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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喜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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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妙宛看到了他。

身上還落著些未融化的雪花。

周妙宛擡頭問他:“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她的臉上還有沒擦掉的淚痕,迎風一吹,便紅了。

對於她的話,李文演聳了聳肩,未置可否。

他滿是戲謔地問:“回去嗎,端王妃?”

李文演看向她被淚水滌過、分外澄澈的眸子,心裏說不上是不忍還是什麽:“有些事情,不知道反倒是一種保護,你說呢?”

周妙宛默了默,一時竟無言以對。

李文演說得沒錯,或許她不逃,就不會發現這殘忍的真相,還能自顧自地從怨恨他中得到一星半點的快慰。

被譚家、被外公當作棋子,於她而言,比那杯被他推拒的合巹酒更傷人。

可是,周妙宛心想,她寧可像現在一樣死得明白,也不願永遠蒙在鼓裏當一顆棋子兒。

清泠泠的風灌進了她的脖子裏,激得周妙宛無比清醒地認識到,偌大的天下,她除卻端王府,竟無處可回了。

她轉身,再回望一眼門墻高聳的將軍府。

“走吧。”她沒有回答李文演的問題。

昨夜裏落了大雪,現在時辰又尚早,天都還沒大亮,街上幾乎沒有人,商鋪也都沒有開張。

整座城都像沒有睡醒一樣,靜悄悄的。

仿佛這麽大的京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周妙宛跟在李文演身後,默默向前走。

她其實不喜歡什麽為妻者一定要居於夫後的條條框框,她眼下走得慢,純粹是因為夜裏出逃太急沒穿鞋。

在譚家時不覺得,周妙宛當時急血攻心,只想快快見到外祖,而外祖因為年紀大了怕冷,居所是設了地熱的,是以她僅著羅襪亦未覺行動不便。

但是走在街上就不同了。

磚石鋪就的道路早積滿了雪,再加之落雪前下了好一陣的雪籽,雪籽堆積凝結,雪下便全是冰。

羅襪抵擋不了這樣的嚴寒,周妙宛一邊硬著頭皮走,一邊悄悄把彎下腰,試圖讓自己的腳步盡量踩在裙擺上。

已經走得很艱難了,結果李文演這時突然問她:“你何時察覺的?”

沒頭沒尾的幾個字,但周妙宛聽明白了他想問的是什麽。

她分出一分心神來回答他:“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聞言,李文演停住了腳步。

這個答案,是他沒有想到的。

他略一思索,便回想起洞房花燭的那個夜晚——為了麻痹自己,他喝了許多的酒。

酒後的情態,他已記不清楚了。

“百密一疏,難免有錯漏啊……”他兀自感慨。

周妙宛低著頭,註意力放在自己的裙擺上,沒看見李文演停在原地,雪天路滑,她直接一個趔趄撞到了他背上。

冷天穿得都嚴實,突然間的肢體碰撞也無甚尷尬,周妙宛揉揉腦門,想繞開他繼續往前走,卻被他強抓住手腕攔了下來。

李文演追問道:“那晚,我還說了什麽?”

又來這套?周妙宛立馬甩開他的手,她捂著自己的小臂,急急退到幾步外。

“你心裏想了什麽,就說了什麽咯。”

此話一出,她便看見李文演狹長的瞳孔微縮,劍鋒似的眉梢一挑,唇邊的笑忽然危險了起來。

“哦?那你可知我心裏在想什麽了?”

毛毛的感覺霎時便纏繞在周妙宛的心頭,她確信,如果讓李文演知道,她已知曉他有心上人,甚至還知道他心上人名字一部分的話……

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

她早晚要離開他,沒有必要給自己添麻煩。

周妙宛深知真假摻半的謊言才最讓人信服,於是把心底的不耐寫在了臉上:“知道啊,你說不想和我做夫妻,不想和我喝合巹酒,還說我沒有個大家閨秀的樣,不愧是武將家長大的,粗鄙得很。”

她劈裏啪啦地說了一長串,李文演一時間竟有些沒反應過來。

“就這些?”

“殿下果然君子,說我這麽多尚嫌不夠,”周妙宛發自內心地陰陽怪氣起來:“那您喝著風好好思索一番,我還有哪些地方不堪吧。我就不奉陪了。”

她光腳的才不怕穿鞋的!

周妙宛踉踉蹌蹌地走在前面,凍麻了的一雙腳早就沒了知覺,她咬著牙向前走。

此時,李文演才發現了她的異常。

怪不得走得那麽慢,他輕笑,走到她身邊,“下次逃跑,王妃可要記得穿鞋。”

——

還好端王府離譚家不遠。

周妙宛犟得很,竟這麽一路走了回來。

她的小院裏,把守的侍衛已然不在,見她歸來,堂間裏立馬爆豆子似奔出來一個小丫頭。

“小姐!”凝夏飛撲向周妙宛,眼淚汪汪地看著她。

周妙宛心中酸澀,上下好好打量她一番,見她沒有缺胳膊少腿,才安下心來。

凝夏亦是滿懷擔憂地看著自家小姐,一眼便看到她沒有穿鞋,“啊”了一聲,趕忙扶周妙宛進屋。

在暖意盎然的屋子裏,原本凍僵了的雙足開始癢了起來,凝夏到底經歷淺,憑著直覺去找熱水,被新來的萬嬤嬤攔了下來。

凝夏有些急,便道:“嬤嬤,您攔我做什麽?王妃的腳凍傷了。”

萬嬤嬤解釋:“我方才瞧見了。只是凝夏姑娘你有所不知,凍傷是不能馬上用熱敷的,你若信的過我,便讓我去幫娘娘處理,你先去喊府裏的大夫來。”

凝夏從小便是當作小姐的丫鬟養的,小時是玩伴,說是丫鬟,其實也算半個小姐。

從前還有大一些的凝風頂事,現在凝風不在,像被凍傷這種事,突然遇上,凝夏便慌了。

得了萬嬤嬤提醒,凝夏一溜煙似的跑去找大夫了。

萬嬤嬤便進了屋,給周妙宛行了禮,道:“娘娘別見怪,奴婢來幫您處理傷處了。”

算起來,周妙宛第二次見到她。

周妙宛對這個年輕精幹的嬤嬤頗有好感,見她端來一盆雪,用手心捧了,去揉她凍得跟蘿蔔似的腳。

萬嬤嬤邊揉邊說:“凍傷了最怕突然暖和起來呢,奴婢先幫您慢慢回溫,一會兒再讓小丫鬟給您打溫水來泡半個時辰。”

腳底仿佛在被許多細小的針紮一般,實在難受,於是周妙宛試圖用閑話別開自己的註意:“嬤嬤看起來經驗很足。”

萬嬤嬤的動作一滯,繼而道:“鄉野人家,這些東西自然是會的,先時奴婢的女兒也曾凍過。可得好生養一會,不然生了凍瘡可難受。”

周妙宛便問:“嬤嬤的女兒如今多大了?”

“也在十歲上了,”萬嬤嬤有些出神,隨後笑道:“還未讓她來謝過娘娘呢,您吩咐人給她做的衣裳,她可喜歡了。”

“小事,到時候嬤嬤和女兒一道隨我去了荊州,有什麽缺的只管說。”

擦過了雪,萬嬤嬤又端來一盆兌好的溫水,試了幾遍才把周妙宛的腳放進去。

她說:“眼下世道艱難,京郊都有人餓死,娘娘肯留下我們母子,給口飯吃,奴婢已經很感謝了。”

自打那次從邊塞回京,周妙宛便沒有出過京城,因此對外頭的情形不甚了解,便問萬嬤嬤:“京外已經這麽亂了?”

“秋日裏落了太久的雨,糧食歉收呢,近來又冷得很,很多人怕是過不下去了,賣兒鬻女的到處都有,”這種事從來不稀奇,是以萬嬤嬤也沒有多傷懷,甚至有心情開自己的玩笑。

“如果您晚一陣才買的奴婢,估計您還能少花些銀子。”

周妙宛卻有些笑不出來。

她忽然想到了昨夜裏外祖說得那些話。

天下……遲早要大亂。

周妙宛搖搖腦袋,把腦子裏紛雜的念頭甩了出去。

只是在這個時候跋山涉水,前往封地,實在是有些危險。

看來是時候多找些靠譜的護衛了,她不能指望李文演把她的安全放在心上。

凝夏風風火火地帶著大夫來了,大夫叫連雲帆,是端王府的府醫,很是年輕,約莫三十歲的樣子。

連雲帆給周妙宛開了湯藥和凍瘡膏,順便又替她把了把平安脈。

周妙宛沒有多言,把手腕擱在了脈枕上。

而為她把脈的連大夫,把著把著,就把眉頭蹙起了,像是在思考什麽。

凝夏見狀,不免擔心則亂:“把脈就把脈,大夫您怎麽還憂心忡忡的呢?”

周妙宛看著他搭在自己脈上的手指,忽而想到了一件事情。

連雲帆支支吾吾地開口:“王妃娘娘,您脈若滾珠,有可能是喜脈。”

是了,那夜……

她不是沒有擔心過,也一度想過要喝避子湯,只是第二日清早便去向宮裏請安,事情又多又密,便把這茬忽略了。

周妙宛和凝夏的臉色都變了。

連雲帆見了,有些手足無措起來:“現在日子尚淺,在下也拿不準到底是不是喜脈……”

周妙宛聞言,一陣恍惚,另一只手下意識撫過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萬嬤嬤不明就裏,還安慰道:“娘娘您別擔心,肯定是好消息的。”

周妙宛確實希望是好消息。

只是她希望的好消息,和萬嚒嚒所想的完全不同。

她松了手,朝連雲帆道:“連大夫,眼下還拜托您,不要把這個消息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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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南方人,關於凍傷的處理說根據網上的說法瞎編的,不知道靠不靠譜不要學哦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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