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禮官已經進行了不知道多少個步驟，嗓音都有些嘶啞。大紅的日頭也從東方一點點移到了頭頂上，朱霜霜看著還是紋絲不動的大紅喜轎，不由得暗自可憐只能呆坐在那裏的朱子玉。自己至少還能看看韋廣暉不算英明神武、至少也有幾分帥氣的風姿，朱子玉卻只能蒙著蓋頭猜他現在的樣子。

終於，隊伍進行到了朱如冬這裏，禮官把馬匹牽過來，請他上馬。朱如冬一言不發，避開禮官的摻扶，一個漂亮的翻身，穩穩地落到了馬背上。在場眾人還是一片寂靜，但在目光中都不由自主地露出震驚和佩服。

朱霜霜和眾人一起仰著頭，望著陽光下冷漠無言的朱如冬，第一次對他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意。這邊的隊伍還在行進，那邊已經有宮女急忙趕來，要扶她到韋辰的身邊坐下，突然，一句熟悉的聲音遙遙傳進她的耳中，卻是回答了她一開始就想問，卻始終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我救你，只因為我總算是你大哥。“

這句話是朱如冬用了內力送過來的，只有朱霜霜聽得到，所以旁人並沒有反應。朱霜霜的腳步一頓，隨即輕快起來，穩穩地走向眼前韋辰的明黃龍袍。

然後她袍袖輕整，像一幅不真切的畫一般立於韋辰身邊，嫣然淺笑，艷美絕倫。一對玉人並肩而立，遠遠地，望著遠方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家。

禮畢，禮成。

韋廣暉與朱子玉的婚禮隆重而盛大，聲勢尤勝當年朱霜霜封後之時。更有五路大軍相迎而喝，百姓無不議論紛紛，卻也猜不到背後真正的原因。與此同時，韋時也遠遠露了一次面就被軟禁，沒有了朱如冬和蕭逸之相助，想必再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那一場繼位退們的風波，註定只是史官筆下的一抹顏色，被眾人淡忘也只是年月的問題。

朱霜霜遠遠看著韋廣暉攜手自己的妹妹，不由自主地緊緊握住韋辰的手。

穩定，溫暖，卻好像沒有一絲感情。

朱霜霜想起這麽多天以來自己為他奔波勞碌，出生入死，現在見面他卻沒有任何反應，不由得有點怒氣。反正現在還在大典之上，不怕他對自己做什麽，幹脆用指甲深深地紮進了他的掌心。

韋辰眉頭微皺，馬上又恢覆了平靜，不動聲色地反手將她的手腕扣住。

朱霜霜手勢再變，一個反轉脫出他的掌握，反攻向他的脈門。

要說臨敵應變的小手段，這兩個人可以說是棋逢敵手，難分上下，居然就在長長龍袍和鳳服的遮蓋下鬥得不亦樂乎。表面上看，兩個人都是呆呆地目送朱子玉和韋廣暉遠去，可是兩個人的表情都漸漸變得緊張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日頭太毒，居然慢慢都有汗珠滲了出來。

“皇上……皇上您要不要歇歇？“早就有人發現了不對，不過每個人都知道韋辰的強悍，誰也不敢起這個頭兒先去問，以免讓韋辰覺得他們在懷疑自己的能力。最後幾個侍衛覺得情況越來越不對了，居然不顧禮儀，把在外圍防護的謝羽給拖了過來。

謝羽看那麽多人急匆匆地跑過來，還以為韋辰是出了什麽大事，派了心腹把韋時和胡落看守好，又親手把蕭逸之鎖進獄裏，這才展開上乘輕功急掠了過來，生生把那幾個輕功差了幾成的侍衛甩在後面。誰知道一見到韋辰那一臉緊張的表情，再看看朱霜霜眼裏掩飾不住的笑意，他就默默在心裏吐了一大口血。

皇上啊皇上，屬下知道您這麽多天心憂皇後娘娘，可是您真的要在這麽多人面前公開打情罵俏嗎？

當然這句話他也不敢說出口，而且看韋辰竟然有落敗的趨勢，他連忙假裝不知，問韋辰要不要歇息。誰知道朱霜霜不滿的一記目光直直就射了過來，還夾著韋辰警告的眼神，刺得謝羽渾身發寒。

罷了罷了，這兩個看起來都是忍了好久，不一分高下是不會罷休，自己何必去撞這個槍口。

謝羽悄悄地擦著冷汗退下去，又輕聲吩咐眾人，等大禮一成就把這兩個冤家馬上分開，以免再造成以前發生的流血事件。開什麽玩笑，這位皇後娘娘可不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上一次把皇上打得鼻血直流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呢，萬一再當眾來一個流血事件，這百官們不夠強悍的心臟怎麽承受得起？

“禮成！“謝天謝地，就在韋辰又一次成功抓住朱霜霜指尖，卻被她的指甲狠狠刺中的時候，禮官終於在謝羽的示意下大力加快了儀程的進行，最終把兩位新人送做了一堆！說時遲那時快，趁著兩位高貴的主子還沒反應過來，謝羽一把就把皇上拖到一邊：“皇上，快回宮吧，看您的身體不太好。“

韋辰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朱霜霜身上，剛想著下一招要用什麽小手段，就被謝羽一下子扔到了一邊。朱霜霜也是猶有不甘，以往清澈的目光居然換成了刀子樣，如果眼神能殺死人的話，謝羽身上只怕已經多了十幾個刀孔了。

謝羽被這兩位的殺人目光看得那叫心驚膽戰，大著膽子湊到韋辰耳邊：“皇上，娘娘今天就能住在宮裏，要想和她……嗯……“

嗯了半天，他也不知道用什麽詞來形容，幹脆跳了過去，反正韋辰的笑意說明他已經意會了：“今後的日子還長著，您就不要急於這一時吧，畢竟百官都在看著。“

不知道為什麽，韋辰平日都是極為嚴肅中正的人物，每一次遇到朱霜霜，就會頑皮得像一個孩子，甚至比平時品行就不端的韋廣暉更甚。謝羽看著韋辰眼中的笑意慢慢彌漫開來，就知道自己這一番勸說多半要無效了。

果然，韋辰一拂龍袍，笑吟吟地看著優雅地站在不遠處的朱霜霜，眉眼上挑：“朕千方百計讓她站在自己身邊，可不是讓她來欺負的。“

“皇上……“謝羽差一點就跪下去了，這個主子現在怎麽這麽輕重不分了？

不幸之中的大幸是，朱霜霜這時款款走了過來，打斷了他們的說話。謝羽很是緊張地擋在韋辰面前，很恭敬地對她行了一禮：“皇後娘娘，百官還在等你們的命令，他們很多都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了，還望娘娘體恤老人家，早一點讓大家回去歇息吧。今天的大朝會還沒有開，要明天補開，更多的事務也要皇上收攏……“

他這麽直楞楞地杵在朱霜霜和韋辰之間，倒真讓朱霜霜無計可施，總不能把他就這麽一把拎開。於是她輕啟朱唇，聲音清朗：“皇上，臣妾也以為，朝政為重，各位大人也該休息了。還請皇上下令吧，臣妾也有其他要事要稟告。“

這麽多人都在鋪臺階，韋辰當然要毫不猶豫地走下來。他便點點頭，俊秀的眉目笑得越發豐神侔朗：“眾位大人辛苦了，明天還請按大朝會的時候到這裏。禦書房會議照舊，半個時辰後開始。特旨，朱太傅忠公體國，如若太過勞累，可坐車入宮。“

淡定與否，就是元老與新臣的顯著差別。

各人的表情，韋辰都收在眼底。早就有轎子移過來，請皇上與皇後娘娘移駕回宮。朱霜霜知道韋辰還有後續事務要處理，對他點了點頭，就要先回去。在別人面前，她一向很是恪守本分，這樣才能在背後痛扁韋辰時更加有力。

誰知道韋辰明明好像一眼都沒看她，卻準確地招了招手，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你留下。“

朱霜霜大異，韋辰處理正事的時候還是很正經的，自己也打算按規矩回避了，他為什麽要自己留下？還沒想好怎麽拒絕，韋辰已經說出了下一句話：“和朕一起去禦書房。“

禦書房是大朝會散後，幾位中樞大臣群議具體朝政具體事務的地方，此時韋辰讓她到禦書房，用意再明顯不過。那幾個大臣都齊齊吸了一口冷氣，便有人想開口反對。朱霜霜不等他們說話，自己就搶先說了出來：“皇上，後宮不能妄議朝政，臣妾的見識也不能和這些大人們相比，還是回宮等您吧。“

這話說得中肯又平和，讓那些本來都懷有不滿的大臣們心情平覆了大半，心想朱霜霜自己都如此說了，皇上想來也不會再堅持。誰知韋辰好像沒有聽到一樣，淡淡說道：“這一次事件，如果不是皇後出生入死，為朕分憂，朕現在也不會站在這裏。有如此大功，入禦書房議事又有何不可？“

女子向來在黎國沒有政治上的地位，女子別說是參政議事，讀個書識個字都有可能被說三道四。朱霜霜當初雖然被稱為京都才女，背後其實也惹了不少非議，只是朱府的權勢太大，沒有人敢說得那麽明顯而已。

所以韋辰的話在現代說來雖然很正常，但落在那幾位大臣耳中，簡直就是和天書一樣，只怕霹靂都不能讓他們有這樣驚異的表情了。朱霜霜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但韋辰只是紋絲不動，她只好低聲問道：“你到底打什麽主意？“

她問得聲音很低，本來以為韋辰也會小聲回答，誰知道韋辰卻朗聲說著，好像是說給面前的大臣們聽，又好像是說給全天下的人。

“因為你，是唯一可以和我平起平坐的人。“

朱霜霜霍然擡起頭，半天沒有說出話來，那幾個老大臣的表情她也顧不上讀，心中的酸甜苦辣一齊翻湧上來，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上一次韋辰對她表明心跡，她雖然心有觸動，卻依然強硬地拒絕了他，就是因為她知道，他們之間有一道永遠不可能跨越的鴻溝。她來自現代，永遠都不可能接受這個世界上男子與女子之間不平等的地位關系，但對韋辰來說，那樣的關系，只怕也是他一個古代帝王永遠不可能理解的。

可是他現在卻用實際行動告訴她，為了她，他願意做到什麽地步。

“你不必。“楞了好久，她才小聲地對他勸阻道。

“如果這是代價，我願意付。“韋辰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將面臨什麽樣的困境，眉稍和眼角都是滿滿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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