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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淚紅嫁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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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傷心,嘴上還不時地輕聲喚著,“兒阿,兒啊……”

“是娘親不好,不但保不住你的皇位,還讓你死於非命。就連你死前的最後一面,我都沒能見著。現在娘親偷偷跑出來看你了,可是娘這心裏好害怕……兒阿,你在哪裏……”

王顧傾這才明了這女子是高殷的娘親,高洋的皇後,李祖娥。驚訝之餘,想還是走吧。

卻在這時,整個府邸被一片火光圍住。王顧傾在屋檐上可以把院墻外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他們舉著火把,行動迅速。想是平日裏訓練有素,不似一般的人馬。

懸掛於牛車上的風鈴搖曳,牛車緩緩行駛到門口。然後簾子被掀起,從裏面走出來一個人。高湛——如今已是北齊的皇帝。

王顧傾下意識把身子府得更低。高湛親自走在前頭,如今黃袍加身的他,充滿了王者霸氣。他的眸子如兵刃一般銳利,戾氣更勝幾分,面上並無太多表情。

他推開大堂的門,力氣不算小,也不算太大。但有嚇到李祖娥。她一手撐著地面,轉頭看他,顯得驚慌失措。

“陛,陛下……”她嚇得連行禮都忘了。

高湛的面色沈了幾分,“二嫂,哭完了就隨我回宮吧。”

李祖娥渾身懼怕得顫抖,幾次開口,欲言又止。最後認命似地低頭,只說了聲,“是……”

高湛一直繃著的臉笑了,從喉底冷哼一聲,“這樣最好。”

最後李祖娥被送上高湛的牛車裏,王顧傾看著牛車徐徐遠去,隨後有浩蕩的侍衛隊跟隨。消失在夜和水霧之間,唯有微微的火光若隱若現。

真奇怪,高湛居然親自來這裏,兩個人對峙的時候,更是覺得奇怪,但又說不出問題處在哪兒。

牛車上。

高湛抱臂端坐在往車頭的一端,時不時地冷睨李祖娥一眼。李祖娥則瑟縮車廂的角落裏,靜若寒蟬。

“過來。”高湛命令她。

李祖娥咬了一下下嘴唇,站起身,慢慢移動腳步。

“走到我身邊來!”高湛看著她墨墨跡跡,神情有些不耐。

顯然是察覺到了,李祖娥只好幾步走到他的跟前。不曾想,才走進她的腳就被高湛扳倒,真個人尖叫著摔倒在車廂上。還好下面鋪著厚厚的毛被,不至於摔疼她。她支手正想起來,高湛就整個壓了上來,再次把她重重地按到在毛被上。

“誰借你的膽子!你偷溜出宮,想跑去哪裏?”高湛按著她的背,有怒意。

李祖娥搖頭,慌忙解釋,“不是的,我沒有要跑,我太思念殷兒了,只是想來看看……”

他一手捏住李祖娥的下顎,毫不憐香惜玉,捏得生疼。“你這張嘴巴真是不誠實。你都跑出宮了,難道還會想再回去?多虧了你念子心切,出宮不忘去濟王府一趟。我才不用尋你尋得太過辛苦!”可惡的女人,想逃離她的身邊,她以為逃得遠遠的就沒事了嗎?她逃得了嗎!

“我沒有……沒有……嗚……”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毛被上,李祖娥除了否認,搖頭。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手指涼涼地劃過李祖娥的臉,“你這張臉,真是越哭越惹人憐愛。你幾天前就和我迂回。現今想好了嗎,有答案了嗎?告訴我,你是從還是不從?”

他的手指劃至玉白的脖頸,惹得李祖娥一陣戰栗。她搖頭,哭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不,可以……我,我是你二,二哥的妻子阿!我是你,你嫂子……我們不能,不能那,那麽做……”她是漢家的女子,從小受漢族文化。如此茍合,不就成了亂倫了嗎!何況她曾經是皇後,是皇太後。怎麽可能做這種事情,傳出去她還能做人嗎?

頭皮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一把頭發被高湛扯在手上,連著頭被迫揚起。

“什麽哥哥嫂嫂的。少給我論漢家的那一套!當初二哥搶大哥的遺孀不也搶得挺歡的?你當時是她的妻子,是皇後,母儀天下。怎麽就不阻止,不搬出這一套了!”高湛冷冷一笑,“我那其貌不揚的二哥真是好福氣,比我們兄弟都早發現你這個美人兒,早早娶進了門。你說你施展了什麽媚術。別說當初大哥垂涎你的美色,這些年,我也是思慕著你,恨不能早早得到你。”

當年,高湛排行第九。高洋做皇帝的時候,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讓他做了。高湛是他惡作劇的小跟班,打個比方,高洋要殺一個人,高湛就跟著補一刀。高洋狠戾,那高湛就是狠決。

當年高洋將他的三弟,七弟囚禁,一次探監被感動,本想放人。就因高湛一句“猛獸安可出穴”,均被殺。

包括高湛會迷信算命占蔔,嗜酒,沈湎美色等等,很大部分都有受到高洋影響。宿命輪回,已逝的高洋,怎麽也想不到,他最心愛的妻子,如今要遭受他曾經踐踏的女子,同樣的命運。

“可是,我比你大那麽多歲,也已經不是清白的身子了。難道你就不介意?你冷靜想想你喜歡我什麽呢,我有什麽地方還值得你的癡迷?”李祖娥冷靜下來,試圖用這些讓高湛對她產生厭惡。

以高湛的俊美在高家的美男中也算佼佼者了,加之年齡不大,和高孝瑜同歲,如今又穩坐了皇帝。也許以前是他執念太深,現在想一想,或許就改變心意了。

“我很早就對你動心了你不知道嗎?你目前是唯一一個我想要得到,和霸占的女人啊,你不懂嗎?既然我要你,那些自然都不介意。”看到李祖娥比剛才安分了,高湛說話的語氣也緩了。

他伸手想要撩她的衣襟。李祖娥突然尖叫著掙紮了。沒用,說什麽都沒有用。

“你不能碰我,我不答應!走開!”

高湛的確松開了她,很大力地把她甩在地上。怒極反笑,“好!你今晚為第一個兒子哭過了,明晚就給你第二個兒子哭去吧!”

什麽意思,他說的是什麽意思?李祖娥懵了。若她不從,他會殺了她第二個兒子?不,怎麽可以!

“不要!”李祖娥一下子抓住了高湛。“我答應,我答應你。嗚嗚……”她忍受不了再失去一個兒子的痛了,為了他的命,她必須答應。

高湛覺得這腳下的女人真可笑。彎身一把她扯起,面面相覷。“聰明的,早就答應了!”

女人還在哭,身子微後仰,全身柔弱無力。似乎失去了高湛扯著她衣服拉起的力道,就會再次倒下去。“你跑的時候就該想到你兒子的命!自己站好。”高湛暴躁地放開她。被她這麽一折騰興致全沒了,可是又無端冒火。“自己把衣服脫掉。”

“這?”侍衛都還在外面,怎麽可以……

“脫!”怎的,還怕別人知道?做了,想讓人不知道都難。

李祖娥忍著屈辱的淚水,慢慢地解開了衣帶。

“早些弄清楚自己的身份。讓天下人看看,你現在是屬於誰的!”

霧漫漫。夜,無盡。

☆、三十三 節外枝

今日收到飛鴿傳書,安約王顧傾出去見面。地點設置在酒樓裏。

“姐姐不用擔心,高湛如今做了皇帝,沒有什麽事是不敢洩露的了,也就沒必要再派人跟蹤我們。”

聽安這麽一說,王顧傾才敢安心。今日言沒有一起出來,王顧傾不知道這次安約她出來是因為什麽事。“既然這樣,有什麽事情,你說吧。”假如有什麽需要她辦的,她定責無旁貸。

安努了努嘴,一下子不知道從哪說起。“姐姐,是這樣子的。當初我們出來,長恭哥哥是希望我們盡量牽制高湛日益膨脹的野心,不要做大動幹戈的事情。依當時的情況來開,高演是個好皇帝,治理有方,北齊一直都在蒸蒸日上。且不說高湛要在那個時候謀反就是以卵擊石,就算他真成了皇帝,北齊也不見得會在他的治理下往多麽好的方向發展。我們覺得要出來,已成了既定的事實,長恭哥哥也分析的在理。我們出來了,就帶著一份責任。換句話說也是為天下人謀福利,就此應承了下來。”

安吞了一口唾沫,換了一口氣,繼續講,“高湛確有謀反之意,總依賴於選時事來補測福禍。我們就盡量牽制著。可誰會料想高演會突然變成那個樣子,一下子精神錯亂,整日夢見鬼魂來向他索命。這件事我不了解,但我知道言了解,他也沒告訴我。不告訴就不告訴吧,後來我們會見了你,我把言寫好的信塞在衣服裏,姐姐你看了,也把事辦妥了。我們想沒事了吧。誰料高演又墜馬摔成了重傷!高演昏迷不醒,整日精神恍惚。高湛就想起兵謀反。他召集了人密議。還請我們占蔔福禍。我說,‘不利舉事,靜者吉。’高湛對我們的話還是比較相信的,也就偃旗息鼓了。的確當初測出來的結果也是這樣,高湛又不是只讓我們占蔔,很多巫師都測出了同樣的結果。結果應驗了,高演死了,還主動把王位傳給高湛。總有一些宿命,你是人力不可扭轉的。”

安微微嘆息,“我們自認已經竭盡全力。反倒弄巧成拙,高湛不費吹灰之力就當上了我皇帝,對我們更是深信不疑。這樣我們遲早會被召喚進宮去。他是皇帝,這次誰敢違抗。若到了那時,我們真的就是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了!”

說到這裏,安突然緊緊抓住王顧傾的手臂,“姐姐,現在也只有你能救我們。長恭哥哥那邊,我們有負所托。況且他是什麽立場我不知道,我不能說明逃意,更不敢尋求他的幫助。”

“好,你不要擔心,我們一起想法子!”王顧傾反握安的手,承諾她。

安稍稍緩氣,露出笑意,點頭“嗯!”

最後他們商量出了一套方案。等高湛下詔,把他們召喚進宮。一般來說,接兩個人進宮,不會有太大的防備。王顧傾應該可以很輕松地救人。她們會這麽做,而不是現在就走,也是不想讓高孝瑜為難。人若是在他府上丟失的,定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這事就這麽定了,不出安所料,高湛在幾日後就下詔接言和安進宮,他們很從容的接旨,沒有顯現一絲不情願。

王顧傾穿著夜行衣,埋伏在路上。聽見不遠處馬車咕嚕嚕,咕嚕嚕緩緩地行來。粗略觀察了一下陪同的人。

不多,也就兩架馬車,兩個車夫。車夫旁邊分坐一個侍衛,馬車裏有服侍的仆人。加起來就六個人,還要除去四個不會武功的。輕松。

馬車行到她的腳下。王顧傾從樹上旋轉著垂直躍下。穿空頂棚,一下就環住安的腰。把她帶到樹枝上,讓她在高高的地方坐著觀戰。

目標瞄準後面一輛馬車。

馬車上的侍衛聽到動靜都氣勢洶洶地揮刀站了起來。“什麽人!”

只好先解決這兩個。王顧傾眉輕挑,飛身躍下。兩個侍衛騰空躍上。三個人在空中扭打了起來。過招才幾下,王顧傾就已經勝券在握。

可是讓她料想不到的事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另一個人介入了進來,目標也是沖著言和安來的。

是他!那個鬼面人。

王顧傾尤記得初見那人時的情境。

他俯身把躺在地上正疼得齜牙咧嘴的孩子輕輕抱起。只留給她一個頎長冷峻的背影,線條細致的脖頸和精美的下巴露在外面,紅衣似火,黑發如瀑,白膚勝雪。詭異,妖冶無比。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好像叫高肅吧?

輾轉間,王顧傾把兩個侍衛幹到,可是高肅卻已經把人打暈了,一手一個,正欲把人劫走。

可惡!

才不會讓他跑掉。

王顧傾進攻,高肅退身。他手抗著兩個人,依然身姿矯捷,行動迅速。根本就搶不到人。

好吧,那就全力攻擊他。打得他放人。王顧傾進身,拳腳並用。功夫招式說不盡的快準狠。

可是……

沒用!她打不到他。怎麽會?這人的功夫竟到了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抱著兩個人還能這般輕松躲閃。

王顧傾拳腳相向,他就只用腿腳功夫。腿有力,但諸多不方便,遠沒有雙手來的靈活。但他的上身的確可以輕易閃過王顧傾的手上攻勢,而腳又可以退阻她對□的進擊。

何況他出招從容優雅,起落輕盈。善用巧勁,一點不蠻橫。顯是武功路數已經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腳尖輕點,他飛身跳遠,紅衣和黑發一齊翻飛。王顧傾又一腳踏空。不禁恨得牙癢癢。她也感覺到了,他還讓著她。剛才好幾次就差要踢到她,每次都迅速收勢,在僅離身子幾毫米的間隙生生頓住。真是深不可測啊。

可是現在他們不是比武,不是點到為止。王顧傾才不會讓他把人帶走。即便自知技不如人。

面具下的眼睛瞇了一瞇,這丫頭還真頑固啊。

哐一腳,王顧傾整個被踹飛了好幾米。真以為他不敢踢啊,蠢貨!越打還越來勁了,自己的罩門也不防守了。

給你一個血的教訓。

捂著痛處從地上掙紮著爬起。只見高肅身形一動,瞬間就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

抓住地上的一撮落葉,捏碎了,憤恨地仍在地上。可惡!

這個人,劫走言和安到底是什麽目的?

高湛和和士開在宮殿裏對坐握槊。

一個侍衛走進來,神色慌張。噗通跪在地上,“陛下,卦師半路被人劫走了。”

高湛要落下的手在懸空頓住,轉頭看他,厲聲問,“什麽人劫走的?”

“回陛下,先是一個黑衣人,看身形是個女子。她和兩個侍衛扭打。但後面又出現了一個鬼面,紅衣的男子,侍衛看到他和黑衣女子纏打,最後是那個鬼面,紅衣的男子把人劫走了。”

黑衣女子,這個人高湛倒是不難猜測是誰。可是最後劫走人的,卻是那個男子,這就難辦的很多了……如今,他已經穩坐江山,對於言和安的追捕也不會像當初那樣急迫。召他們進宮,也只是想為己用,占蔔日常福禍。

“鬼面,紅衣……”高湛輕叩桌面,喃喃自語,似乎這個更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回過頭問和士開,“你上次說,世傳高肅,濟世扶貧。帶一鬼面,身穿紅衣。紅衣勝火,黑發如瀑。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可是他的名諱卻被百姓傳遍了大江南北。所有人都在讚頌他的美德,高歌他事跡?”

和士開點頭,諾諾稱是。

高湛冷哼一聲,一掌拍在矮幾上,嚇得和士開身子跟著一跳。“如此威名,都好震主了!”

“陛下息怒,龍體要緊。”和士開即便是怕,還是要趕緊上前關心。

眼中閃爍冷冽的光,“傳令下去,派人打探卦師的消息。調遣宮中最好的侍衛隊,嚴密追捕那個鬼面人,必要時,秘密格殺!”威名都撼動天子了,還能留活於世間嗎?悄無聲息地消失吧!

“是,陛下。”侍衛聽令迅速退了下去,背出了一身冷汗。還以為卦師不見,陛下會責難呢。怕就怕人頭不保,還好還好。

高湛沒了繼續握槊的興致。他最深信,依賴的卦師不見了。對了,祖珽那個老家夥不也精通一些陰陽占蔔嗎?靜靜看了和士開一眼,高湛擺擺手“你先下去吧。”接著轉向身邊侍隨,“宣祖珽來見我。”

和士開明了,趕緊俯身叩拜,告退。心下很不甘。如今陛下剛登基,到處都是爭寵爭權位的人。男人女人都是!他得好好想想法子,費費心思。可不能被別人擠下去。

☆、三十四 論風騷

夜裏,宮燈將整個宮殿照得透亮,如同白晝。暖黃的燈光襯著金碧輝煌的宮殿,華美炫目,流光溢彩。

“和愛卿,近些日子很多人都在想盡法子取悅我,怎麽你反而沒了動靜?”靜看著白玉酒杯中搖蕩的液體,高湛嘴角譏出一絲莊嚴的笑。

和士開低眉順眼,微微一笑說:“陛下,是這樣的。有人和你共享快樂,自然也要有人替你分擔憂愁。”

高湛聽著覺得有些意思,正眼看他。“你覺得我有什麽憂愁,你要怎麽替我分擔憂愁?”

和士開輕嘆一口氣,神色有些迷離。“但凡活在這個世上,憂愁總是有的,況乎聖上?我一直覺得陛下堅強的外表下包含著一顆孤獨,柔軟的心。我不想陛下孤孤單單一個人,我會堅定地匍匐在您的腳下,無論快樂與憂愁。”

和士開回答的很巧妙。有些憂愁多且說不得,人更不能自作聰明。那他就用「人人都有憂愁」帶過。接著表明自己堅定的立場,更表現出自己對高湛忠誠。這回答看似廣泛,甚至有些答非所問,但有些話卻深入高湛的心。

高湛突然大笑,搖了搖頭表示無奈,“和士開,你這拍馬屁的功夫,真是又到一個境界了。你這些故弄玄虛的話又是跟誰學的?”

表情像活吞了一個大雞蛋。和士開露出窘困外加低眉順眼的表情,“不敢,不敢。都是臣的肺腑之言,沒有跟誰學……”緊接著咧著嘴巴跟著呵呵呵呵地笑,更惹得高湛大笑。

當真高湛不知他話中的意思嗎?只是他表達得隱晦,高湛自不便表露。而且有些忠誠不是靠說就行的。

“平秦王高歸彥勞苦功高,迎駕有功。我想封他做右丞相。你意下如何?”高湛突發此問,令和士開有些意外。

平秦王高歸彥的確迎駕有功,四代朝臣,近些年步步高升。還被高湛特許可以帶衛士三人佩刀進出宮中。同高湛秘密謀反的人中就有他。但他自持位高權重。目中無人,日益驕橫。朝中權貴都競相與他結交,權勢震撼天子。

和士開權衡了一下,答:“不可。”

“哦?有何不可。”深邃的眸中隱動著淩冽的光芒。

和士開知道自己現在的回答都需深思熟慮,字字斟酌。“當初陛下就是以右丞相的身份即位為皇的,如今平秦王威名那麽大,怎麽可以再加封這個官職,這不是就要威脅到您了嗎?”

高湛露出了然的笑容,點了點頭。“和愛卿說得很有道理,我會再考慮考慮。高元海、畢義雲、高乾和等人多次向我揭發他的短處,那麽你對平秦王是什麽看法呢?”

和士開又陷入了兩難之地。已經有很多人在告發平秦王高歸彥了,高湛心裏顯然早有定數。到底高湛站在哪一邊,深信哪一邊。他看不出來。所以好話壞話都不能說。如若高湛真的有心要除掉高歸彥,那他說壞話,顯得他隨波逐流,毫無主見。說好話,就是自己找死,高湛指不定就懷疑他和高歸彥有交情。

“臣只是有些自己的看法。平秦王憑借輔佐四代聖上,步步高升。一個人是不是包藏禍心,我們是看不出來的。但他在朝中威名實在太盛了些。多有人言其短,就不是空穴來風。當務之急還是要消減他的權勢,挫一挫他的銳氣。看他作何反應,我們才好有所評估呀。”和士開眼中閃爍睿智的光,說話語氣緩緩的,顯得老神在在。

有見地,有對策,這才是真正為聖上分憂呀!和士開看到高湛臉上浮現滿意的笑容。眼睛直直盯著他看,透出賞識和讚許。

“和愛卿不愧為我的心腹,和我的想法一致。”高湛終於坦明自己的態度,就說明和士開和高湛的關系更進一步了。

“臣惶恐。”和士開微笑低頭表示虔敬。

“現在就隨我去平秦王府走一趟吧。”高湛龍顏大悅,讓和士開隨同前往就是極大的恩寵。

“微臣遵命。”和士開可高興啦,表現得激動不已。

高湛和和士開一齊來到平秦王府,平秦王高歸彥在家縱情豪飲,喝得酩酊大醉。對高湛的到來,經一宿不知。

高湛召見魏收草擬詔書。同樣試探性地說:“朕想封平秦王為右丞相。”

魏收大呼不可。

高湛問其緣由。

魏收答道:“陛下當日以右丞相身份登基為帝。如今平秦王威名太盛。一樣官拜右丞相,陛下不怕往事重演嗎?懇請陛下三思,不能再加封這個職銜了呀!”

高湛聽得心花怒放。轉身對和士開說,“魏老是北魏,東魏,北齊三代臣老。為人中肯耿直,學識廣博。他說的話竟與你無異。和愛卿有經世之才啊!”

聽到這樣的誇讚,和士開心裏高興呀!連忙低頭做出謙卑的姿態,“臣惶恐。”其實人早就飄飄然了。

“好,那就授予高歸彥太宰、冀州刺史的職務。”太宰是虛職,放逐冀州做刺史才是高湛的本意。

當即令人起草加封的詔命。

五更天,高歸彥醒來,要進宮朝拜時,才得知昨夜高湛到過他的府上,他渾然不覺。想請罪。一道詔書下來,高歸彥外放冀州,成了既定的事實。高湛外賜錢幣、布帛、鼓吹、醫藥,樣樣齊備。

高歸彥只好拜謝後退出。

當時他接到聖旨,就整個人懵了。帝意再明確不過。他想說些什麽,因著高湛陰鷙的黑眸和威嚴的面容,渾身迸發肅殺的氣息。讓他把話深深咽了回去。不敢說一句話。

高洋當初曾對他說過,高演在位,不能謀反。高湛在位,可以謀反。可是現在看來,這個新皇帝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好對付呀。他得回去好好的想想,好好的想想。

高湛與和士開在乾壽殿內對弈。高湛將手上一顆黑子丟入棋盤中,“你說,高歸彥此去反是不反?”

“微臣不敢妄加揣測。”和士開持保留意見。

高湛的眼中倏忽殺氣騰起,“我賭他反。”

“陛下是九五之尊,天之驕子。德高望重,英明神武。他要敢謀反,就是自尋死路。”和士開馬屁拍得響亮,表情也豐富到位。聽得高湛很受用。

“你今晚就不要走了。”

啊?

“我要去昭信宮祖娥那入寢,你帶上琵琶守在院子涼亭外,別讓胡皇後進來鬧。反正我不管你用什麽方式,都別把那女人放進來。我忍耐已經快到點了。在此期間,我不想聽到琵琶聲音靠近,也不許琵琶聲音消失。”

多麽殘忍的命令啊,這經過和士開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微臣遵命。”竟然沒有一句怨言。

高湛對和士開的賞識又多了幾分。

守在亭外,琵琶聲聲響起,靈活的十指或輕或重地撩撥著。這琵琶曲先是輕輕的,像葉子一片一片零落,淒迷的曲調,像兩個情人在依依惜別,竊竊私語。接著曲子加急加重,似天空一下風雲變色,頃刻間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傾盆而下。雨聲漸漸平緩下來,曲調再次婉轉下來,靜如流水一般,緩慢的,纏綿的,帶著一點點淡淡的憂傷。

和士開沈醉在自己的琵琶聲中不能自拔,沒有發現身邊有人靠近。

來人正是胡皇後,她從亭外好遠就聽見琵琶聲了,十分淒美動人。走進看到亭子裏的人,更為驚艷。

和士開這副長相也稱得上是美男了,照王顧傾的話說就是唇紅齒白,風骨騷騷,儼然一副偽娘樣。偽娘怎麽個樣知道吧?有吹彈可破的肌膚,勾人的媚眼,說話軟聲細語的,像唱歌一樣。

“你是?”胡皇後問他,神色中有一絲異樣閃過。

和士開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俯身跪拜,“臣和士開叩見皇後。”

“哎呀,原來是和大人呀!久仰大名,快快請起。”胡皇後請人起來不是擺擺手勢那麽簡單的,而是親自俯身攙和士開起來,言語表情也頗為嬌笑,不似皇後該有的莊重。這讓和士開受寵若驚。

這麽起身,和士開才敢直視胡皇後。亭子四個角都有掛宮燈。所以視線很亮很清晰。胡皇後穿著鳳飛華袍,身上掛滿珠寶首飾,雍容華貴。她沒有動人心魄的容貌,但也稱得上是一個美女。眨眼輕笑間,盡顯嬌媚。媚,這是真的媚,媚到骨子裏。說一句不好聽的,就是浪蕩。

和士開退開幾步,坐回涼亭上,繼續彈奏琵琶,方才有一小會兒停頓,明日陛下不知會不會怪罪。他一邊彈,一邊露出獻媚的表情,“皇後知道微臣?”

“和大人,技藝超群,才華橫溢。是陛□邊的大紅人,我又怎麽會不知道呢?”胡皇後扭動腰肢再走近一些看他,“今日一見,果然儀表非凡。”她的話是露骨的挑逗。

和士開對上她的媚眼,深情款款,繼而又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皇後襃讚了。”

如此眉來眼去之後,胡皇後更近一步,擡手輕輕地戳他胸口一下,“是真的,你不信?”

“信信信,微臣怎麽敢不信呢?只是皇後深夜來此是為什麽事?”

被和士開一提醒,她差點把正事忘了。李祖娥那個不要臉的老女人,狐貍精。整天霸占著陛下!

“我是來找陛下的。”

胡皇後咬牙切齒,起身欲走,和士開趕緊攔住。“皇後還是不要去的妙。”

“怎麽?”

“陛下說他忍耐已經到了一個限度,不想再與皇後起爭執。若是皇後執意要去,恐怕形式不利於您呀!”和士開做出緊張她的樣子,胡皇後看著很高興。

“你有在關心我嗎?”

和士開露出柔情的笑臉,蕩人心神。“關心,怎不關心。皇後,您且坐下來冷靜聽我給您分析。我知道您近些日子委屈,如今陛下的心在那裏,您去吵去鬧也不是第一次了,您看見陛下有任何改變嗎?陛下的心性我還是了解一些的,他對一個人喜歡著就庇護得緊,若是討厭了什麽絕情的事都做得出來。您可不能崩了他的底線,臣不想皇後有一點兒危險。據我了解,李夫人是美,但性子倔強,不太會討陛下歡心。她又是前朝的皇後,皇太後。怎麽可能再撼動您的位子,這不是要亂套了嗎?您現在是皇後,更需要謹言慎行,牢牢把位子做穩當了。在我的角度看來,陛下癡迷李夫人,比癡迷任何一個美人都要對你有利呀!”

胡皇後經過和士開這麽一番點撥,茅塞頓開。眼中有欣喜,有欽佩,更有不明言說的情愫。

“和大人,您說的很有道理。”她伸手握住和士開的手臂。和士開小小的顫抖了一下,琵琶跟著崢地一聲,顯得突兀。“可惜這漫漫長夜,寂寞催人老呀……對了,聽聞陛下深喜愛與您對坐握槊。您是否能賞個臉,隨本宮到殿內,教我握槊?”

“皇後有此邀請,臣榮幸之至。只是今夜臣有命在身。陛下想聽臣彈的琵琶曲,我得在這兒彈一夜,停了,明日可就要受罰了喲。他日吧,他日一定傾盡全力教您。”一字一句,陳詞懇切。

胡皇後嬌媚一笑,“好,既然大人要在這兒彈琵琶,那我就陪大人在這兒說說話。”

“皇後,您身子嬌貴,怎麽可以陪微臣在這兒坐一夜。何況,皇後身份尊貴,君臣有別,男女有別。不妥呀……”

“沒什麽不妥的,不就是說說話嗎?我回去獨守空閨,也睡不著。我陪你會兒,末了就回去。”

和士開知道再推脫,皇後就要生氣了。“那微臣,恭敬不如從命了。”

偌大的宮殿中,只有高湛和和士開兩個人,氣氛有些詭異。

“近些日子,你似乎和皇後頗為親近?”高湛突然發問,嚇得和士開趕緊撲倒在地。

“臣守夜那天,將皇後攔下,和她說了一會兒話,分析了其中的利害關系。她受益匪淺,覺得和臣比較談得來。又看陛下深喜歡握槊,就委托我教她握槊。”和士開很誠實地道出了原委。

高湛表情沒什麽改變,似乎他們怎麽樣他並不在意。“你就繼續教她握槊吧。給我看著點兒皇後,在她耳邊吹吹風,別費心想一些下三濫的招數害祖娥,她皇後的地位就不會受到撼動的。”

“微臣遵命。”從今往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和皇後勾搭上了。

☆、三十五 冤家路

自從言和安被人劫走後,就一直打探不到消息。

今日,王顧傾卻意外收到了飛鴿傳信,報了平安。說他們已經被安頓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這讓王顧傾總算是放寬了心。那個鬼面男子,劫人是要救人的。只是幹嘛從她手上搶人。想想她當初穿著一身黑衣,被誤認為壞人,搶匪也是自然的。只是那個人是誰呢?這是最讓王顧傾好奇的地方,言和安在信中也沒有說明。

獨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王顧傾兩眼直楞楞的,一直深陷在沈思中。如今,言和安已經被安頓好。她在北齊也就沒有什麽值得惦念的事情了。以後的路,她還得一個人走。

以後的人生路還是要規劃一下的吧?

伸手從袖口拿出一本書,攤開。這是梟子師傅送給她的醫書,似一盞指路的明燈。以後的時間,她就專心投身醫學。

看著這本書,就想起梟子師傅的話。可是有時候連她都覺得自己站在高長恭的身邊是多餘的,他強大得像一座堅固的城。只有他要保護的人,誰還有這個資格去保護他。

搖搖頭,他是不需要任何人的。梟子師傅,抱歉不能兌現對你承諾了。不過你給的醫書,我還是會好好學的。

嘴抿成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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