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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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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設宴的地方在後宮,但離西門不遠,西門自古乃宮墻外面的女子進出皇宮必經之門,宋小五出了宴殿,頓足問身邊女衛:“柳娘,往南門可抄近路?”

“有,”柳娘斬釘截鐵,“王妃請隨我來。”

柳娘乃四侍女之首,說罷朝姐妹們一頷首,四人以陣護住王妃大步前行。

宋小五朝後邊那位給她們帶路的皇後之人點了下頭,在四侍女的包圍下摘釵脫冠,扔下身上累贅輕裝急步往前。

一行人如急風而過。

皇後的人一看她們飛步而去,雙手抓住裙擺,急急往殿中奔去。

“王妃……”一路小跑至禦花園一小路,途路荊棘,柳娘飛過回首,叫了身後的王妃一聲。

宋小五飛躍而過,未料身上累贅的禮袍被樹荊掛住阻礙了步伐,她索性快速解了身上衣袍,把袍子塞給了女衛當中力氣最大的香娘,身輕如燕跟上見狀在前面小跑的柳娘。

就在這廂,不遠處傳來不少鐵靴著地快跑的聲音。

“王妃,快跑。”女衛們皆急了起來,在後面斷後的瑤臺飛奔上前推著王妃的背,以身形攔住了王妃,助力王妃奔跑。

“王妃,我背您。”扛著袍子香娘把衣袍塞給果娘,一個加速飛沖跑到了王妃身邊。

女衛們已見氣喘,宋小五這廂更是氣喘如牛。

她料西門應是死路,東門北門是皇子與臣子出入重兵把守的地方,從四門來看,南門最近,兵力最弱,是她離開皇宮的生門,她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借此離開皇宮。

“尚用不著。”宋小五還有力氣,腳下步伐並未減慢。

“賊娘老子!密道在福臨門那邊。”柳娘在前面急聲咒罵。

福臨門靠東北,隔壁就是正德宮,皇帝的寢宮。

密道乃燕朝帝王潛出都城之所,德王知道這條道怎麽走,但他知道,皇帝更了如指掌,進密道可不是什麽妙事。

柳娘這是急了。

“無礙。”宋小五急跑跟上柳娘,出言穩軍心。

“是!”

鐵靴聲愈來愈近,有喝聲傳來:“這邊,這邊……”

伴隨著人聲,有獵犬急躁的汪汪叫聲緊隨傳來。

“王妃,上來。”香娘急了,去拉王妃的手。

這時不能再猶豫了,宋小五咬牙一個縱身,上了力大無窮的香娘的背。

女衛們全力開跑。

後面的犬叫聲更是急了。

“在這邊,弓箭手!弓箭手!”

“他們想幹什麽!”瑤臺怒了,拔出了頭中的金釵,按下暗扣,金釵化身為細細的長劍。

“別廢話,跑!”前面的柳娘急得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赤紅著臉朝後面的瑤臺急急低斥。

此廂,誰也顧不上說話,快速往前。

女衛們快如閃電,很快不斷甩遠了後面的獵犬,奔至南門,到達南門時,她們以為有一場惡戰,孰料剛至南門,就有人吹遠了口哨。

是他們的人!

柳娘大喜,奮力往前跑去,等跑到門邊,看到大門被幾個人急急推開,她朝後面揮手。

是安全的。

香娘背著王妃如烈馬飛馳穿道而過。

“走!”吹口哨的人從城墻的大樹上跳下,抽出了腰中刀,站在了城門中間。

斷底的柳娘朝他抱拳,轉身的時候,她聽到後面有風吹來。

“敵襲!關門!”她奮力朝前跑著,奮力喊著。

“吱吱吱吱吱……”

門關了,柳娘奮力往前,風呼呼而過,吹進了她的眼,吹飛了她眼裏的淚。

她知曉自此一別,她與身後的兄弟已陰陽相隔。

那裏面的人,可能有在訓練營裏向她撒嬌叫過她好姐姐的弟弟,有想娶她卻未娶成的漢子,有為她漢子擋過刀的鐵兄弟。

“王妃!”柳娘甩開了腰中劍,咬著牙,奮力朝前沖去。

他們不能退。

為了主公,為了晏地,為了她的孩子,為了她的丈夫她的家。

風呼嘯而過,在一片急亂的風聲當中,在女衛背上的宋小五聽到了兵戈相間的鳴鬥聲,她往後看去的那一剎間,似乎聽到有人倒下的咽氣聲。

聲音很小,很輕,近乎無聲。

就像他們的人生一樣鴉雀無聲。

那是德王府暗樁們倒下的聲音。

以為此生無淚的德王王妃合上了被風刺痛的眼,一行雙淚流過了她蒼白的臉孔。

“啊!”這時,護在最前的果娘與瑤臺抽甩出了頭上釵劍,朝向她們提大刀奔來的軍衛沖去。

午後昏暗的沙陽下,血光飛濺。

**

平昌十八年,四月八日,午時末近未時,禮仁殿。

德王世子垂首,嘴角含笑聽宗族中一年長兄長說話,這時有來人請示上前,在他耳邊耳語了兩句。

世子嘴角笑意剎那冷卻,他擡目朝殿上之人望去,瞬間對上了殿上人那雙充斥著寒冰的眼。

世子的眼亦如寒冰堅銳。

那對視間,如兩團寒冰在空中激烈相撞。

突然,皇帝嘴一勾,朝世子笑了,眼中皆是輕蔑譏諷。

你母親再能,在朕的地方,朕想她如喪家之犬,她就是喪家之犬。

她就像狗一樣向外逃生。

那笑容,讓世子的手一下,手中握著斟著熱露的杯子掉在了桌子上,他臉孔剎那間赤紅一片,想都未想,他當下就站了起來。

就在他站起的瞬間,坐在他身側的太子也突地站起,急急拉著世子的手,把手中的杯子塞給他,笑道:“小王叔別急,用我的杯子。”

世子沒理會他,雙眼狠毒地看著龍椅上的人。

“瞧,小王叔,我這忘了我這杯子是喝過酒的,沾了酒味,使不得使不得,”在他上首的太子轉過身,攔住了世子的身體,也擋住了上面朝下望來的眼神,他朝世子溫笑道:“我這讓宮人給您奉個嶄新的來。”

“來人啊……”太子死死地攔在了兩人之間,攔住了世子的沖動,攔住了皇帝那雙無情看向他的眼。

“來人啊,”太子的話剛畢,龍椅上的皇帝突然出聲,“把世子拿下。”

皇帝的聲音不大,但笙歌鼎沸,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不停的殿堂在片刻之間靜如死寂。

“聖上,”皇帝下面,與丞相同坐一席的宋韌端著笑臉,笑得一團和氣開了口,“聖上,老臣敬您一杯。”

他站了起來,不等皇帝說話,撐著老腰,顫顫悠悠一鞠到底。

“聖上,小臣敬您一杯。”坐在後尾的宋大郎站了起來,隨老父一般,雙手握觥,一鞠到底。

“聖上,”宋大郎同朝的忘年之交,剛點為殿試狀元不久的小神童昂起腦袋,朝上位的皇帝陛下脆聲敬道:“小臣敬您一杯,願你壽福高過於山,聖名淵長如海。”

“聖上,微臣敬您一杯。”宋韌一手提拔起來的弟子,這些年治河有功的工部主事站了起來,低首別頭雙手奉杯往上。

“聖上……”

“聖上……”

“聖上……”不斷有人站了起來。

陸陸續續地,朝賀之臣,站起了十之一二……

“聖上,臣敬您一杯!”武臣那邊,為護國將軍的前西北元帥撐桌而起,大力跪下,鏗鏘道。

“聖上,臣……”元帥的舊日部下看著師長跪下,心中一橫,亦站起在長官後面跪了下去。

要死就一起死罷。

“哈哈哈哈哈,”皇帝看著一個緊接一個跪下的臣子,攸地朗聲大笑出聲,“好,好!”

皇帝大笑了起來,笑到眼中閃起了水光,一個挨一個地仔細打量著這些隨著宋閣老朝他道賀的臣子們。

他沒想到,不在朝中的宋閣老和德王的黨羽竟如此之多。

皇帝笑著一一觀量著他們,等對上符簡,他的笑容漸漸止了。

符簡之手搭在杯盞上。

皇帝從符簡的手,看到了符簡的臉上,他冷下了眉眼,與符相淡淡道:“丞相,你也想敬朕一杯?”

符簡搭著杯盞的手一直未松,也未擡,直到此時皇帝出言,他釋然一笑,擡起杯子一喝而盡,朝皇帝亮杯,“臣先喝為敬。”

他目光赤誠,態度磊落地看向皇帝。

帝為明君,他為賢臣;帝為昏君,他——只能為逆臣了。

他忠的是明君,是天下萬千子民,他不能眼看法家大成在際,卻由人由一己私欲毀滅殆盡。

看著連個女人孩子都不放過,非要跟舊事舊情過不去的皇帝,符簡這次真真是失望了。

那位王妃再不好,她給這天下帶來了無數的實際功勞;世子再不好,他現亦是一介稚子;德王再不好,他亦為了江山、為了皇帝一退再退……

怎麽就非容不下?

他連一個對他有諸多縱容的德王容不下,有朝一日也容不下他們執法於手、說一不二的法家諸人罷?

容不下的,符相現已毫無僥幸之心,清楚知道除非法家改為皇帝成全私欲的鷹爪,若不德王一府的今日就是他法家的明日。

“好!”皇帝拍桌怒聲而起,正欲要暴怒之際,看著磊落坦然非常的符簡,他收攏了五爪藏於袖內,忍著怒焰轉身快步而去。

他怕他再多留一下,當面就把符簡撤了。

皇帝走後,大殿不少人才得已喘息,紛紛擡袖擦頭,這廂世子走到了外祖身邊,朝外祖跪了下去。

“這是為何?”宋韌速速扶他起來,“使不得。”

宋韌把人扶起,見世子雙眼赤紅,他不禁手一抖,忍了又忍方道:“可是哪兒忤逆了聖上?快快請罪去罷。”

世子緊緊一握外祖的手,沈著淺笑:“外孫這就去。”

他怕是不容易出去了,母妃與這一位的恩怨已被觸發。

母妃說這位不敢,但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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