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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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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洛,你看,那是不是……月隊長?”

就在左洛星腦海一片混沌,似乎有什麽即將浮出水面的時候,他的手臂被十七推了一下,視線順著十七所指,看到了幾乎令他呼吸停滯的一幕。

月玄照蒙著眼睛,血液滲透了白色布料,在他臉上染上了猙獰血痕,在他背上,言傾雙目緊閉,黑色長發流瀉如瀑,襯得露出來的半張側臉越發蒼白。

“言傾大人!”

左洛星無意識用出了喚神與神使間的特殊召喚,一瞬間騰挪到了月玄照面前。

他呼吸近乎凝滯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將人扶下來攬到自己懷裏,生怕驚擾了什麽似的。

“怎麽會這樣?言言怎麽了?”十七連忙上前將幾乎站不住的月玄照扶住。

受李棲梧的影響,偶爾他也會忘記言傾的兇殘,單純覺得這是個喜歡吃零食、性格率真的少年,眼下看到如此虛弱的言傾,下意識換了稱呼。

“冥河之水……被他用神體洗滌了一遍,他身體幾乎被冥河的寒氣侵蝕殆盡。”

月玄照捂著十七給他換過的紗布,眼睛滲血的情況好了不少,但還是目盲的狀態,語氣幹澀地說。

言傾本就是身體與氣息都無比純凈的月神,與冥河的陰冷戾氣相斥,神體可以作為過濾器洗滌冥河之水,除了他之外,整個光明界只有天生克制一切陰寒之氣的太陽神能夠做到這一點。

月玄照也沒想到言傾會用這個辦法,即便他在和殺之花融合之後,神力恢覆不少,這種方式也讓人心驚。

如果他們沒能及時找到明幽,利用生之花的力量將他身體修覆好,言傾就要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無法醒來,偏偏他作為神明,意識不可能消亡,一不小心會永遠沈沒在黑暗裏。

這樣的酷刑,即便是月玄照,也不敢說自己一定能扛過去,但是言傾做這個選擇的時候,幾乎是毫不猶豫,似乎並不擔心自己的意識被困在一個無人到達的地方永遠不得解脫。

左洛星聽月玄照說完言傾傷勢的嚴重性,第一時間卻是想起來一件事。

在言傾剛剛成為他的喚神的時候,左洛星讓他回到契約空間裏去睡,但言傾對此表現得很抗拒。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言傾是因為喜歡人間界的美食和風景,所以才不願意回到契約空間裏,但如果,是因為他曾經被這樣關過呢?

正是因為經歷過,所以他才清楚地知道意識困在身體裏醒不來的後果。

——比起讓冥河之水泛濫,被關一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吧。

左洛星眼前幾乎能浮現出言傾撓著頭權衡了一番之後,雄赳赳、氣昂昂地握拳做下決定的樣子。

“言傾大人……您連我也不在乎嗎?”

左洛星想清楚後,忍不住微微收緊了懷抱,看著懷裏睡得心安理得的言傾,目露茫然。

在孤兒院的時候,言傾就時常像這樣,對什麽事情都保持一種天真又好奇的態度,即便是被人罵“壞孩子”、“心機深沈”、“怪胎”也依舊笑笑容純凈,從來沒有生氣過。

即便左洛星違背諾言,被領養後再也沒有回到孤兒院去看過他,但言傾見到他之後,也從來沒有怪過他,就好像他從來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那個約好了要回來給他帶好吃的“洛洛”一樣。

左洛星回想起在炸雞店外的初見,言傾擡起頭看他時,眼底一閃而逝的驚訝。

他當時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不同於其他人的金色眼睛,後來才想明白,那分明是在第一眼時,言傾就認出了他,認出了這個在年幼時,有了新家後毫不猶豫拋棄了他的“朋友”。

他認出了他,卻從來沒提過孤兒院的事情,仿佛沒有一個“洛洛”會在孤兒院時吵著要和他睡在一起、沒有一個“洛洛”會堅持把搶來的食物分他一半、會在離開前再三保證會回來看他、會在離開孤兒院之後……

再也沒回頭。

左洛星想,言傾當時的心情是什麽呢?會不會以為,世界上的關系本就如此,永遠淺薄而脆弱,不值得他費心期待?

越往下想,左洛星的心口就越是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悶澀難言,看著言傾即便在痛苦中也安詳舒展的眉眼,左洛星卻越發難以直視。

“不是這樣的……言傾大人……”左洛星哽著聲音,在他耳邊急聲解釋著,又像是在喃喃自語,“大家都很喜歡你,都希望你能和我們在一起……洛洛也是……”

“洛洛?你在幹什麽?”

十七和小魔女扶著月玄照走到一半,發現左洛星的腳步越來越慢,忽然停下來把言傾整個人用力往他懷裏攬,似乎還在朝著言傾大聲說著什麽。

左洛星怕不是瘋了吧!

十七心裏打了個寒顫,連忙把月玄照交給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的林澤,自己回去硬拖了左洛星過來,放在火堆前烤火。

李棲梧恰好在這時醒了過來,正看到左洛星抱著言傾在旁邊不停說著什麽,聲音沙啞地開口:“言言……怎麽了……”

“隊長!你醒得正好!洛洛他發瘋了!言言現在需要生之花的力量,但是明幽不在這裏!隊長,你有什麽辦法嗎?”

如果可以,十七也想讓剛從昏迷中醒來、身體尚且還虛弱的李棲梧休息,但左洛星和言傾這個情況,看起來就不像是能等的樣子,只能簡單把情況和他說一遍。

李棲梧雖然平時喜歡嬉笑玩鬧,但作為奧格斯格出身的隊長,平時有什麽事大家還是習慣於找他拿主意,現在也不例外。

雖然李棲梧才剛醒,但十七說完後,眼神下意識期待地看向對方,希望他給出一個高效迅速的解決方法。

李棲梧也沒有感到意外,在十七的攙扶下慢慢坐起身,一邊咳嗽著,一邊微微蹙眉思索起來。

“雖然這裏暫時安全,但外面依舊有汙染者在游蕩,還有叛軍的存在。洛衡將軍幾乎不能行動,我和玄照傷勢都不輕,只有小魔女和洛洛你們兩個能動,林澤勉強算一個、十七算一個。但這裏也不能不留人,也就是說只有兩個人能出去……”

李棲梧邊分析著,目光掃過地面還沒有醒來的左洛衡和臉色慘白的月玄照,眉頭緊鎖,語氣有些遲疑。

“我一個人出去!”左洛星迅速接話,“十七不是神使無法自保,林澤身上有傷,小魔女是主戰神使,需要留下來保護你們,只有我,因為生之花的原因幾乎沒有損傷,而且神術也不怎麽派得上用場,我可以出去尋找明幽!”

左洛星似乎從言傾的昏迷中清醒過來,急急看向李棲梧,希望他同意自己出去尋找明幽。

“你急什麽?我說了一定要單獨出去涉險嗎?更何況你一個人出去,得找到何年何月才能遇到明幽?”

李棲梧咳嗽了兩聲,臉色愈加蒼白,語氣雖然虛弱卻很嚴肅,壓下了心情急躁的左洛星。

“那怎麽辦?言傾大人等不了太久!”左洛星幾乎是用喊的。

“洛洛,你忘了沙漠之眼……”月玄照靠在山石上,呼吸微弱,眼睛上的紗布再度被血浸染,語氣卻輕松了不少。

“現在哪來的沙漠之眼?更何況我哥還沒醒,怎麽準確定位到明幽的位置?”左洛星焦急道。

“有,沙漠之眼。”林澤突然出聲,從身後掏出了一只被水泡得泛白的斷手,上面的皮肉竟然還搭在骨架上,沒有完全消失。

就在那只斷手上,一顆紅色的沙漠之眼毫無生氣地嵌在上面——正是汙染者的那只手。

誰也不知道林澤是什麽時候拿到它的。

月玄照也正是看見了林澤身後的那只手,才松了口氣。

據他從叛軍那裏得來的消息所知,理論上來說,沙漠之眼可以通往星球的任何地方,無論是天上雲端還是地底洞穴,只要用了正確的開啟方式,就可以通往。

“那明幽又該怎麽定位?”十七焦急看向李棲梧和月玄照兩人,他們似乎已經找到了辦法,但一時沒有說出來。

“殺之花的本體一半在我這裏,明幽那裏有另一半。生殺之花本是一體,只要將生之花魂的氣息渡入沙漠之眼,小魔女有辦法找到明幽。”月玄照說著,看向了左洛星,“但花魂在洛洛眼睛裏,言傾不在,我們沒辦法將花魂氣息逼出來……”

月玄照說到這裏慢慢停住,並沒有解釋言傾不在,該怎麽把沈睡的生殺之花氣息渡入沙漠之眼。

但左洛星明白了,擡手在左眼上抹了一把,再攤開手時,一顆帶血的金瞳眼球落在掌心。

而左洛星本人的左眼,則是多出了一個形狀可怖的漆黑空洞,從凹陷的邊沿處源源不斷淌著鮮血。

“洛洛!”小魔女不由得驚呼,沒想到左洛星下手這麽快,這麽狠,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挖下了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作為曾被生生剜下眼睛的小魔女,她是再清楚不過那是怎樣一種酷刑的,何況左洛星還是自己動手。

他甚至一聲痛呼也沒有過。

其他人也沒想到左洛星這麽幹脆,一句話也沒說就剜出了自己的眼球,他們本來打算用更溫和一點的手段的。

“沒時間了,快點。”左洛星將眼球交到小魔女手上,甚至來不及管自己眼睛上的傷口,只用一只眼睛急切地盯著小魔女。

還是十七反應得快,迅速拿了旁邊剛給月玄照用過的傷藥和紗布給左洛星處理。

左洛星怕錯過重要的信息,本來還打算拒絕,月玄照在一旁警告般補充:“你這傷口如果不好好處理,傷口感染或者怎麽樣,影響到另一只眼睛,到時候你就再也見不到言傾了。”

左洛星這才冷靜下來,讓十七給他處理傷口,自己則是抽空焦急地盯著小魔女那邊。

小魔女也沒有墨跡,迅速將眼球塞進沙漠之眼裏,並用手指按一定規律劃過眼周的幾道花紋,很快,一道和之前傳送時如出一轍的微弱光芒自沙漠之眼中亮起。

“我和你一起去。”林澤喚出了永恒之槍,和小魔女一同進入沙漠之眼另一側。

左洛星也很想過去,被李棲梧一句“言傾還需要你照看”攔住,焦急等在原地。

幸好不多時,小魔女兩人便從另一端回來,跟在他們身後的則是身上似乎沒有傷勢,但是臉色異常蒼白的明幽。

看到眾人的模樣,他沒有多餘問些什麽,迅速來到言傾身旁蹲下,伸手握住了言傾的手。

作為月神的近侍,月玄照和明幽都只需要和言傾肢體接觸便能引動靈力的傳送,往常言傾習慣於觸摸他們的肩膀,像是一個老朋友在和他們打招呼一樣。

“怎麽樣?言傾大人會醒嗎?”還沒過多長時間,左洛星便急切開口詢問。

好在月玄照十分理解左洛星的焦急,見明幽無暇分心,解釋道:“言傾和生之花的融合以及恢覆力量的運轉都需要時間,需要多久我們也不知道,但言傾既然讓我們找明幽,應該是有數的。”

眾人焦急等待著,中途左洛衡醒了過來,和他們一起等了一會兒,餘光瞥見左洛星眉間掩飾不住的焦躁時,目露擔憂,但到底什麽都沒說。

等到天色徹底黑下去,似乎被水洗過一樣的夜空和白天截然不同,幹凈得似乎能照見明月,言傾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銀色的眸子在睜開的一瞬間,清冷而淡漠,在銀色長發的映照下,仿佛神祇高高在上俯瞰人間。

但下一秒,那雙幹凈的瞳孔裏倒映進了目光急切的左洛星、神情擔憂的小魔女、暗暗松了口氣的李棲梧、和一旁不言不語,但緊密關切著他的眾人身影,那雙眼睛於是像波瀾不驚的池水裏突然多了幾尾游魚一樣,一下子靈動起來。

“洛洛……我渾身都好痛哦……”

言傾抱著左洛星的腰,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對方僵硬而緊繃的身軀,吸著鼻子埋在他懷裏蹭了又蹭,將一頭銀發蹭得亂七八糟。

他朝著左洛星抱怨完了還不夠,還義正辭嚴地對著月玄照和明幽兩人指指點點:“你們是兄弟誒?為什麽會傳送到不同的地方?連小七和十七都落在一起!害我睡了這麽久……哪裏都痛……”

雙目失明的月玄照和靈力盡耗的明幽本來都很焦心地“盯”著剛醒的言傾,聞言額頭青筋跳了幾下,忍住沒對重傷未愈的病人動手。

十七眼見氣氛僵下來,連忙推銷自己剛弄好的野菜湯:“幸好空間飾品沒有全部報廢,剩了點調料夠調個湯汁,剛好這地方挺冷的,都來喝點湯吧。”

因為沒有合適的餐具,用的都是洗幹凈又高溫消毒的粗制石碗,十七給每個人盛了一點,又讓小魔女稍稍加熱了一下,端起來熱乎乎的,還飄著熱氣。

左洛星把言傾那一碗端過來,遞到言傾嘴邊,手都伸出來了的言傾頓時爪子一縮,張著嘴就等著投餵,嘴裏還叭叭個不停:“這湯用什麽做的啊?味道怎麽怪怪的……下次記得放點八角去去味!”

正在盛湯的十七:“……或許下次你可以自己做?”

月玄照和明幽同情地看了十七一眼,非常明白對方的感受,捧著熱湯珍惜地喝了兩口。

言傾飯來張口地吃過了晚餐,睡覺時還埋怨石頭太硬,窩在左洛星懷裏不肯出來,被小魔女怒目而視,大感有傷風化。

言傾把左洛星抱得緊緊的,腦袋都不肯伸出來吹一吹風:“有本事你也找個人當被子!嫉妒可恥!”

“???你一個手腳健全的成年男子……”

眼睛被挖了都沒流過一滴淚(?)的小魔女對這種行為十分之看不慣,正準備好好給廢物言傾上一課,就被左洛星幸福到憨傻的表情噎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夜裏,言傾迷迷糊糊醒過來,摸了摸左洛星被紗布覆蓋的空洞左眼,半含糊半安慰道:“洛洛不怕……我會治好你的……”

因為情緒起伏太過劇烈而遲遲無法入睡的左洛星正好聽到這一句,臉上的表情微微凝住,低頭看向懷裏重新睡過去的言傾,輕聲道:“治不好也沒關系……洛洛有言傾大人,什麽都不怕……”

左洛星身旁,背對著他的左洛衡聽見這句話,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眸子微閃,似乎做下了什麽決定,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靈力稍稍恢覆的言傾給眾人簡單治了治身上的傷。

左洛衡也已經醒了過來,不知道昨晚經歷了什麽,再看到言傾那一頭銀發,眼裏已經沒有了任何波瀾,不再警告他少用月神的身份。

左洛星和月玄照的眼睛依舊沒好,月玄照還好,只是被冥河之水攜帶的戾氣割傷,在生之花的運轉下早晚能好,倒是左洛星,花魂倒是回來了,但那只眼球是徹底被吞噬了,即便是神術,也很難治療這樣近乎殘缺的傷勢。

更何況左洛星的身體似乎有什麽異樣,一般的治療神術對他幾乎不起作用,好似他的身體天生就完美無瑕,任何一點變化都很難百分百覆原。

言傾似乎完全不記得自己晚上說過什麽,又重新安慰了左洛星一遍,這一次,左洛星沒在說“眼睛不重要”之類的話,而是有些羞窘地小聲應下:“謝謝言傾大人……我沒那麽脆弱的……”

言傾嚴肅地拍拍他的肩膀:“要的要的,你看小魔女,當時眼睛沒了的時候多麽可憐,我不會讓你這樣的!”

安安靜靜不作妖的小魔女:“???說話就說話!不要造謠!我什麽時候可憐了?我小魔女堂堂正正頂天立地,不需要任何人可憐!”

言傾:“哦。”

小魔女:就很氣!

眾人雖然找回了左洛衡,卻沒有立即回航,而是一路走走停停,重新回到了叛軍與汙染者聚集之地,黑穹城。

經過一場冥河之水的掃蕩,黑穹城徹底變了一番模樣。

不僅地面上到處都是洪水沖刷的痕跡,倒塌的墻壁、斷折的鋼筋、淩亂到近乎破碎的木頭房屋,地面上還有許多來不及收撿的塑料垃圾。

最令人心涼的,是整個黑穹城,再也聽不到那些熱騰騰的人聲了,四處都是失去親人好友的哭嚎和僥幸留了一條命、卻肢體殘缺的傷患的呻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悲慟慘淡的氛圍。

連防護措施最嚴密的黑穹城都成了如此模樣,更不用說星球上其他地方了。

那冥河之水的範圍尤其之大,幾乎覆蓋了大半個星球,如果不是言傾制止得及時,整個星球都不會留下活物。

眾人先是將眼前情況上報宇聯,讓人派救援隊過來幫助星球上剩下的居民,這個情況,宇聯應該是會同意全星移民了,畢竟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

在和宇聯溝通後,眾人進了穹頂之罩,在供奉室裏見到了坐在原先放置沙漠之眼的桌子旁的沙爾塔,他的身形依舊是筆直的,但從背影上看上去,似乎整個人都彎了下來。

聽到聲音,他沒有擡頭,而是繼續以背對著眾人的方式道:“知道嗎?碎日星很快,就會有新的太陽升起了。”

因為那場大戰,碎日星的地表被輻射汙染,曾被星球上的人民喜愛地稱作“碎日光”的礦脈一夕之間大量枯竭,連土地都再也不會長出鮮花綠草。

“水災與冥河之神的冥河水,將土地裏的那些汙染洗滌殆盡,滋潤了幹涸已久的土地。再過幾年,碎日星上就能種花了,碎日光,應該也能重新煥發出生機,到時候,從大氣層外看過來,碎日星上就像碎滿了日光一樣。”

沙爾塔的聲音溫柔而充滿懷念,似乎通過想象走過回憶的橋梁,看見了那曾經在星海中得以幸見的滿地日光。

眾人看著他的背影,不難想象他的臉上是怎樣一副迷醉而向往的神情。

然而,李棲梧卻沒有任由這種想象持續下去:“宇聯一直著意治理這裏,但你的動手,卻讓這座星球提前進入了死期——這星球上的人,還剩下多少,你出去看過嗎?經過這一次近乎屠星的河水洗刷,碎日星,才是真的不覆存在。”

沒有人民,宇聯官方不會再繼續這項無用的工程,碎日星的存在,將會隨著星球上最後一批原住民的遷徙,徹底成為傳說。

沒有人民的星球,才是真正的死亡。

“你懂什麽!宇聯說了這麽多年!治理了這麽多年!有用嗎?碎日星覆活了嗎?宇聯有那麽多星級神使,一個人的力量甚至可以覆蓋整座星球!卻沒有一個人、哪怕一個人!能睜開眼看看這座瀕死的星球!既然如此,我為什麽不能做做這個人!我的天賦讓我止步於此,但我的信仰永無止盡!誰願意幫助我,我就把信仰給他!哪怕那是一個黑暗界的神!”

沙爾塔猛地回頭,語氣激烈而癲狂,絕望與掙紮交織,幾乎將這個人整個撕裂開來。

“你們生活在一個有水有花、太陽升起又落下、人們臉上有笑容的宜居星,怎麽可能懂得偏僻的汙染星上的人民,要用多大的力氣,才不至於在終日喋喋不休的黃沙聲裏,把刀尖對準自己的心臟?”

沙爾塔用近乎質問的目光死死盯著眾人,在看到眾人臉上的沈默時,滿意地笑了笑,但沒等他的笑容結束,便聽得一聲喑啞得近乎咬牙切齒的斥罵:

“所以,你就這樣問心無愧地埋葬了這座星球上,那麽多用力活下去的人的生命?他們那麽努力活下來,就是為了讓你——星球的首領,有朝一日,問都不問地隨意舍棄掉嗎?”

小魔女擡起頭,拳頭攥得死緊,眼眶通紅地看過去。

她也是被汙染了的編號星上的人,為了活下去,她去偷、去搶、去騙,幾乎舍棄了一切讓人之所以為人的原則與底線,豬狗不如地活著、活下去。

不僅是她,那座星球上的所有人,都是那麽拼命地想活,因為只有活著,其餘的一切才對他們來說擁有了意義。

如果有一天,有誰告訴她“星球能活了,你可以去死了”這樣的屁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將那人一巴掌拍進泥裏。

沙爾塔看懂了小魔女眼底的情緒,憐憫地搖搖頭:“你不懂……這是必要的犧牲……你不懂……這就是人類的可悲之處,永遠只看得到眼前那一點螢火微光,卻看不到那高懸於上的月亮……”

“人都要死了!誰他媽還要看月亮!”

小魔女冷漠地駁斥,她才不想等月亮照到身上,她只知道,哪裏有光,就把它牢牢抓住,一刻也不要放手。

沙爾塔看了她一眼,沒再與她爭辯,而是將目光投向趴在左洛星背上的言傾,語意不明道:“冥河之水因你而停息,作為回報,我可以告訴你,圖薩爾做事,從來不止一個目的。他把劍插.進沙漠之眼,第一個目的是履行他對反動軍的承諾,但實際上,他才不在乎星球上有多少汙染者。”

沙爾塔說完,低下頭,再沒了話語。眾人走上前看去,才發現他將一柄劍刺入了自己的腹腔內,之所以一直坐著,便是因為已經無力站起來。

左洛星捏緊了劍柄,嘴唇緊抿,眉心微微蹙起,不明白沙爾塔話裏的意思。

“這個沙爾塔,是不是有什麽毛病?簡簡單單一句話,非要拉七扯八說什麽目的!所以,那個圖薩爾到底死沒死?”

小魔女氣呼呼地擡腳想踹,被李棲梧攔住:“他該怎麽樣,碎日星上的人會來給他一個結局的,我們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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