兵齊聲應,響聲可以震動天地。

隆隆隆……隆隆隆……軍陣馬上井然有序地對調位子。步兵成為先鋒部隊。

楊忠手上長槍高高舉起,四下一邊寂靜。

“攻城!”號令劃破天際,一時間,所有步兵如離弦的箭一般齊發。前赴後繼地往城上猛撲過去。

什麽叫一鼓作氣,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從外來長途跋涉,入侵北齊,他們身處劣勢。如今又是寒冬,軍隊經不起消耗。他們要在士氣最盛的時候,勢如破竹,無往不勝!

但這城豈是說攻破就攻破的。

這裏又是軍事政治要塞,更是要守的牢牢的。北齊一樣士氣高漲,嚴陣以待。

當天北周就吃了敗仗,區區步兵,想要靠近城都難,何況是攻城!

大軍節節敗退,死傷慘重。

因為一開始勝利來得太容易,這次就盲目攻城了。楊忠吃了眼前虧,也覺著自己沖動了。

北周,突厥只好先偃旗息鼓,安營駐紮。靜下來一齊商量著攻城的對策,見機行事。

傍晚,城內。

爐子裏的炭燒得火紅。屋外狂風大作,屋內卻溫暖如春。高長恭修長的身子傾臥在軟榻上,一手支額。等人等得就要睡覺。

這時候,房間門被推開。高孝琬神采奕奕的從外面走了進來。“長恭,早上我都照著你說的去做了。這一仗打得好不痛快!你沒看到那陣勢,一開始撲過來如猛虎,不多會兒就都成狗熊了,哈哈哈……今天這一仗打下來,軍中士氣大增。各個都很振奮!”高孝琬兩眼大放光彩,說得不亦樂乎。“你讓他們臨城而望,那突厥蠻子一看我們這陣勢,當即就被唬住了!哈哈……”

高長恭看他一眼,被他如此一嚷嚷,睡意全無。喝一口茶潤潤口,他淡淡道,“突厥人一向以利益為首,不太討便宜的事,他們自是不做。北周,突厥攜二十萬大軍壓城,看似聲勢浩大,實則貌合神離。軍陣不過是臨時拼湊,人心不合,到了戰場也是各指揮各的。以北齊目前形勢來看,就是再來十萬大軍,他們也攻不下城。只是突厥人鐵騎踏過的地方,整個城就成了修羅場。可憐我北齊連著二十座城池的百姓,註定要遭此浩劫。我們現在能做的,不過是盡快將他們驅逐出境。”

“是的。是的。他們不過是虛張聲勢,拿陣勢壓人!不曾想我們北齊軍士氣一點都不比他們差!哼,我們大北齊的國威豈是容他們小覷的!”高孝琬身子一挺,腰板筆直。不過話說到這裏,他眼底就透出鄙夷。“要說起這個,陛下今天要臨陣脫逃。我真心看不過去。他一走,軍心動搖。士氣低靡不說,這一仗肯定還會打得非常吃力,哪有現在這麽好的效果。說句不好聽的,我身為臣子,卻打心眼裏看不起他!”

高長恭閉了眼,語氣如閑看浮雲過眼一般恬靜。“眼上看不起一個人,嘴巴不屑說,豈不是更好?三哥,恕我直言。你目前的處境並不比當初大哥好。你愛憎太分明,情緒易於外露,多容易樹敵。這也就是為什麽我讓你竭力推舉高睿的原因。”

“原來你今天讓我壯烈截駕,攔馬。竭力推舉高睿為軍事統帥,不過是想讓我表現一番,止一止這脾氣,好讓他們動搖對我的看法,減少對我的敵意?我在乎什麽!都怪你誆我,說什麽國難當前,大局為重。我才照你意思做的。於私,高睿當初誣譖我大哥,大哥枉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這些就算我都能息事寧人,但對於陛下以這樣殘忍的方式殺了我大哥,你讓我再對他敬愛有加,我斷然做不到。”高孝琬一想起來這個就滿肚子火,顯得心煩氣躁。

“大哥的死已成定局,耿耿於懷又如何。我讓你推舉他確無多大深意,如今你做也做了,人情分也領了,再惱我也無用。”高長恭氣定神閑地喝一口茶,繼續緩聲道。“高睿這人要心強,工於心計。以目前守城形勢來看,就算你不推舉,別人也一樣會推舉,將士分配結果也會是這樣。三哥,你全當是湊了湊熱鬧罷。”

高孝琬一口氣悶在心頭,還沒上來就全被高長恭一席不溫不涼的話澆熄了。心裏知道三弟這麽做是為他好,知道這一仗若是打贏了,陛下定然少不了對他的嘉獎,高睿也會對他心上感激。他才不稀罕,他這麽做是為北齊,為城下百姓。如今心裏邊別扭,他悶在一頭不說話。

高長恭也不理他,兀自從席下拿出一個精致茶袋,換上一個好的茶盅,倒上茶絲。

高孝琬看著他手上的動作,眼睛越看越直,越瞪越大。倏地從座位上竄起,手顫抖著指著那個茶袋,“你你你……你你你……從哪找到的?”他明明藏得那麽好,怎麽又被找到了!他的絕世好茶,一直像寶貝一樣帶著,藏著,掖著呢!自己都舍不得喝,就怕喝著喝著就沒了。

他要哭了,他要哭了。

高長恭看著高孝琬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眼尾上揚,眼角有盈盈的笑意。“三哥,你藏茶的技術還是跟你的茶品一樣差。”

高孝琬暴了。“上次不是分了一半給你了嗎?”

“喝完了。”高長恭直截了當地講。“我三天就喝完了,好東西我從來不會藏到最後。”最近總是傾兒在泡茶,自己搗弄起來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高孝琬可以聽到額前青筋跳動的聲音,“樸的,樸的”在皮下隆起。什麽煩悶,鬧心都沒了。只剩心一下一下地抽痛。但兩兄弟之間這樣的對峙,倒像是小時候為爭一件東西而面紅耳赤。多少年後回憶起來,只會讓人覺得愉悅。

眼睜睜看著高長恭把茶泡好,然後倒上兩杯。“你說的,怎的不把生米煮成熟飯。我記下了,如今生米既已成熟飯。三哥,過來喝一杯吧。”高長恭捧起一個茶杯,把另一個茶杯推遠,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高孝瑜長嘆一聲,啥子氣都沒了。認命地拿起茶杯,一口飲下。茶香滿口,沁人心脾,頓感神清氣爽,簌——喝完就啊了一聲,“好茶!”心情一下愉悅到爆點。

既然心情愉快了,那就可以繼續說事了。

“三哥,我等在這裏,是要告訴你接下來怎麽做。”

高孝琬放下茶杯,濃眉一挑。“今日你來這裏,到現在也就我一人知曉。一直不肯露面,托我辦事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許多事情你做還是我做沒有太大差別。有兄長你在,我樂得偷閑。何況這個時候,我帶軍駐守在別處,不會在這。”高長恭笑的隨意,神情也閑散。

高孝琬暗嘆了一口氣,顯得無可奈何。“哎!好吧,你說。”

屋外的風還是非常大,吹得城上幡旗一面面像張開的帆,旗桿彎曲。屋內的炭火燒得旺盛,暖和了一屋子的空氣。燒紅的炭頭偶爾發出很小的蓽撥聲。

高長恭說完,自榻上從容起身,撫了撫衣袖準備走。卻被高孝琬叫住。“你又要去哪?”

“有些餓了,回家吃飯。”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屋外走。

高孝琬誇張地誒……了一聲。“近來也沒見你多勤快往王府裏跑,回哪個家,吃哪個飯?”

高長恭打開門,屋外的風就灌進來,吹亂了他的發,“我乃並州刺史,都督並州諸軍事。近來戰事頻發,公務繁重。三天兩頭不回府,應該的,應該的。”

高孝琬皮下青筋又凸起,血管膨脹了。“這裏就是並州!”

回應他的只有關門的聲音。

嗷!高孝琬覺得血在血管中迅速流竄,就差要爆破血管,沖出皮膚了。

夜裏,雪停了,風也稍稍停息了。這樣的冬夜,本該是難得的靜謐。城內城外兩軍對持,空氣緊張得就好像無形中繃著一根弦,四下理應死一般的寂靜。可並州城裏卻是一片鑼鼓喧天,火把圍滿了城墻。壯士們的歡聲笑語,周圍方圓十裏都聽得到。

這是極不正常,極其詭異的。

北齊,突厥敵兵就駐紮在野外,看著城上的火光,傳出傳來的鼓聲,笑聲匯成一片。所有士兵都開始竊竊私語。

北齊人這是在向他們表示輕蔑嗎?他們如此輕松看待,是有必勝的把握?還是在故弄玄虛?可是不管怎樣,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都無形中給了他們壓力。

白天吃了敗仗,死傷慘重。現在北周,突厥根本不會有任何行動,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他們這麽做是在引誘他們過去?他們猜測這其中定有詐,只是遠遠看著,一整夜草木皆兵。

可到了白天,城裏卻突然安靜了,一時間恍若空城。沒有一絲聲響,沒有一點動靜。沒有連綿的號角聲,甚至連金柝聲都沒有!簡直靜得恐怖。城上的守衛,一個個立在寒風中一動不動,端正嚴肅,形如死士。除了他們,再無別人。

城外的敵人根本不知道北齊搞的什麽鬼,對城內事情又一無所知,一時間軍心惶惶。猜忌紛紛。所有的士兵的臉上都顯示出了不安,軍營開始躁動。

北周,突厥的將領均不知北齊是何用意,但是他們這樣做,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動搖了軍心。這樣情況的士兵根本不能攻城。他們唯有先按兵不動,穩定軍心。在等一日,看看北齊到底玩的什麽把戲。這一日,他們還是消耗得起的!

這樣到了夜深,敵軍還未有任何行動。忽有人來報,北齊城墻上有千萬士兵從城墻上降落,而且降落速度非常快,顯是訓練有素的精兵部隊。

楊忠冷哼一聲。果然不出他所料。他早就派遣了大批弓箭手在城外守著。一看到這場景,就下令放箭。箭如雨點一般射去,交織成一張密密的網,任你如何身手矯健,下到城底也早就變成刺猬了。可是,深夜裏,他辨別不出,這些不斷降下來的都是衣服裏塞滿了稻草的人。

有些草人被拉回去時,他才深深察覺事態的不對。他差遣幾個普通的士兵靠近,均被城上的精兵守衛暗殺。黑暗中只能聽得淒慘的叫聲。叫些身手非凡的大將過去吧,又怕遭不測,折損了大將。

敵在明,他們在暗。只能這麽僵持著,一直等到天明。天一亮,楊忠才看得到城下的景象,才恍然他們遭騙了!

他惱火是肯定有的,他們簡直在被當猴子耍。但惱怒並不代表他就沖動做事,他集結營中士兵。待大軍整齊劃一,他才開始列陣。發起第二次攻城。

這一次攻城士氣自然不如兩日前。兩日前他一是太輕敵,二是太沖動,三是有保留。如今他要一波一波地輪番攻城。他知道他們呆在這兒,時間越長,士氣就越低靡。到最後,不戰自敗。所以他極盡所能地攻城,和諸位大將聚在一起,商量各種作戰方式,方法計策。

他們會在這日,二次攻城,高長恭早料想到了。這兩日城裏的士兵養精蓄銳,城外的士兵卻一直誠惶誠恐。城內的士兵不斷娛樂著城外的士兵。情緒上和心態上說不被影響,怎麽可能!就連大將楊忠也是青筋暴跳,血管膨脹。他又要讓自己冷靜下來,這多日來又沒睡過一個好覺,這一仗他努力讓自己精神達到最飽滿。

兩軍相持,第一個士氣上就明顯有落差。城上城下均是黑壓壓一片,旌旗蔽日。

楊忠先試著在城下叫囂。“北齊小兒,你們就這麽怕爺爺們?嚇得城門都不敢開?有本事開了城門,我們明刀明槍地鬥一鬥,別盡使些笑掉爺爺大牙的把戲!”他一說完,所有的士兵將領都跟著笑,頃刻間笑聲如雷動

城上高孝琬叫囂。“你爺爺們玩得正開心呢,你們大老遠跑來掃我們什麽興?我們不過玩自己的,你們就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爺爺們要一下全出來,就怕你們嚇破膽!”

“哈哈哈……”城上笑聲也是一片,城下士兵就不笑了。

“兔崽子,廢什麽話!不敢下來就直說。”楊忠對著高孝琬破口大罵。

“龜兒子,你說下來就下來,你爺爺面子往哪擱?爺爺們玩高興了自然就下來,到時候別把你們打個屁滾尿流!”

“哈哈哈……”城上笑聲又是一陣蓋過一陣。

楊忠臉氣成了豬肝色。懶得再跟他口水下去。他手上武器高高舉起。

“耍——耍——”。城上弓弩手即刻歸位。

四下寂靜無聲。

城上城下,所有士兵臉色都變了。一個個迸射出來的眼神,都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了。

“攻城!”

“放箭!”

城上弓箭如雨點落下,城下依舊是步兵首當其沖。盾牌布陣,一步步壓城。弓箭手專射各個缺口。

等到軍隊直逼城下,敵軍從各個地方企圖進城。城下往城上射箭,城上往城下射箭。城下爬雲梯,城上投石倒火。

城下用裝甲木車撞城門,城上用巨大的幕布緩沖攻勢。

一天下來,兩軍死傷無數,還是沒能攻下城。城下損兵折將尤其多,楊忠面帶憂憤,再一次下令撤兵。

然而在撤兵的時候,卻突然聽到城上士兵齊聲高喊。“謝謝你們的箭,昨夜給我們的,今日都還你們了。”

城下屍橫遍野,刀箭滿地交錯,躺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面,血大片大片地把白色染成紅色。北周,突厥的將領,軍士。悲憤交加,但還是無法。今天這一仗,他們又輸了,輸得慘烈。北風忽忽地刮,像是嗚咽。

到了晚上,北齊故伎重演,不斷上下降草人。這大北齊是存心戲耍他們?還是真的窮到連箭都沒了!在城外守著的將領,士兵。射擊又不是,不射又不是。於是他們射射停停,只為那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而這萬一,早在他們射射停停的雨箭中悄然落地。

蘭陵王帶領幾名身手不凡的精銳士兵,乘著夜色偷偷潛入了敵方營地。

待第二天天還未亮,高長恭突然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中,並向高湛送上了一份禮物。禮物一落地,好幾個北齊,突厥將領的人頭滾落在地。這些將領在軍營中不是最核心的,但一樣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高長恭駐守的地方,突厥士兵均已被擊退。

高湛見景大喜,即刻令人懸城示眾。蘭陵王帶精兵入城的消息一下在軍營中風傳開來。士兵與士兵奔走相告。士氣一度達到了最高點。

所有將士迅速達成共識,覺得都應該乘此時機,反擊!高湛穿上戎裝,帶上頭盔。禦駕親征。所有北齊士兵在城上城下集結,各就其位。

而此時敵方軍營中,一夜之間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折損了好幾名大將,亂作一團。這邊主帥還在呵斥,“亂軍心者,斬!”那邊就響起了連綿的號角聲。

嗚——嗚——

北齊城門洞開,鼓聲雷動。精兵如洪水一般湧出,呼喊著向城外發起反攻。

高孝琬作為一個師的將領,與高長恭、段韶、高睿等將領並成一排,於高湛之後。他豪氣萬丈地將頭盔往地上一擲,心中激動的情緒溢於言表。“爺爺上戰場重來不怕死,戴著這個像老太婆,不戴!”

“殺——”似兩股激流相撞,交錯,最終匯合在一起。兩軍兵戎相見,廝殺聲蓋過風聲。鐵騎踏過,地上的雪紛紛濺起。刀光比雪光更盛,刀面映著士兵兇惡嘶吼的臉。不過下一秒,這張臉就被一分為二。溫熱的血噴濺在另一張臉上。擦一把,繼續廝殺。

高長恭被區區十幾個鐵甲騎兵圍困,他一樣騎著將軍坐騎,穿著標明身份的戎裝,卻沒有一個人畏怕他。騎兵將他圍成一個圈,鐵蹄篤篤地踏著,齊舉著刀,環繞著他。其中一個士兵,見他的容貌,忍不住斜嘴嗤笑。“丟下武器,跟爺走吧,軍營裏的軍妓怕沒一個比得上你的容貌。”

高長恭回以他一個笑。劍光閃過所有人的視線,只一瞬,周圍血灑一片。士兵臉上的那抹輕蔑的笑還沒消失,表情卻僵住了。風一吹,十幾個人相繼墜馬落地。

北周大將楊忠,長槍橫掃三名近身欺來的士兵,最後一名被槍穿膛而過。百米之外,高長恭不過眨眼間將一片鐵甲騎兵掃殺,被他盡數看在眼裏,心下大駭。他的身邊剛還人影憧憧,如今已是一片劍拓的開闊。

長槍突然在風中興奮地冷鳴,一路掃過的地方,血肉橫飛。鐵騎朝高長恭狂奔而去,他想會一會他。

在近他不過幾丈的距離,又一波人被橫掃過來。一個北周將士迎面朝楊忠砸來,楊忠毫不留情地將垂死之人劈開。

“好小子,就讓我楊忠來會一會你!”說這話的空當,他已經反手殺了兩個撲來的北齊將士。

高長恭微微一笑,長劍脫手,破風而出,在空中劃出雪亮的光,帶著淩冽的劍鳴,劍身連穿過兩個近身的騎兵。“好。能與北周名將交手,是晚輩的榮幸。”

“哈哈,你扔掉了自己的武器,拿什麽和我打?”楊忠手中的長槍毫不留情地清掃出一片屬於他們的戰場。

“用這個。”話音未落,高長恭已經從腰間抽出長鞭,鞭子在空中劃出利落的弧度,被甩到的兵士皆身子後仰被橫貫出去。

楊忠見景,神色凝頓。他從沒在戰場上見過這樣一個人,或者說,這樣一個人就不該屬於戰場。他身上從始至終就沒有任何凜冽氣息,憑他這副相貌,實不足以威懾敵人。可是他展現出的不凡的身手告誡了他,此人絕不可小覷。帶血的銀搶直指高長恭,“來!”

長槍在戰場上是比較占優勢的。不但可以作為利器殺敵,所向披靡。還可以當棍子抵擋利刃。但遇上高長恭柔韌的長鞭,就顯得粗長笨拙了。

長鞭如靈蛇一般,不斷纏繞上他的長槍,幾次就要被抽離。長槍劈去,鞭身又即刻直硬如鐵杵,兩兩相擊,生生阻擋了他的攻勢。

就算在交戰,所有預想偷襲的士兵,只要靠近就一擊斃命。

高長恭處於上風,多為攻。長鞭靈活亂舞,力道卻十分駭人。擊在長槍上,搶身顫動,緊握的手生生隱痛發麻。

地上的雪紛紛揚起,高長恭鞭上的攻勢不減。楊忠只有不斷抵擋,不斷防禦。連同身下的坐騎,也被壓逼地一步步後退。有時候一鞭橫下來,鐵蹄深陷地底。

楊忠不但落於下風,手上的長槍已經逐漸失了力氣。揮舞猛打也是亂無章法。他不想,輕巧的鞭子在這時猛然發力,頂上的陽光映照著雪地,刺目。鞭子在陽光下就像是神兵利器呼嘯而下。他急忙將長槍橫過頭格擋。

“啪!”

長槍斷裂,一分為二。鞭子的去勢依舊不減。鞭身直直落於肩頭,鎧甲崩裂,深嵌入血肉。疼痛瞬間蔓延四肢百骸,楊忠狠狠咬住牙,悶哼一聲。

鞭身又恢覆了靈巧。卷起長槍帶利刃一頭。

倏——斷的槍頭被擲出,刺破朔風。噗,噗,噗。敵方營前三面直立的軍旗被截斷。

碰!軍旗一齊砸在雪地上,驚起一團雪的浪花。

看著倒下的軍旗,似利劍穿膛而過,楊忠身子怔住,表情僵硬,眼球暴突。他簡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這時候,自上空俯瞰,勝負已見分曉。突厥軍隊大批撤退,倉皇北逃。北周大勢已去,不斷有士兵慘叫著倒地。身著褐色鎧甲的北周士兵被身穿玄黑鎧甲的北齊士兵大片大片吞噬。

而這裏,北周的主帥楊忠同樣敗於高長恭手下。就連軍旗也被砍到。

楊忠再一次看向高長恭,驚為天人。“你,你就是蘭陵王?”

高長恭淺然一笑。“正是晚輩。”

原來他就是蘭陵王!赫赫有名的蘭陵王!

北齊已有一名大將,斛律光,令諸王聞風喪膽,將他謂為北齊的長城。而此時斛律光正率兵駐守平陽,抗擊達奚武。本想這邊可以乘虛而入。不想這裏又來了個蘭陵王……

楊忠按壓著傷口,茫茫然仰頭看鉛灰色的天空。

“撤!撤!”他突然猛地揮打坐騎,往西北方向逃竄。那一抹身影,在茫茫無盡的雪地裏,充滿了落敗的蕭瑟。浩浩蕩蕩的大軍尾隨著他撤離。

正如高孝琬所說的,爺爺們一出來,殺得北周、突厥屁滾尿流。二十萬大軍頃刻間被沖擊得四分五裂。將士們丟盔棄甲,人往各處逃散。遼遼望去,一片白雪皚皚。

這一仗,北周、突厥,大敗。

天,又下起了白雪。一片一片落花一般。將城下累累白骨用層層白雪掩蓋。天下一片純潔的白,同時也為迎接著新一年的到來。

☆、四十八 奸佞臣

王顧傾在外行醫一年有餘,醫術日漸精進。出來之後她一直遮以面紗示人,行蹤飄忽不定,沒有人知道她落居在那兒。

今日的患員她都已經看好,閑閑走在街上,不過是想買些需用的東西回去。

“閃開閃開閃開……”人群中突兀地出現一個叫囂的聲音。在街上走的人都自覺避開一條道。王顧傾也被擠退在一邊,她不禁循聲看去。

只見一頂上好的軟轎被四個壯漢扛著,招搖過街。身邊保護的衛士前前後後有十人之多。

喝,好大的排場,好威風喲!

不巧這時高孝琬只身騎馬迎面碰撞。和轎子相持。

“讓開讓……”轎子邊的一個人正想喝令他讓開,轎子另一邊的人卻拍了他一下。“是河間王!”

轎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王顧傾再熟悉不過的風騷臉孔,和士開。不過一年多沒見,這張面孔神情傲慢,氣焰囂張,眼中更有陰冷的光。不一樣了,如今的和士開不一樣了。

“喲,原來是和大人,我當是誰呢,那麽大的架勢。原來是陛下面前的大紅人啊。小王這廂有禮了。”高孝琬先行拱手打招呼,不難聽出話語中的諷刺。神情也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和士開目光更陰冷了,嘴上的笑卻緩緩展開。連忙行禮。“不敢,不敢。王爺這樣就折煞小臣了。我不過是隨便出游走走,都是這幫下人,平日裏被我慣壞了。才會如此傲慢無禮。若有得罪的地方,小臣代他們向你致歉。”和士開雖說面容,說話都很和氣。但仍然穩坐在轎上,行禮也是裝模作樣一下,足可見對高孝琬的藐視。

“哼,不必了!奴才狗仗人勢,不都是主子□有方。識相的,就給本王讓道吧!”高孝琬多呆在這兒一秒,都覺得晦氣。

任再能裝出好的脾氣,被這麽當街一通罵,臉色也會變掉。和士開氣得身子發抖,也隱忍著不發,但笑是笑不出來了。他也是當仁不讓。“王爺,既然有緣碰見了,何不互相側一側身子,讓個道。”

“怎的,給本王讓道還折辱你了嗎?也不想想你是什麽出身!別以為我不知道,當日陷害我大哥,你也有份!哪天陛下一腳把你踹開,有你好果子吃。”高孝琬說話絲毫不留情面,眼中透出仇恨的光。

和士開怒極反笑,眼中的陰冷大盛。“是是是,王爺。小臣如此卑賤的身份怎麽敢擋你的大駕呢……”他搖頭兇惡地看左右兩邊,吼道,“還不給王爺讓道。”

高孝琬冷哼一身,心想這還差不多。“駕!”馬鞭落下,馬就飛快地跑開了。

高孝琬沒看到,王顧傾卻是真切看到了,和士開眼中透露著陰狠,那樣的表情,令她脊背發涼。

和士開的轎子走遠後,王顧傾聽到街上一片謾罵聲。

“這和士開啊,媚上欺下,每次皇帝出來,他都要叫各個官府大修亭臺宮闕,給皇帝好的表象,卻奴役了我們老百姓。”

“是啊,這個大貪官,搜刮了我們多少的民脂民膏。”

“剛才那個王爺罵的好!罵得痛快!可給我們小老百姓出了一口惡氣。”

“哎,你別說。得罪和士開的,都沒什麽好下場。好多官員都是因為得罪他,而死於非命的!”

“啊?可是這是位王爺啊!”

“王爺怎麽了……噓,別說了,別說了。我們還是走吧……”

六月十三日,大雨晝夜未停,至十七日才止。是月,晉陽謠傳出現鬼兵,百姓爭相擊打銅鐵以驅鬼。

“廢物!一群廢物!”高湛將朝堂上的奏章全部掃落在地。他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情緒越來越難以控制。“叫你們找幾個人都找不到!兩個卦師,一個女人!天下就這麽點大,能躲到哪裏去?你們說不是你們無能,還是什麽!”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跪在地上的侍衛嚇得額和後背直冒冷汗。

“你們這群廢物除了說「息怒」、「饒命」。還會說什麽?”高湛暴跳如雷,他走到堂下,就著一個人的胸口就狠狠踹了過去。這腳踹得一點不輕,即便有武功底子的侍衛,也是猛吐一口鮮血。在地上滾倒了,爬起,繼續跪好。

高湛看著真是要被氣死了!他暴怒地吼,“傳祖珽來見我!”

祖珽被傳到的時候,高湛正一個人悶頭喝酒。

“陛下。”他恭敬地跪拜在地上。

高湛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起來吧。”

“是,陛下。不知陛下找臣來所謂何事?”

“你給我占占,晉陽鬧鬼兵是怎麽回事?”

“是,陛下。”祖珽看了看外面的天象,再掐指這麽一算。神色驚恐地跪倒在地。“陛下,赤星見,大兇啊。晉陽有鬼兵,是某種兇兆的顯現。比如,即將有人發動叛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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